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起时》林擒年

24、离出乱子不远了

　　这黑洞洞的枪口吧，它可太讨厌了！

　　尤其是抵在你腰眼那儿的时候，万一它不长眼，“碰”的一声炸开，“哧”的一声钻你皮肉里，再“嗖”的一声从你的脾胃、腰子、肠子等处穿过，最后被阻在了某块肉里，打不死去掉半条命也够讨厌的！

　　老大他寻思啦，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硬碰硬，走一步看一步呗！他先压低嗓音装良民，“嘿嘿……这位大爷，您看我就是个拉车的，也没犯着您什么事儿，这枪……要不您先挪挪？”

　　“别动！”非但没挪，反倒戳进肉里了。

　　“不动不动！您看我就这么一说，打个商量，您没必要动这么大气儿吧？”

　　老大想，得，这回崴泥啦！这位把他当杀父仇人，不共戴天，他们俩非得死一个才完似的！又不能掉过头来面对面地和他解释，哼，万一那枪要真的发“羊角疯”，崩了他他都没处告去！下了阴曹地府吧，这也得认得害了他命的家伙，像现在这样，连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圆是扁是有核还是没核他都不知道，死了也白死！

　　就是到了这时候，老大也没后悔过他那“惹惹”的毛病，一来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毛病多了不怕挑，二来是家里那仨兔崽子今后该指着谁过活比这毛病不毛病的伤脑筋多了，他哪儿有工夫想那个去！他就是想该怎么“托孤”，该怎么把这信儿报给老幺，仇么，就别报了，替他好好把这仨崽子拉拔大就成……

　　老大没治了……都到这节骨眼儿上还跟那儿天马行空呢！

　　那拿枪顶着他的人也看不见他呀，这黑灯瞎火的！就低低一喝道：“老实点儿！朝后退！”

　　“不是！我说……我那车它……”

　　“走！”

　　“它不是我个人的！是老刘头压了银元抵出来的，他的车！这会儿要弄没了，他非跟我拼命不可！！”

　　那人拿枪屁股砸他——哎哟喂！这一下子可真够瞧的！

　　老大正要呲牙咧嘴等那阵疼，没想到，嘿，不疼不痒。他也不傻，知道这家伙就是刚才坐他车的那个人，伤着右胳膊了，砸人没劲！

　　一转眼，老大他又抖起来了。他说，“好好好，我跟你走。”，就跟那人走了。这叫啥？缓兵之计。只见老大乖乖退了几步，退到刚才进来的那个巷子口，那人又戳他，“走！快点儿！！”。走就走！

　　老大让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七扭八拐地绕了好多个弯，最后在个僻静的小宅子外头停下了。干啥呢这是？老大探头探脑，“惹惹”的毛病又上来了，他脑筋有点儿歪，非得往“邪门”上钻——没准儿这里头住着个三头六臂的千年老妖怪，专喝人血专吃人肉，吃完喝完他还不闲着，把吃剩下的皮啊骨啊的用稻草塞巴塞巴，弄成个傀儡，专在夜半替他捉活人！

　　这么一想，老大身上那股不专业的草莽气蠢蠢欲动，没错，他最好斩妖除魔了！半年前斩了个假“吊死鬼”，今儿要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撞着个真的！妖魔鬼怪这档子事儿，本身就不能细想，不然一不小心想偏了，就跟老大一样，手板子脚板子全痒到了一块儿去，不惹事都难。不过目前他还算安分，听那人贴在墙根儿说暗语听得兴味十足，差点儿没把正事儿给忘了。啥正事儿？逃哇！等那人对完暗号，小宅子的门一“吱扭”，谁都分神的时候，一头撞在那人右手臂上，撒丫子跑，就不信这黑灯瞎火这曲里拐弯他能一枪崩准喽！

　　暗号真对完了，小宅子的门也真一“吱扭”了，老大也真一头撞在那人右臂上了，但他没跑成，他被几个彪形大汉“叠罗汉”似的垫在了最底下当“底儿”，还差点儿让人一枪子儿喂死。不过，老大这家伙运气真好，子弹都上膛了，枪栓都拔开了，愣是啥事儿没有！你要问为啥没有，简单，一个人冲他喊了一声：“大哥！”，他眯着眼瞧了半天，回了他一声：“老二？！”

　　这兄弟俩少说也有四五年没见了，在这儿遇上，那真叫鬼使神差。谁也没朝谁追根究底，进屋就喝开了，从小盅喝起，喝到大碗，最后是一缸子一缸子地灌！生生把老大喝成个又轴又傻的酒瓮子。喝多少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最后一点儿印象是在家附近，他拖着车扯开嗓子嚎，嚎些“十八摸”、“小寡妇上坟”之类的，把四邻们的耳朵好好糟蹋了一趟。醒来的时候已是转天早晨了。他一睁眼先看见老幺，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醒，就又把眼睛闭上了，闭过再睁，那可就是梦里梦外了，谁知再睁开眼他还在！他问他，“这是哪儿？”“……你家。”“你怎么会在我家？！”“我昨天有事儿找你，就过来了。”还等了大半夜。老大皱了皱眉，再问，“我说了啥没？”“……没。”

　　你是没说啥，不过，你“做啥”了。昨晚发生的事，老幺没全告诉他。这里头包括了他撒酒疯、驴打滚、鹞子翻身、飞龙探海……，也包括了他醉得人事不省时对他又搂又抱、又亲又啃，把个好端端的老幺弄得异常错乱，差点儿就那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