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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十五章 爱恨之间(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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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卉的智商似乎退到了三四岁的幼儿,再也认不到人。她见人就乱抓乱挠,不让陌生人近身,将椒房殿内伸手可及的东西拾到得手上的都给砸坏了,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如此这般疯癫形容的之卉,看在玄黓的眼中却灼伤了他的心。带着深深的负疚和悔恨感,日日两两相对他终也扛不住了,逼得他选择了逃避。
他害怕见到她,因此每日都躲到别的地方去。要么借酒消愁,要么忙于国家要务,要么只是远远地眺望着她在的方向,但是他再也不来椒房殿了。
巧言令色的宫人们也随着帝王的冷落便见风使舵地将永远用不完的旺盛精力投向帝王所在之处。昔日通宵达旦都灯火通明的椒房殿如今却变成一座安静且冷清的空殿。
但是就在这座被众人都快要遗忘的华贵且冷清的空殿里,月上中天的时分却有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滑入那厚重的朱红色雕花木门虚掩的深深阴影中,一路穿廊走厅快速地往椒室方向飞掠而去,那人似是对此处路线摸得极熟悉,入得殿中如同在自家花园中逛似的。
他手脚麻利的散了些迷香,将外屋守夜的婢子一一放到,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那人撩开帘子,却是大吃一惊!他不由倒吸一口气,原本该是安静睡觉之人此时却并未在房中,他狐疑地打量着四周,屋中并无凌乱的翻动痕迹,门窗皆是关闭得好好的,也并无外出的可能,那她去了哪里?他一下抄开了帐帘,探身到床榻之后便看到缩在帷幔阴影之中的之卉正警惕地瞪着双熠熠发光的眼睛与他对峙着,脸上流露着丝丝惊吓之色。
他不由松了一口气,揭下了掩面的黑布试探的轻声喊道:“姐姐?!”
之卉听得这一声熟悉的叫唤,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双眼泄出些许温软,眸里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颤着声低低地呜咽道:“还好你没有事,我……我以为你们已经……”。
她说完双手掩面,肩膀因为情绪的激烈波动而轻轻颤抖着,此刻的之卉俨然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并未见有任何痴傻。
羽寒抱住之卉颤抖不止的身体,带着哭腔低低的说道:“姐姐,爹爹他……他已经去了,他让我找到你,我便拼了命都找了来,这小半年辗转流浪打听才得知姐姐被那唠什子皇帝掳走了,便混入宫来观察了几日,又多加留心才知姐姐困于此处。我以为姐姐被那狗皇帝弄疯了,心急火燎的便摸了来,心里寻思着就是姐姐疯了也要把姐姐接走,离开这个牢笼,怎知姐姐竟然……”
“我也是不愿面对他才会出此下策,每每看到他便会想到那晚的大火,还有你们……”之卉将头埋在了羽寒的肩胛窝里,低低的诉说着这小半年里积压在自己内心的自责与罪过。
羽寒扳过她的头来让她和他直视:“姐姐,我已想起过去的事情,什么都不要再说了,从此以后我来保护姐姐,现在我们一起逃走吧,去一个什么人都不认识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羽寒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发出夺目的神采,让人不由得也跟着憧憬起来。
之卉受到蛊惑般朦朦地答应道:“好,带我走,离开这里!”
羽寒从后面的包袱里拿出了一套粗使宫婢的荆布衣裳给之卉让她赶紧换上,自己守在外屋把风。
片刻便见之卉做宫婢扮相悄悄出门来,她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也许太过匆忙的缘故气息有些微喘。他顾不得多想,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已是并未深究便急匆匆地拉着她快步往原路返回。
出得椒房殿后,带着之卉一路疾奔,此时正是整个阿太城沉睡得最熟的时候,偶尔能听见一两声更鼓梆梆的敲击声从寒冷的深夜远远传来。
一路尽是捡些偏僻罕有人及的小径走,也顺利躲过几队宵禁禁卫军的巡逻,他们七拐八绕的来到了一处冷僻之地,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败宫殿,因多年无人修缮外面已是颜色尽退,房梁屋顶落满了厚厚的灰,而且到处都爬满了蛛丝。深夜的此处呼呼地刮着冷风,让人有些胆怯。
羽寒紧紧抓着之卉的手,能感觉到之卉的手心细细地泌着汗丝,他轻声地说:“我打听过了这是前朝一个妃子的住所,那狗皇帝极恨这妃子,因此连同这宫殿也跟着荒废了,估计不会有人来的,我在这住了有些日子了。随我进去吧,里面挺暖和的。看把你冷得手都凉飕飕的了!”说着他带着她转到宫殿的侧面,扒开宫墙上长得密密麻麻的藤蔓,居然是个仅有一人大小的小木门,他使力往里一推那小门便开了,他猫着腰率先钻了进去,又伸了手出来拉之卉进去了,然后自己小心的把那蔓藤拉回原来的位置,随后也关好了木门,从外面看来还和之前的破败废弃宫殿无异。
进得了那旧殿里面果然如同羽寒所说那般荒废多年,了无人迹。转入一处避风干燥的角落,便看见一个干净却简陋的床铺,羽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姐姐先将就将就,且等我收拾收拾你再歇息。”
说着他便简单收拾整理起来,从后面杂物堆里抱出一摞干草均匀铺上,又从隔壁搬出了一些旧布单,在外面弹了弹面上的灰尘,然后细细铺垫在一层厚厚的干草上,之卉看着他手脚麻利的捡拾着这些,心内感慨万千,想来她的弟弟这小半年来必是艰辛异常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已然磨练成长成个大人了,这样想着不免又有些心酸、难过,不由得偷偷伸手揉了揉眼睛。
这边专注于收拾的羽寒收拾妥后便让出个地方来,开心的拍拍那临时的床冲着之卉咧嘴一笑:“姐姐看我收拾得可好?委屈姐姐暂时宿在此几日吧,虽然简陋了点,但是很暖和!我就到外间去给姐姐守夜,等宫里面的风声过了,我们再想办法逃出去。”
说完起身去拉过之卉,将她按在那软绵绵的床铺上,自己转身要往外走。之卉突然眼睛一热,呜咽出声:“你倒是和姐姐生分了,外头那样冷你让姐姐故意为你担心一夜而不能入睡吗?小时候我们姐弟俩还不是抵足而眠的,什么时候有那些讲究的,过来吧!陪陪姐姐,和姐姐说说你和爹爹后来的事情。我们爹爹如何过世的?”
羽寒一听姐姐这般说,也不扭捏,开心的回身如同小时一般腻回姐姐身旁,撒娇着说:“我就知道姐姐还是我的好姐姐,我就等着姐姐的这句话了!”然后亲昵的双臂紧紧地搂抱住之卉的腰身,将头抵在姐姐的肩胛窝来回蹭。
此时的羽寒身体已然发育成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魄,加上小半年的流浪生涯,身体长得比往时之卉认知中的羽寒还要强健几分,之卉感觉到了成年男子的有力的臂膀和躯体的热度,心中竟起了一丝异样,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腾地有些发烫,瞬间身体有点僵硬,她不自然的笑了笑:“我的弟弟也是长大了,姐姐都抱不住你了!”
羽寒犹未可知,还是抱着之卉闷闷地说:“羽寒还是姐姐的羽寒,并没有一丝的改变。我答应过爹爹要强壮起来,要保护好姐姐的。”
说着说着便哭了,“爹爹临死前把魂玉渡给了我,我便活了过来,我有了魂玉之后突然就似开窍了一般,什么都记起来了,爹爹说是他带你趟这浑水的,这本不是你该受的业,欠你的只希望能弥补回去,但是太迟了,他要我替他好好的保护你……直到你找到回去的路……找到幸福……找到活下去的希望……从今往后,羽寒便与姐姐是一体,再也不离分了……”说到这里他的手抱得更紧,似要将力量传递给之卉,以表明他的心志。
之卉大为感动,不由得也动情回抱住他,嘴里喃着:“我们再也不分离,我们都要幸福的活着,我们等离开了这里,就找个民风淳朴的地方隐姓埋名的好好活着。”
两个孤独的人终于找到了归属的港湾,此时的他们再无其他情绪,只有真切的亲情,不是亲人却有种浓于血缘的关系维系着彼此,无关风月。
此时的他们沉浸在失而复得的亲情中,但是谁又会想到之后的逃亡竟然是如此的艰难?他们怎么会想到几日后的椒房殿因为之卉的凭空消失而带来了天翻地覆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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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之时,宫婢便早早起来照例打扫庭院,深秋的早晨尤为寒冷,僻静的椒房殿里无人走动显得更加的冷清。宫婢们自然也懒散起来,慢悠悠地清扫着,拖沓到了五更过后,直到远处的梆鼓交作声起,方去开启宫门。然后她们也不端水过去拿与椒室内的娘娘梳洗,干完活后就各自散了,反正这个宫的娘娘是个疯子,她们也懒得进去服侍,何况她见着生人便只会乱打乱闹,她们躲都躲不及。
只是这一日都未见娘娘圆一声,也未见娘娘出来过一回。有个多事的婢子起了疑心,便托着午膳小心翼翼地扣着门,轻轻地叫着娘娘千岁,屋内却未有见些许动静,婢子这才着实慌了神,虽说这是个疯疯癫癫的娘娘,但也好歹正经是个主子,如若主子病了,婢子少不得要被问罪,她也顾不得许多,匆匆推门而入,怎想那门却是虚虚掩上的,她一时情急使力过猛,差点跌了个狗啃屎,手上的饭菜倒了个稀里哗啦,杯盏碟碗叮呤当啷的滚了一地,她都顾不上,直奔到内室跪于那纱帘之前焦急的唤道:“娘娘!娘娘!可不要吓奴婢,可有甚么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回了内侍监,让他通融通融给请个太医进来瞧瞧。”
纱帘徐徐晃动着,只见床上之人并未有所动弹,婢子也急了道了一句‘娘娘恕罪!’便掀开帘子直入内室,待看清“床上之人”后,顿时傻了眼,那哪是个人呀,只是一堆用枕头堆起来的一个人形而已,这回可是闯下了大祸事了!娘娘居然不见了!!这个婢子跌跌爬爬地往外爬,嘴中高喊着:“出事了!出事了!娘娘不见了!”
自知闯了祸的婢子慌了神,跌跌撞撞将所见之事禀报于管事的嬷嬷,为了减轻自己的罪罚,便编了谎话,谎称娘娘一日都未曾出去过,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没有了。
内侍监见这娘娘也是个不得宠之人,便也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许主上已经将这个疯癫的娘娘遗忘了也尤未可知。如若想起便编个神乎其神的理由便也搪塞过去了。如此这般操作,倒也瞒住了上面。
等到传到帝王耳中之时,这件事已是过去了足足有三个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