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无念公子

11、第 11 章

　　长庚这番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化作了一把把的割风刃，在顾昀心里旋搅着，搅得他心头鲜血淋漓。顾昀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将长庚揽进怀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好像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任何安慰的言辞都显的那般苍白无力。
　　顾昀轻轻拍着长庚的后背，忽然开口，淡淡地说道：“元和十三年的那年冬天，我因为耳目受损，被老侯爷先行送回京城，那年春节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当时近乎失明，一个人也是十分害怕，就抱着老侯爷的剑一个人躲在门后，谁都不愿意见，也什么都听不到。后来是先帝领着你三皇兄在雪地里站了小半个时辰才把我哄出去的。人都有害怕的时候和害怕的东西，但你不能期望着你害怕的东西远离你，你所能做的只能是让自己坚强，不再畏惧。”
　　“义父......”长庚心知肚明顾昀因为耳目不便肯定也吃过不少苦头，但是当他真正听到顾昀这段经历的时候，也还是免不了心疼，此时此刻他与顾昀真算的上是同病相怜了。
　　“怎么还叫义父？嗯？”言罢，顾昀低下头，以唇瓣轻轻触碰了一下长庚的脸颊，清浅吐息中混合着长年累月所积累下来的清苦药香，转而这股清浅气息又萦绕在长庚鼻端，顾昀在长庚唇上落下蜻蜓点水似的一吻，笑着道，“这可不是梦。”
　　长庚怔怔地盯着顾昀，甚至是忘记了呼吸。他本以为自己会落得个‘经年痴心妄想，一朝走火入魔’的下场，却未料到竟然是‘经年痴心妄想，一朝夙愿得偿’。直至肺腑里的空气用尽，长庚才深吸了一口气，但他仍旧是不太敢相信，因为这一切实在太过美好，美好的让他觉得自己不配拥有。
　　“义......”
　　“叫子熹。”顾昀将刚发出一个字音的话打断，用手挑起长庚的下巴，又是一副纨绔样的说道，“当初在楼兰不是说想与我并肩吗？怎么，现在又怂了？”
　　“我都说了我当时只是胡说，你怎么还较起真了？”长庚忽然觉得之前顾昀的心大如斗都是他装出来的，这个威震大梁的玄铁营主帅根本就是心细如发。
　　顾昀笑着说道：“哼，扯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甘愿放弃自己原本的计划，大老远的跑到这西北吃沙子，难道就只是为了来跟我练武的？”
　　“你......”长庚这一番隐秘的心思如今被顾昀直白的说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个滋味儿，有些窃喜，也有些恼怒，窃喜是因为原来顾昀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思，恼怒是因为顾昀一直都知道却故意装作视若无睹，害他镇日里惴惴不安，“你原来一直都知道......可笑我还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天天费力掩饰。”
　　“坏了菜了，这下怕是真的要生气了。”顾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尖，有些心虚的想着，他忽然灵机一动，一手托起长庚的后脑勺，低头吻上他的薄唇，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过，带着些讨好的意味，然后以舌尖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卷过长庚的舌，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长庚被这个温柔而又缠绵的吻弄得头晕脑胀，什么别扭、羞恼也就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抬手环住顾昀的腰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心里想着再也不要松手了，他要这么抱着顾昀一辈子，至死方休。
　　直至长庚有些气竭，顾昀才将他放开，轻声说道：“是我错了，不气了，好不好？”
　　“我......我先去练武。”长庚有些后知后觉的直到现在才感觉到害羞，近乎落荒而逃地跑出了顾昀的帅帐。
　　顾昀有些好笑地望着长庚逃跑的背影，抬手抚上自己仍残留有长庚气息的唇瓣，心道：“这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五天之后，陈轻絮交给了长庚一包安神散，说是或许可以缓解乌尔骨所带来的噩梦症状，长庚将信将疑地接过安神散，将其放入他用铁腕扣改造的荷包中，随手携带。这之后，陈轻絮便告辞离去，说要回陈家老宅翻阅典籍。
　　数月后，朝廷颁发新的政令，名叫‘击鼓令’，给各方驻军主帅身边派了个监军，建军没有别的事可做，就是在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上疏兵部，请击鼓令的。击鼓令一出，各方将领人心浮动，纷纷嚷嚷着要挂印辞官，高老回乡，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当然，这击鼓令法并不包含玄铁营，因为顾昀的手中有当年武帝钦赐的玄铁虎符，可在紧急时刻调配大梁全境驻军。
　　长庚看了一眼顾昀脸上莫测的神情，淡淡开口道：“击鼓令法虽然不涉及义父手中的玄铁虎符，但是却在无形间分化了义父手中的兵权，到时若遇战事，各方将领是听义父的，还是听朝廷的击鼓令？若是各地驻军只有击鼓令可以调配，那义父手中的玄铁虎符又算什么呢？”
　　“好了，长庚，这话以后不可乱说。”顾昀朝长庚叮嘱了一句，然后又转向何荣辉和沈易，“这话听过就忘，不可对外提起，知道吗。”
　　“是。”沈易二人拱手应道，而后沈易有些担忧地看着顾昀，“不过大帅，四殿下说得没错，陛下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要逼你上交玄铁虎符吗？”
　　“君心难测，不是我等可以揣度的。”虽然顾昀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儿，但他毕竟是一方主帅，不方便泄露太多心底的想法和主观意见，“传令下去，玄铁营一切照旧，有敢妄论朝廷政令者，一律军法处置。”
　　“是。”沈易抬头看了一眼主座上的顾昀，实在觉得他这么殚精竭虑却为上所忌，很是不公平。
　　顾昀轻叹一声，吩咐道：“老何，你再派人去都护府催一催物资，怎么这么多天了还没个动静。”
　　何荣辉刚想要拱手领命，却见长庚起身拱手道：“大帅，不如这次让我去试试如何？也许换个人去会有更好的效果也说不定。”
　　“呃......”顾昀犹豫了一下，但随即又想着或许长庚说的没错，毕竟每次去催物资的人都是些粗人，三句话说不上就火冒三丈，但长庚却不一样，他这温温和和的样子往那一站也会让人觉得舒服，“好吧，那就你去。”
　　长庚像模像样的双手抱拳，颔首领命：“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