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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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太阳还很毒辣，耀眼的阳光炙烤着大地，连隐匿在茂密绿树中的蝉都被炎热困扰得聒噪的叫个没完。
这是方铮的第五圈了，操场不大，一圈四百米，老师的惩罚是罚十圈，本来对方铮来说问题不大，他是跑圈的惯犯了，十圈都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但他今天跑得格外痛苦，才五圈他就已经开始喘个不停了，豆大的汗跟开了闸似的没住的往下滴，刚滴到干燥的水泥地上就被炽热的温度蒸发了。
他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心烦，心烦让他感觉有气无力的。
而让他心烦的是为什么又没和林路那只瘦猴子在一个班。
还又和方桉打了一架。
幼儿园不是一个班，一年级不是一个班，三年级分班也不是，终于等来了四年级也是小学最后一次分班，他俩还是不在一个班。
他今天和林路一块儿上学的时候他还和林路说了，这次肯定能在一个班了。
结果林路在111班，他在117班，一个年级一共七个班，一个最前，一个最后。
本来一心想和自己的小伙伴在一个班的方铮大失所望，这个人都烦透了。
但他一进教室的时候却发现和方桉在一个班，方桉和他关系比较特殊，是他一表八千里的一个表哥，特凶残，而且和方铮关系很不好，属于三两句不合就会动手的那种。
所以他们在这场惊喜的分班见面中理所当然的动手了，但是方铮先动的手，起因就是方桉的那句“你身边那黑瘦猴儿呢？哦，在一班呢，估计又是个遭人欺负的命。”
黑瘦猴儿指的就是林路，其实方铮觉得林路也没多黑，也就是比小麦色再深一点点的肤色，但他瘦，而且矮这是不争的事实，最重要的是他还有点结巴，虽然在方铮面前他从来没结巴过，不过林路很内向，和陌生的人说话的时候一紧张就会忍不住的有点结巴，别人一看他结巴就笑他，他就更紧张了，也结巴得更厉害了。
年纪小而又幼稚的孩子们总是把这些当做笑料话柄，然后以欺负有着这些笑料话柄的主人公来达到自己可笑的优越感。
方桉就是这群优越感满满的孩子的领袖，现在正被方铮骑在身上和他扭打着，在方铮一拳砸向方桉的鼻子时，新的班主任来了。
围观的孩子们顿时做鸟兽散，方铮和方桉都哼着鼻子不情不愿的松开了对方，在班主任瞪大的双眼和呵斥的话语中被叫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年纪不大，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一进办公室脸上的神色就柔和了很多，她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我姓夏，教语文，你们叫我夏老师就行。”
“夏老师好。”方铮和方桉都还算乖巧的喊了声。
“嗯，”夏老师应了声，神色又严厉了起来，带着老师特有的让学生们都犯怵的威严问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打架，谁先动的手？”
“老师，我叫方桉。”方桉小人先一步开口，指着方铮说：“是方铮他先动的手！不信你问其他人，大家都看到了！”
换以前方铮一定会面红耳赤的和他好好争论一番的，但他现在很烦，而且很丧，再争下去很有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在老师面前和方桉再次动手。
于是他忍了：“老师，是我先动的手。”
“为什么动手？”夏老师继续问。
方铮瞪了方桉一眼，说：“方桉说我朋友坏话！”
“我没有！”方桉大声反驳，“我那根本不是坏话！”
“行了行了，”夏老师喊了一声，又看向方铮，“谁先动手谁的错，你服不服？”
方铮梗着脖子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下去跑十圈。”夏老师说，“我这是为了给你个教训，为朋友出头是表现有义气的好事，但你的方式不对，太冲动也太粗鲁了，以后要学会克制自己。”
方桉在一旁被这话刺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放学的时候照例是谁先放学去等谁。方铮从最后一节课的最后五分钟开始就在往外边张望了，课堂上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挺高，长得一副干部相，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姓殷。方铮看他第一眼就觉得很不待见他。
他当时没想到，这个他第一眼就不待见的数学老师以后会有多不待见他，又会对他本来应该一帆风顺的人生产生多大的影响。
“让，让一下。”林路背着书包，小声的对眼前的拦着他的三个男生说。
“你说什么？”一个稍微高一点的男生带着嘲讽的笑问。
“我，我，让，你们，能，让一下吗？”本来分班就都是些不认识的新面孔，当然也有熟脸儿，但也仅仅是熟脸儿，关系并不熟。这会儿已经放学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路很容易的猜到了这些人的目的，但他太紧张了，一对上陌生的人就紧张，一紧张他就结巴，一结巴他就又要被人欺负了，实在是太没用了！
“嘿哟！”三人中的一个眼睛跟条怎么睁都睁不开的缝儿似的胖子搭着那个高个子的肩，指着林路笑着说，“我之前听人说他是个结巴我还不信，这会儿是真见着了，话都说不顺溜！”
话一说完，三个男生都咧开嘴笑得老欢了。
“让开！”林路脸冷了下来，眼神像锋利的刀刃瞪着他们三个。
“这还生上气了！”胖子笑着推了他一把，“个破结巴你还横上了啊！”
“操！”林路被推到墙角上，背不小心磕到了扫把柄，他疼得皱着眉骂了句。
“他这是骂我们呢。”胖子还是欠抽的笑着，“久哥，他他妈的居然还敢骂我们！”
“就，他妈，骂你，怎么了！”林路还是瞪着他们。
高个子旁边那个叫久哥的抻了抻腿，勾着嘴角的看着林路：“你他妈的当这还有方铮护着你呢？我就是打得你叫爷爷你又能怎么样？叫方铮打回来吗？那我正好等着。他妈的上次他打了我一个兄弟还没找他算账。我忍他很久了，你最好记着这顿打，下次叫上方铮一块儿还回来！”
林路看着他，烈日炎炎的天脸却冷得跟挂了霜似的，他握了握拳头说：“你，想得美！垃圾！”
每个班放学的时间大概都会有那么十几分钟的出入，一放学方铮抓起书包就直接冲上了楼上的111班，林路没来教室窗户那等他，那就一定是还没放学。
可他去的时候111班已经放学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看到一个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身影。
是林路没有错了。
“林路，”方铮拉长了调子叫他，“你先放学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走不动路。”林路还缩在靠墙的位置里低低的回答。
“怎么会走不动路呢？”方铮急着跑了过去，他这会儿腿也挺酸的，毕竟今天跑了十圈。
但一看到林路的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腿一点都不酸了，特利索，而且是还能给人来个扫堂腿的那种利索。
林路的左脚脚脖子肿了老高，又青又红的，还擦破了点皮，裤子上都糊满了灰。穿着短袖的右手臂上还有一大片擦伤，一看就是从粗糙的地面上搓过去造成的。
“谁干的？”方铮恨恨的问，他不是那种对林路有多千依百顺百般照顾的人，从小到大他仗着自己比林路高，成绩也永远比林路优秀那么一点，没少把人欺负到哭过。
但他就是不能看着别人欺负他，一点点都不可以，这是做兄弟做朋友最起码的义气。
“没谁，”林路抬头看了方铮一眼，晶亮墨黑的大眼睛有点红，“我自己摔的。”
就知道他不会说，每次被欺负了，除非被方铮当场撞到，要不然林路就绝对不会说。
这什么倔脾气啊！
“那为什么不和老师说？”方铮又问。
林路就不说话了。
方铮气冲冲的蹲了下来，没好气的说：“上来，问你又什么都不说，被欺负了又不会还手，你是傻子吗？”
“没。”林路声音还是低低的，在方铮背上趴了下来。
从东塔中小到家的距离并没有多远，走得快的话十多二十分钟就能到了，方铮背着瘦巴巴的林路走起来也不吃劲，但还是比平常慢了些。背上的人虽然内向但对着自己却永远有一堆说不完的话，好像在别人面前憋着的那些话就等着在自己面前倒一样。
“方铮，你今天又打架了？”林路趴在方铮身后，细细的手腕松松的捞着他的脖子，声音也小小的，“你鼻子旁边又破皮了，额头那还青了，让你妈看到了又该教训你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方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腿和手都成这样了。林爷爷看到又该生气了，你就不能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也照着打回去？打不赢也可以来找我啊。”
“我没被欺负，”林路很执着，“我是不小心摔的。”
“行，”方铮都不想和他争这事，这家伙这方面永远能坚守阵地不认账，“那你以后好好看着路了，别再不小心摔了。”
林路好好的应下了。
林路家在方铮家后面一点，他们两人的家从西边看在竹城的边缘，从东边看又是东塔镇另一边沿线的边缘，除了主道的大马路，小镇的其他路都四通八达的，方铮背着林路从一条小路绕过自己的家直接回了林路家。
“可得先把你送回去，”方铮说，“不然让我妈看到我这副鬼样子又得先拎着我拿她那竹条狠狠的抽一顿。”
“那你小心别被她看到了。”林路说。
“不会！”方铮已经到了林路家门口，刚把他放下来，就看到有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子跑了出来。
“哥哥！”方柯朝着方铮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又看向被方铮架着的林路，顿时整个脸都委屈的拉长了，“小路哥哥你脚怎么了？是不是我哥又欺负你了？”
“不是我！”方铮反驳。
简直冤枉！
方铮承认，平时他是没少在方柯面前欺负过林路，不过那都是闹着玩的，哪能真让他受伤。
“不是方铮，”林路弯腰揉揉了方柯的头发，“我爷爷呢？”
“林爷爷在后院煮糖水呢！”方柯一提到吃的就不委屈了，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放了雪梨，我吃了，可好吃了！”
“那你去给我们拿一碗来。”方铮对方柯说，“我要去给你小路哥哥包扎他的脚。”
“好！”方柯连忙点头，还不忘警告方铮，“那你真的不能欺负小路哥哥。”
“赶紧滚！”方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净他妈瞎扯淡！”
林路在旁边笑：“谁叫你天天欺负我，现在还凶你弟，活该！”
“你再笑信不信我现在照你脚上再来一脚？”方铮瞪着他。
“别！”林路立刻认输，手搭着他的肩，单脚往屋内跳了一步，谁知没跳稳，整个人都往前面倒，方铮拉着他的手帮他站稳了，林路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扶我进去吧，等会儿爷爷都出来了。”
“就你这样扶还不如背一半快呢！”方铮啧了一声，蹲下来麻溜的把林路背进了屋。
林路家一共就两层楼，不过很宽，方铮轻车熟路的把他背回林路房间，又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翻出碘酒棉签纱布。
“哎这伤！”方铮挺粗鲁的一个人，他按着林路的脚，一下就倒了小半瓶碘酒在伤口上，拿棉签毫无章法的乱涂着，疼得林路直抽气。
“你轻点！”
“已经很轻了！”方铮放轻了点动作，拿棉签在肿着的包上涂着。
“怎么了？”林爷爷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出来，接着就看到他掀开门帘进来了。
看到爷爷立刻提起来的眼睛，林路连忙解释：“爷爷，这是不小心摔的。”
“我也没说是你被人欺负的。”林爷爷往方铮那瞅了一眼。
方铮问心无愧的挺直了身子。
林爷爷对方铮这孩子门儿清，皮是皮了点，但和自己孙子是真的好，这绝对不能是他干的，他说的是学校里欺负林路的人。
“小铮你后院喝糖水去吧，”林爷爷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棉签，“这个我来，柯柯那屁大点的孩子你让他给你端我还怕摔了碗。”
“……哦。”方铮站了起来，往门外走。
“对了，林爷爷又叫住了他，”你脸怎么回事？”
“摔的！”方铮也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
“要不要擦点药？”林爷爷问。
“不用。”方铮摆摆手，“我这屁大点口子哪里用得着！”
“怕是回去你妈又得揪你耳朵了。”
“哎，”方铮叹了口气，接着往后院走，“不管了！”
一到后院就看到方柯坐在石凳上捧着个碗在那喝着，脸都快埋碗里面去了。
“饿死你了啊！”方铮捏着方柯的下巴把他脸抬了抬，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从石桌上拿了个碗，也从小锅也舀了一碗，低头喝上一口，好喝，就是还有点儿烫。
林爷爷一边揉着林路的脚，一边慈祥的教导他：“以后无论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林路点点头，舔了舔嘴唇，“爷爷，可以了吗？已经不疼了，我也想去后院喝糖水。”
“就知道吃，”林爷爷无奈的说了他一句，蹲到了林路面前，“上来，爷爷背你过去。”
林路看着爷爷露在外面苍老的皮肤和微躬的背脊，心疼得不行，连忙单脚从床上蹦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直了。
“爷爷，我不疼了！”林路坚强的往外蹦了两步，“我自己蹦过去就行了。”
林爷爷是知道林路的性子的，这孩子倔，受了委屈也不说，认定了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所以也没和他争，只叮嘱他要小心点，别再摔着了。
林路笑着说好，一路坚强的扶着墙蹦到了后院，白色短袖都被汗浸透了，贴在单薄的胸口。
“你怎么一个人蹦跶过来了？”方铮看见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皱着眉头过来扶着他，“没多大本事还想着自己上天呢！”
“我本身大着呢！”林路笑着说。
“大个屁！”方铮把他扶到石桌上坐着，“就你现在这样的，我一次能不费力的撂十个。”
“嗯，天上牛都飞满了！”林路笑着看他，“给我也舀碗。”
“你手又不是动不了！”方铮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动手帮他舀了一大碗糖水。
“你也就这种时候还不错，”林路接过糖水，大喝一口，尝了味道之后赞叹不已，“好喝！还是我最喜欢的味儿！”
“我什么时候都不错！”方铮赌气发狠的揉了把林路的头发，然后走到池塘边的葡萄架下蹲了下来。
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都熟到透着淡淡的黄了，方铮知道这正是最甜美的时候，他回头问还在为刚刚被他揉头还生气的林路：“你吃不吃葡萄，我下水去摘。”
“吃啊。”林路撇撇嘴，“你去，我就在这看着你！”
“好！”方铮扬手脱了短袖，又脱了裤子，就穿了条内裤跳下了池塘。
池塘水很清，没有被污染过，甚至透过漾起水花波纹的水面还能看到水底的细沙和淤泥。
水不深也不浅，方铮算得上是十岁男孩子中的大高个了，他跳下去水刚好到他腰上的部位，要是林路跳下来，得到胸口那去了，他矮，在水里摘葡萄都得惦着脚，不过脚尖会陷进淤泥，每次方铮就在一旁轻轻松松的边摘边吃笑话他，但在笑话完了之后，还是会摘一颗最甜的葡萄喂给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十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