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疑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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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琅对王竹石坦露心迹后更是与他寸步不离，就连王竹石沐浴时都要在屏风后守着。
王竹石并不习惯两人这样的距离，这实在太过亲昵，近乎整日都活在陆琅的气息之下。
王竹石委婉地提起这件事情时，陆琅却道：“你的身体不好，腿伤也加重了，万一摔倒怎么办？”
“……”王竹石轻声咳嗽一下，“那你也可以在门外等……”
“那样没办法马上去扶起你！”陆琅据理力争道。
王竹石半张着嘴，犹豫道：“就算你在屏风后头……也要给我穿衣的时间啊。”
陆琅便朝他露出略带愁苦的表情，微微矮下身去凑近了王竹石的脸颊，语气都是软绵绵的，“玉成，你就这么不喜欢我靠近你吗？你很厌烦我吗？”
王竹石最受不了他这样了，登时眼角飞红，垂下脸去了。他抬起右手轻轻推了推陆琅的肩头，“我没有……”
陆琅料定了王竹石吃他这一套。世上谁能知道那冷脸的右相王竹石私底下竟是这样的柔软温顺。陆琅瞧着他泛红的脸颊，便凑得更近了，“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
王竹石一听这话，他整个人却冷了，那眉眼低低地垂着，睫毛轻颤起来，他的声音那样轻，“阿琅，我会许你往后喜乐安康……”
陆琅却直了腰身，眉头紧紧地蹙起，他当然看得出王竹石在逃避，听出他的委婉拒绝。他每一次都这样！每一次当自己以为亲近了这个人，他就又像那块捂不暖的并蒂莲白玉一样，一次次地冷下去；但凡他陆琅多靠近一步，王竹石便后退一步，他们根本没有缩短过距离。
“没有王竹石的陆琅不会喜乐安康。”陆琅强硬地说。
王竹石却心中泛酸，他紧紧闭眼，别过头去了，吐字艰难道：“……我的寿数……”
听到这四个字，陆琅便又软了下去了。他不担心王竹石的态度，他们最后的那点距离，便是王竹石的寿数，和他心中的愧疚。
王竹石心里也清楚得很，他已是而立之年，至今未有妻儿，其一因为天下未平，其二因为寿数已定。他身在漩涡之中，又断了腿、缠着病，怎能再连累他人？
原先没动情，便不能拖累人家姑娘；如今拼死想护一人，便更是不能答应他一字半句话。
陆琅一声不吭，颇是阴郁地想着：自己手上千万条人命，却始终没法用这些人命换他王竹石一天寿命。现在的他骨子里头发冷，恨不得闯进阎王府，改了那生死簿！
王竹石舔好了几次嘴唇，他的胳膊轻轻颤动着。待陆琅稍稍远离自己了，大约是想走了，王竹石才终于抬起了胳膊，一把环在了陆琅的腰迹。
王竹石的头依旧垂着，垂得很低很低，声音干涩得要命，“抱歉……”
陆琅只是反映了霎那时间，便折回了身去，紧紧抱住了他。
“玉成……”
——
王竹石委婉拒绝了陆琅后，心中更是愧对于他。现在对着陆琅哪里还有一分半点的冷脸，全然只剩下了柔软和温情，可谓是百依百顺了。
这对陆琅而言既是好事情又是坏事情。其一，他已经得到了王竹石全部的信任，王竹石曾身为右相，当然与张放有些交情，他打探张放消息、并将其刺杀一事便越发轻松；但其二，王竹石待他越好，他便越发心生不安。说到底，他还活在那个曾经的“陆琅”的阴影里。
已过戌时，王竹石仍在调整暗仓一事的计划，他画了几十张图，仍没能找到合适的路线运送这些粮草。
烛火越烧越暗，灯芯几乎垂进蜡里头去。
这时陆琅一挑灯芯，光又亮了回来。
王竹石这才有所反应，“阿琅，你怎的来了？”
陆琅双手抱胸道：“我不来，你打算燃灯到几时？”
他低头看着王竹石倦怠的脸，那双杏眼深深地写着倦意。他的脸颊已经微微凹陷，这次日王竹石吃得少、忧思多，倒是比方来金陵几日更消瘦了，几乎只是皮贴在骨头上。
“我替你捏捏肩。”陆琅说着走到王竹石身后去，“我看你肩部僵硬得很。”
“好。”王竹石这才放下了笔，往后凑了凑。
他一凑近陆琅便嗅到了香味，轻轻的，淡淡的，像是静室里、佛像前的那一缕直烟。
陆琅轻轻替王竹石捏着肩，他手掌下分明地感受着那骨头的触感，这到底有多瘦了？
陆琅摩挲着王竹石的肩头，“……你现在很瘦很瘦了，你到底是有多累，才会瘦成这样？快些休息吧。”
王竹石的身子又往后靠了靠，他也觉得头很沉重，四肢都无力了，肩头感受到陆琅掌心的暖意，这才安心地缓缓闭起眼去，“就算睡了，我在梦里也是折腾……”
“何必这样折腾自己？”陆琅几乎被他气笑了。
王竹石朝后偏头，微微睁眼，眼珠上翻地瞧他，“我这不是答应了你么？答应许你往后的喜乐安康。不只是你……还有你方大哥、我们的家人朋友、已经全天下……”
陆琅矮下身去，环住王竹石的肩头，“可你许了全天下的太平，谁来保你的平安健康？”
王竹石却轻笑道：“你会来护我的，对吗？”
“对！”陆琅掷地有声地答应他，转而又道：“但你现在得歇息了。阿九早上晒了被子，我方才也已经替你燃了香。”
王竹石还想讨价还价，陆琅却真像张放所说那样一把将王竹石抱起。
谁人曾敢这样对他王竹石呀？
王竹石立刻推他，耳尖通红，发烫得厉害，“你做什么？”
陆琅抱着他往外头走，“方大哥与我说过，你要不肯休息，便这样对你！”
“他……他怎可能对你说这个？”王竹石自然不信，想下地去，但又怕自己乱动伤着陆琅，便只好轻轻推他的肩，“快放我下去！”
陆琅听他声音轻柔，分明没有愠怒的意思，他一手斜托着王竹石的腿，一手得空拍了一下王竹石的后腰，“别动了，当心掉下去。”
幸得雅室离王竹石的卧房不远，王府的家仆也在不得在夜晚随意走动，他们这样不成体统也没人瞧见。
进了卧房，陆琅将王竹石放在一旁的椅子里，“我去给你端水。”
这些事情本是阿九做的，只是近日陆琅抢了阿九的工作，叫阿九以为王竹石嫌弃他了，还怕了许久。
待陆琅端水回来王竹石已经换了衣服。
陆琅把水端到王竹石脚旁，伸手替他脱了鞋。
王竹石的脚更显得瘦，被陆琅握在手里，他觉得很是羞赧，缩了缩道：“你先出去吧？”
陆琅耸了一下肩，便真退出去了，待王竹石洗好了脚才进来端水出去。
陆琅亲自确认王竹石真的歇息下了，他才退出了门去。
回了自己的卧房，陆琅却没有歇息下，他现在心中烦乱得很，他想王竹石，也想阿骨尔，他想大楚，也想北戎。情和义将他劈成了两半，成日撕扯，却总未能分出胜负。
陆琅望着自己面前的墙壁，想着隔着这面墙躺着王竹石，他却又犹豫了，一双眉头几乎打成一个结。
最终他换了身衣服，从没关上的窗那里飞身而出。
——
要不怎么说金陵城热闹非凡呢。就算过了戌时，这街上也是热闹一片，灯火通明。
陆琅在这里已经呆了许久时间，却从未能打听到张放的消息，想也知道大约已经回了京城。
只是陆琅怎么想也不明白，为何张放当初要跑来金陵？
陆琅找了一个茶铺坐下，就着一杯碧螺春坐了好半晌，正巧后背坐着两三个人正在叽叽喳喳说着这次京城里被弹劾的三个官吏。
陆琅半侧着身子，听了大半，听那王党如何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听大理寺与五皇子如何查明真相，听他们大骂官吏，大赞王党。
“哎，就算王大人远在咱们京城，也一样替我们除害呐。”
陆琅听见了王竹石的名字，耳朵便竖起来了。
“要不怎么叫他‘千古第一贤士’呢。”
“可王大人什么时候镇一镇北戎呢？他们都快把流窦打下来了！”
陆琅一下蹙了眉，又能感觉到自己心间的那两股力量在奋力撕扯，不把他陆琅撕成两半誓不罢休一样。
“这有什么办法……王大人毕竟不在京城，郑党又死压着张大将军不放。要是张大将军能出征，哪里有北戎嚣张的份？“
“王大人不是与张大将军是知交吗？……”
陆琅的脑子登时炸开了，耳旁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千千万万的想法洪水一样冲刷而来，拍在他脑子里，生疼生疼。
这难道就是张放跑来金陵的原因？
因为王竹石在金陵？
他们是否已经暗中商定了如何反击北戎？
张放是否……还在藏金陵？
陆琅呼吸沉重，他又猛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方喆。
心间的那两股力量登时使了劲儿，他只觉得心间一痛。他似乎真的被撕成两半了。
疑窦顿生，陆琅几乎措手不及。他早想到了王竹石会与张放有所交集，但没想到两人竟是知交好友。
应该问么？要是问了王竹石也定然会诚实回答他。现在的王竹石对他已经全然没有了防备，相反的，他会对自己笑，对自己脸红，对他说“你无祸便是我的福”。
不该问么？若是不问，自己又如何对得起阿骨尔，如何对得起殊毕，如何对得起北戎？
陆琅双手死压着太阳穴，不不不，现在他真正需要想清楚的是……王竹石是否真的对自己隐瞒了方喆便是张放这一件事情？自己真的得到了王竹石全然的信任吗？
还有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王竹石口中的那个“陆琅”，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疑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