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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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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荔急切道:“那,那你就更不能死了呀!重新换一种活法,虽然在这个世界可能会举步维艰,但是你可以,你可以真切地,由自己去体会呀。哎呀,你,你——”
水泠将食指竖在丁荔的嘴上,微微笑着:“可是我已经死了呀。
小时候家里的先生讲过‘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个时候我不懂,缠着先生、大哥、二哥、爹爹,将他们问了个遍,可是他们都说,女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只要修好德容言工,未来出嫁了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就好了。
从我记事起,父亲、哥哥、家下人甚至闺中的姊妹,所有人都说女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嫁人的,而为了能嫁个‘好人’,我们要从小就学习女德女红,到了议亲的时候可以择个好人家。我也以为这应该是我的一生,只要我按照标准成为一个合格的淑女,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活一辈子。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按照标准成为了一个合格淑女,父亲却不能按照标准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臣子不能按照标准成为一个合格的臣子,君王不能按照标准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他们都说妻贤家和,连皇城中最高贵的那些夫人们也时常旌表我的母亲,可为什么还是会落到如今家未破人却已亡的地步?既然这样,我曾经奉为圭臬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丁荔哑口无言,她知道水泠并不是真的在问她,她早已经知道答案。
“所以,我并不后悔选择死亡。对于他们强加给我的杨墨,我是拒绝的。况且,如果我没有死,还能遇到你吗?”
丁荔觉得水泠的笑容有点模糊,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使劲眨眨眼,还是这样,而且越来越模糊了。
“他们都不愿告诉我,可我还是知道了。‘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很开心,现在,我要去找娘亲了。还有,谢谢你,丁荔。”
丁荔眼睁睁地看着水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模糊,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水泠,水泠,美人儿,你,你,你不要走啊。”
泪眼朦胧中,丁荔看见水泠逐渐模糊到完全消失,空气中留下她最后的叮咛。
“你要好好活下去呀,丁荔。”还是那种柔柔的声音,丁荔似乎还能看见她说这句话时嘴角的梨涡,还是那种温柔的弧度。
“水泠!”丁荔大喊一声,猛地坐了起来。
守在床边的杨墨闻声醒了过来,声音中难掩欣喜:“泠儿,你醒了!”
丁荔听见杨墨的声音,又猛地转过头来,愤恨地、死死地,盯着他,她现在很伤心,心中灼灼烧着一把火,恨不得和这些人玉石俱焚,一字一句地道:“是啊,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杨墨看着丁荔眼中熊熊的怒火,窒了一下,半晌,冷笑一声:“确实失望得很!本王早该知道,你们水家的人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
丁荔看着他,想起这个人竟然在水泠母亲死的当晚还顾着…….一时恶心得不得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坨垃圾。
杨墨看着她鄙夷的眼神,双手拢在袖子里背在身后,嘴角崩得紧紧地:“水泠,你以为你是谁?你们要真那么在乎水铣,当初干什么去了?现在做出这幅样子又是给谁看?”
杨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口不择言了,心里明明知道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她也只不过是个刚刚丧母继而丧兄的可怜女子罢了。更何况……可是一看见她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他就充满愤怒,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叮~叮~叮~紧急情况,紧急情况,亲爱的客户请注意,亲爱的客户请注意,您现在出现了身魂排异反应。”
丁荔在一连串烦人的“叮叮叮”里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是为了狗命来这个世界完成玛丽苏任务的,本来是当做一场通关游戏带着玩乐的心态来通关的,这些人在她眼里跟NPC没什么差别。可是在见到水泠之后,不知不觉自己的心态就变了。
连忙稳定下心神,问道:“这个世界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你们开发出来的游戏?”
“当然是真实的,只不过这个世界某些规则和你们那边不一样罢了,我们这个系统只是负责维持各个世界的规则的。因为某些原因,某个人物的人生轨迹会发生偏移,进而对世界造成影响。水泠就是因为提前选择了死亡,导致了某些人的轨迹会发生变化,你的作用代表水泠继续发挥历史作用。”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是不是每个人的人生早就是安排好的,就不能直接把剧本给我吗?”
“并没有剧本,只要保证大体不变就可以了,细节不重要。水泠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位三王爷杨墨,你只要完成五个阶段的任务就能保证历史正常行进了。你的任务就是修复这种五段式的玛丽苏事件。”
丁荔啊丁荔,为了你的狗命,振作起来吧。带着水泠的份,在任务期间好好地活一场。
现在怎么办,火已经撒出去了,直接变脸微笑相迎之?不行不行,杨墨怕不是要以为我失心疯了,更不要说爱上了。
高傲!对,要高傲,脖子要撑直,戏眼在眼神,倔强中要带着委屈,切记头昂得太高鼻孔朝人,美貌是有效的武器。
“既然王爷这样看待水泠,水泠也没什么好说的。”侧过脸对着床里,恰好将左脸留出点,一行泪水滑下,带着鼻音:“王爷请回吧。”
“你好自为之,水铣附逆,当心祸从口出,本王言尽于此。”说完,杨墨就转身而去。
丁荔立刻捞起了旁边的帕子。呼~总算走了,我的大腿啊,痛死老子了,临时演员的专业技能就是没有人家专业的过硬噶,不过在没有眼药水的时代,演员能舍肉取义,敬业精神还是很值得鼓励的。
不过,丁荔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三个月前杨墨对她是什么态度,怎么今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态度还是恶劣,可是跟三个月前比起来……
“翠鬟进来。”
翠鬟低着头,轻轻悄悄地进了房间。
“娘娘,有什么吩咐?”
丁荔打量着低着头的翠鬟,看她屈膝行礼依然肩背笔直,弯着脖子垂首听吩却没有一根碎发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干脆利落,说话时声音冷静自持,透着股八风不动的劲儿,又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处处透露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过了三个月只吃不管的日子,现在是该进行恶补的时候了,总不能连身边的人员编制都不清楚。这段时间一直有意让身边处于真空状态,只有一个翠鬟能近身服侍衣食,按照事物发展规律,一般来说,闲则生事,居然安安稳稳过到现在,可见这个翠鬟丫头还是很有点本事的,总不能是三王府全体工作人员都素质奇高吧。
丁荔吭了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翠鬟将头埋得更低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我觉得应该赏你点什么。”
我能赏啥啊,首饰?衣裳?钱?对了,我有这些吗?呃,应该有陪嫁之类的吧,宰相的女儿嗳。俺记得册封那天好像还有些赏赐礼物之类的。
“分内之事,不敢言赏。”语气又多了两分恭敬。
丁荔暗暗竖起大拇指,这姑娘,上道儿。
“你做得好事,自是应该的。”
然而——
下一刻,翠鬟就整个儿跪了下去,脑袋抵在了地上,恭恭敬敬。
“姑娘容禀。”声音倒仍旧是四平八稳。
丁荔一下子就傻眼了,咋就成你姑娘了呢,还有你不要就不要呗,至……至于吗?别人家的员工都是有奖励才有进步,到我这儿就不管用了?丁荔忧愁地瞅着地上的翠鬟,这娃咋这愁人呢。
唉,“你说。”千万别把脑袋往地上磕啊闺女。
大概是听见了她的画外音,翠鬟就那么静静地趴伏着,仍旧以她一贯的平稳语调说:“出门前,老爷吩咐过,让奴婢‘好好’伺候姑娘。”
丁荔听着这重音,眉毛一挑,原来不是三王府人才辈出,而是宰相府卧虎藏龙。
“哦?多谢爹爹关心了。你先起来再说吧。”
“是。多谢姑娘。”
“说说,我爹是怎么交代你的,回头我也好孝顺孝顺爹爹。”
翠鬟站起来,低着头道:“老爷交代奴婢说,让奴婢来了这三王府要万事仔细着,时时注意姑娘跟谁交往,三王爷对姑娘怎么样,三王爷的喜好,然后按时汇报给老爷。
以免,姑娘受了委屈。”
冷静、理智、有分寸,丁荔把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也暗暗竖了起来。
可是,你图什么呢?水泠的倚靠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侧妃,她能给你什么?丁荔觉得脑壳痛,想直接杨墨绑床头来,问他爱不爱她,不爱不给饭吃,说不定人家三王爷就爱这个调调呢。
默默深呼吸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直接找死的冲动。放松地往床头靠了靠,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翠鬟你近前来。”
指了指床边,“坐吧。”
看着翠鬟只挨半边身子的坐姿,“既然你已经表明了你的立场,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丁荔缓缓说道,“你,为什么?”
翠鬟突然松了口气,收回了暗暗打量丁荔的余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小姐她,果然,不一样了。那么,我也不必再绕弯子了。
翠鬟站了起来,面对着丁荔,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深深地匍匐于地,然后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丁荔,脸上一贯平静的神色变得严肃而认真,“翠鬟,只求姑娘救我。”
这是怎么说的?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可是——”,丁荔苦笑了一下,“你也看见了,我是一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如今不过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雀儿。”宰相爹靠不住,嫁的老公是个渣,还得跟这个渣大战三百,呸,谈恋爱,怎一个苦字了得啊。
还是不信我么?
“翠鬟愿尽全力助姑娘。”声音清脆坚定。
“翠鬟是相爷派来三王府监视姑娘,以及”,翠鬟顿了一下,“以及三王府的。”
哟,戏肉来了。啧,可惜没有花生瓜子乐事冰阔落。
“爹爹有心了,老人家关心女儿女婿也是常事,翠鬟你莫不是多心了?”
好心计!看来即使是娇花,苦难也会让她成长。
“姑娘不必再试探翠鬟。翠鬟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可翠鬟已是将死之人,故而斗胆,只是想最后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即便姑娘不信我,现在就把我交给三王爷或者明天回府交给相爷处置,翠鬟也不后悔,反正注定要死,不如为自己而死。更何况姑娘和翠鬟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翠鬟不忍伤害姑娘,万望姑娘垂怜。”
好好好!丁荔差点没忍住站起来鼓个掌。这一通说的,有礼、有节、有利,聪明、冷静、伶俐,最后还不忘表个忠心,表忠心的同时还能悄无声息地情感绑架一小下下,真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雁过无痕呐。
翠鬟!人才!I pick you!
丁荔麻利地从床上下来,一脸‘慈祥’地亲手把翠鬟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翠鬟,你不用说了,‘I pick you’了,可是你还是没告诉我,我有啥值得你pick的呀。”
翠鬟:???虽然听不懂姑娘说的啥,但我好像还是明白了她什么意思。
丁荔:不好意思,说秃噜嘴了。
“相爷说,姑娘与二公子、三王爷自小感情深厚,让奴婢看着姑娘,不要把不该给的东西交给王爷。”
“你是说,我手里有一样东西,爹爹大人不希望王爷得到。可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拿着呢?所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那是什么?或者说,至少他没见过。”这跟二哥又有什么关系呢。
丁荔叹息着拍了拍翠鬟的肩膀,这丫头太不容易了,这不故意为难人呢吗。
“既然他派你来的目的还没达到,你为什会命不久矣?”
翠鬟闻言,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因为相爷不需要无用的人,来之前就已经让奴婢服下了毒药,任务完成才有解药。”
???毒药,这狗血的设定。
“行吧。”丁荔决定再好好睡一觉,身体没好利索就这么劳心劳力,实在是太不养生了,边说边打哈欠,“对了,你刚刚说明天要回相府?”
翠鬟看着她,“是的,三王爷走之前吩咐的,说是明天相府出丧,让奴婢好好伺候娘娘。”
丁荔刚刚打了一半的哈欠,另一半被这句话生生惊跑了。
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