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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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针不停歇地转动，滴答声格外明显，许夜月正对着发光的屏幕敲敲打打，整理开学后要用的教案。所谓的家，其实只是城市里偏安一隅的一个小出租房。算起来从高考那年起，他与家里已经决裂了九年。九年间家里没有给过生活费，他全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度日。
九年时光，不长不短。在晓晨大学作老师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也希望能成为最后一份。
这个家不大，三十四平的小房子。墙壁早已蒙上一层灰白，天花板有时也会掉落几块石灰，令人猝不及防。
他起身从他的工作台离开，缓步走出书房坐到客厅老旧的沙发上。许是因为常年使用，沙发外表有很多磨损的痕迹，皮料也变得非常松弛。
家中的电器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他打开电视，电视黑屏许久，终于缓慢地打开了，发出不大清晰的人声。
其实他不想看电视，但是有点声音会让一个人的家显得更有生气。他便这么做了。
这个房子小归小，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浴室，客厅，书房，厨房全部都有，只不过处处透露着小且穷的气息，感觉像几个紧紧蜷缩在一起的婴孩。
开学后上课用的教案已经整理好了，研究论文也找好了主题。他慵懒地躺在破旧沙发上，一双大长腿闲闲地搭着。
正欲阖上双眼，眼睛的余光忽然扫到客厅桌子下方的抽屉。他偏头思考半刻，起身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也是个老物件了，蕴藏多年光阴。四角处都磕碰得凹凸不平，像还未修理完全的崎岖路面。
轻启铁盒，盒子上的微尘都随之纷纷飘散，在灯光下像猛然受惊逃窜的小虫。
铁盒里没有很多东西，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石子，普通到随便一个小草地里都能找到一个类似的。
但是看得出，他很珍惜这个小石头。
刚过八点，对于清秋时节还不算太晚，许夜月决定去附近的健身房。这段时间他忙于在A城租房，有点耽搁身体上的锻练。
小石头被轻轻地放入铁盒。再给自己添了件衣服，以防备夜风的侵袭，再关好煤气以及各种电器开关后，他走出了小房子。
晚风清凉得让人清醒，他循着记忆找到健身馆所在的大楼。正欲前进，却听到激烈的争吵声，他不由得往声源看去。
他们距离有点远，大致内容听不清。照理这种事情忽视即可，但许夜月不是寻常人，他是一个见到乞丐一定会掏钱，见到老奶奶一定会扶过马路的老好人。于是热心市民许夜月决定去劝架，维护和平人人有责。
他边走边思考自己的开场白，正当他终于走进两位女生身边时，远处响起尖锐的摩擦声，是轮胎急速刮压地面的声音。再下一秒钟，黄亮的车灯划破黑暗照亮两位女生的脸，一辆失控的摩托车正冲过来。
如果许夜月不多这一场事，摩托车估计会直接撞向两位女生，但他偏偏走了上来，挡在摩托车和两位女生中间。
于是……“砰！”
许夜月和摩托车直接冲撞，一瞬间他感到自小腿处有一阵剧痛袭来，渐渐扩散至全身。背部被地面重重撞击了一下，地面的清凉将他包裹，然后血液一阵翻涌，五内俱乱。
摩托车车主也在这一瞬间被甩出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把许夜月激醒的不是叶幽梦和金柳阳零星的讨论声，也不是医生护士往来的脚步声，而是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阿欠！”他鼻头一皱，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两双眼睛牢牢地看着他，有点受到惊吓。
叶幽梦和金柳阳就是那两位在健身房楼下吵架的女生。
金柳阳率先开口：“谢谢你的帮助，医药费我们会全程垫付，因为我还有点急事必须先走，接下来的事由旁边这位叶幽梦小姐处理，抱歉。”
说罢起身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他只好看向叶幽梦。
谢谢”叶幽梦温声细语地对陌生男子道谢，如果不是他冲上来挡住摩托车，现在躺在这里的估计就是她和金柳阳了。
许夜月道：“不用谢，我也没想到会被撞。”
没想到?这我该怎么接话，说命不好?
许夜月见眼前的女生一瞬间沉默了，自知失言，只好笑着解释道：“我其实是专程上去找你们的。”
幽梦一脸疑惑。
许夜月平淡地回答，像玻璃杯中清澈透亮的白开水：“当时你们在吵架，我想劝架。”
“劝什么架，这个社会人不管我我不管人，有人出事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你反而不知趣地往上凑？”
“看不惯而已，我看不惯有人在路上呲牙咧嘴地吵架，和你们看不惯有人欠债不还一样寻常。”
这是不能再平淡的语气了，像是已经跟无数的人无数种语气交汇过的习以为常。
她不能理解一个人总想着别人是怎样的立场，但确实也无法插手别人的生活，她说：“无论如何，谢谢你。”
“我习惯了。”许夜月补上了这句话，不是“不用谢”“没关系”，而是……“习惯了”。习惯了向他人解释，习惯了被他人质问。
叶幽梦从病床的床头柜上拿出一张诊断书，递给许夜月，边说：“右小腿骨折，各部位有轻微损伤，其余没有什么大碍，留院观察一个星期，要坐一个月轮椅。”
许夜月这才有空观察自己的腿，已经被打上厚实的石膏高挂在病床支架上了。
“那不打扰了，明天再来看你。”叶幽梦说。
许夜月颔首，“回见。”
许夜月望着女生离去的秀丽背影，心中暗自思索着：
原来她并未认出我，隔了九年，换了名字，故人便已不识今人。
叶幽梦再次来到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她走在医院洁净的走廊上，手中提着慰问病人的果篮。
可当她走进病房后，床上却不见了人影。
应该还在医院，可能是护士带他在医院散散心。
然后她将果篮放到床头柜上，迅速走出病房。往走廊尽头望去，巨大的落地窗前确实有一台轮椅，轮椅上的人正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讲电话。
那背影看上去确实像许夜月，旁边还站着一位护士。
她悄悄地走近一段距离，打算在打完电话后跟他打个招呼，却无意间听到许夜月的电话内容。
电话那头似乎有点激动，许夜月正在跟对方耐心地解释：“我的腿需要一个月才能好，你如果执意不更换演员，话剧就没办法进行了。”
不知对方那边说了什么，许夜月眉间不经意中皱了起来。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虽然仅仅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叶幽梦心里依旧有点不是滋味，毕竟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让他陷入窘境。所以在许夜月发觉之前，她先悄然离开了。等许夜月被护士推近病房，才装作没事人样地走进。
“你来过了吧。”许夜月看向床头柜，精致的果篮还显眼地放在上面。
她开门见山地说：“我听到你的电话内容了，无意的。”
许夜月抬起浓密的长睫毛看向她，眨眨眼睛。
叶幽梦说：“你看不惯别人吵架，我也看不惯我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这忙我帮定了。”
他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眉梢似有笑意，兼有蔓延的趋势，只是被他憋住了。
“嗯？”
留给她的是这样略带嘲讽的一声轻哼。
这是在说：我不相信你能解决。
叶幽梦坚定地看着他。
“明天给你答复。”
“好。”许夜月没有憋住，终于笑了出来。
叶幽梦在熙攘的大街上来回踱步，心中不停地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据许夜月所说，他有一位朋友是话剧导演，受母校邀约在迎新晚会上表演一出话剧。这种情况不方便找专业演员，而许夜月正好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因为他外形条件不错，加之他从来不拒绝别人，这事就基本敲定下来了。
这出话剧是取材于秦观的《鹊桥仙》，演得是牛郎和织女。
本来许夜月的腿受伤之后，只要换个演员代替许夜月，话剧就能继续进行了。可那朋友说什么都希望许夜月出演，这就让他有点伤脑筋。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叶幽梦独自一人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这种老好人专属困境要怎么破解，只好甩一则语音到微信群里，把她的舍友都集合起来想办法了。
不久手机里传出舍友发的回复语音。
“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指学校碧湖旁的一张木制大圆桌，常被叶幽梦用于和舍友商讨各类“国家大事”。因为接近开学，她们这帮大二学生已经提早回到学校住宿了。
鉴于此次事情重大，幽梦召集了所有舍友。
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目前的困境和必须帮忙的原因，然后款款地落下一句话
“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
于是开始了一阵无关主题的议论。面对无从下手的局面，大家总喜欢抖机灵来调节气氛。
“够了！说重点！”
幽梦一字一顿，怒拍桌子镇压这次小型造反。
柏霜只好回道：
“经我们商讨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办法。”
然后是金柳阳，许夜月救的人不止叶幽梦，还有她。她也很想帮忙，但终归要面对现实：
“我们一不知道为什么许夜月坚持要演，二来也只是普通的大学生，能做什么呢”
“要你们何用。”她小声嘀咕，很明显也被这几个问题难倒了。
突然苗青猛地从木椅上起身，眼神发亮，像是想出了不错的解决方案：
“诶我有办法，因地制宜，因势而变，我们可以把剧本改编得适宜瘸子演绎。”
“怎么改？”
“我们可以”，这个以字被她拉得特别长,“安排把牛郎打瘸。”
苗青讲诉着她不堪忍睹的毁经典改法，竟然一本正经，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以示赞同。
叶幽梦嘴角不由一僵，说道：“你们是魔鬼吗？真不怕织女星掉下来砸死你们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车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