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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作茧自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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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俱静,万籁无声。
一个黑影在行帐大营前停下了脚步,随意的抬手一把掀开了毡帘,抬步走了进去。
只见毡帐内烛光幢幢,阿七早已在此等候他的大驾。
是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季郭君。
季郭君一进毡帐,便开门见山的道:“阿七,本君接到你的飞鸽传书,便连夜从雁门关赶来,听闻你已找到传世兵书与离魂珠,不知现在何处?”
阿七回过身,看着季郭君,很是从容不迫的道:“不急,君上请上座,阿七自当献上兵书与离魂珠。”
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季郭君总觉得阿七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季郭君轻轻颔了颔首,抬步走到案前,坐下,他料阿七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阿七见季郭君一如自己所料的在案前的席子上坐下了,拿出拢在袖中的一卷竹简和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上前,呈至季郭君面前。
季郭君抬手拿过阿七手中的竹简和盒子,只见竹简上写着姜氏兵法四字,展开竹简,仔细端详了一会上面的字。
然后又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大笑起来,心道,想必这便是离魂珠无疑了。
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待看到盒中之物,眼中笑意更浓。
有了传世兵书,这天下的千军万马,很快便会皆落于他之手,再无人可敌。
季郭君很是满意的颔首看着阿七,笑说:“阿七,你干得很好,传世兵书和离魂珠如今皆在本君之手,看来本君得到这天下,指日可待!哈哈哈。”
阿七面无表情的看着季郭君,道:“不知主上当初应允阿七的承诺可还作数?”
季郭君眸中笑意促狭,颔首笑说:“自然作数。”然后问道:“阿七,你当真没有对姜无忌动情?”
阿七毫不畏惧的对上他的眸子,丝毫没有退让之意,面无表情的反问道:“我若答是,莫非主上还想卸磨杀驴,杀了阿七不成?”
季郭君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狠,却大笑道:“很好!阿七,本君有时倒是很欣赏你说话直爽、爱憎分明的性子。
不过,阿七,你有一点倒是没有说错,本君也不妨直言相告,本君确实是想在拿到传世兵书与离魂珠,欲将你除之后快。
你有没有背叛本君,怕是只有阿七你自己心知肚明了罢,若将你再留在身边,本君与养虎为患又有何异?”
阿七唇角轻轻一勾,淡淡笑道:“看来主上并没有阿七想象中的那般愚不可及。”
季郭君拍案而起,怒道:“放肆!”抬手指着站在下首只一案相隔而站的阿七,说:“尔不过本君豢养的一条命若渺小蜉蝣的狼犬而已,竟敢大肆厥词讽刺本君,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阿七冷冷的看着季郭君,道:“不知主上可知,哪怕是奄奄一息的将死恶狼,只要有一丝可以活下去的希望,焉能发扑,狠狠地扑上去咬住那个施加痛苦在她身上的人,一旦咬住他的软肋,便决不松口,以命相搏,至死方休!”
季郭君心中不由有些惊讶这个自从失忆后,便对自己的命令言听必从的女孩竟然会对他说出这些话,季郭君不由在心里道,难道她恢复了记忆不成?
可这分明是不可能的,皓月跳下悬崖后,虽受重伤,也许命不该绝,被他找到后带回了天机阁,安置在了玄冰玉石上。
她的记忆明明已被迷魂引吞噬,在她沉睡的那十年之久,他一直都在给她灌输对姜无忌的恨意,就是为了以防自己苦心孤诣多年的计划最后在她手上毁于一旦,更是在她身上下了绝情蛊,怎么可能会恢复记忆?
随即,季郭君便大笑起来:“软肋?凭你也想咬到本君的软肋,就算你恢复了记忆又如何?你也奈本君不得!
姜无忌如今恐怕已经被宁骜牵制在了雁门关无法脱身,就算他姜无忌现在可以出现在本君面前,本君也不惧他分毫!”
毡帐外响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声音:“哦?是吗?看来季郭君还是过于师心自用了。”
季郭君震惊不已的道:“怎么可能?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回来!”
刚结束雁门关的战事便马不停蹄赶回来的姜无忌掀了帘子,神情很是侃然正色、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进来。
身上的铠羽因为姜无忌行走的动作而发出锵锵锵的声音,肃杀凛然之气甚浓。
季郭君平复下来,突然笑道:“姜无忌,我终究还是小看了你。”
姜无忌颔首看着季郭君,神情凛若冰霜的说:“不知越王知道自己的王叔勾结敌将陷害盟国之军,会作何感想?”
季郭君听到姜无忌提起越王,额角青筋直跳,拳头捏的咯咯直响,似对越王有很大的怨气。
情绪有些失控的抬手指向姜无忌,吼道:“你不要跟我提起他!”
“他时时刻刻都忌惮着我,疑我,对我提出的治国之策从来都不屑一顾,越国落得如今的地步,都是他一意孤行、不听我的劝告咎由自取。
想我薛文倥偬半生,不过四十而惑的年纪,空负名头,起起落落,空怀满腔抱负,却无处施展,一事无成。”
他虽是王公孙,因是庶出,所以他如今所得到的这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他的父亲生来便是高贵无上的王公子,风流倜傥,娶了很多的娇妻美妾,那些娇妻美妾给他生了很多孩子。
而他的母亲是他父亲很多小妾中的一个,他的母亲并不受宠,只因他出生那日不吉,便被他的父亲所不喜,他的父亲甚至跟他母亲说要弃了他,母亲不忍,偷偷将他带大。
记得幼时初见他的父亲时,他的父亲左拥右抱着他的美妾,竟然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
这于他无疑不是极大的讽刺。
在他十一岁那年,因缘得遇他的伯父、当时的先王,先王当时在为王室滞留王都之事所扰,因他想出土地与爵位分封制之法,先王赏识他夙有少聪,便亲封他为季郭君,封于郭地,他的父亲这才开始慢慢地重视他。
季郭君想起少时所受的艰辛与辛酸,心中愤懑难平,不由悲怆的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他们都说本君疯了,本君确实是疯了,可也是被他逼疯的!三次!本君已经被流放了三次啊!”
季郭君看着姜无忌,神情凄然的大笑道:“姜无忌,你明明和我有一样的命运,你为什么不恨?你可曾甘心?”
姜无忌沉吟片刻,神情波澜不兴的说:“我和你不同。”
季郭君再次抬手指向站在姜无忌身边的阿七,问道:“姜无忌,就为了这个曾经一度背叛你、处心积虑想杀了你的小女子,放弃一切,值得吗?”
不管季郭君如何挑拨离间,姜无忌亦岿然不动。
姜无忌眸子里的冷又沉了一分,不恶而威的轻启薄唇:“月儿从未背叛过我,季郭君何来背叛之说?月儿也许曾经确实想杀了我,可她想起了以前的一切,亦看清了你。”
季郭君闻言,恍然大悟,脚步一跄,不由摇头苦笑,叹道:“没想到本君谋划了将近十五年的计划,没想到以如此方式毁于一旦,可恨啊!可恨!”
姜无忌说:“你大概低估了月儿对梁国的感情,亦低估了皓月于我的感情。”
季郭君顺过案上的竹简和盒子,正欲夺门而出,双腿却突然拖不动步子,随即传来一阵头晕目眩。
姜无忌悠悠道:“奉劝季郭君还是不要出去为好,我大梁精锐此刻就在营帐外,只待季郭君出去,便尸骨无存。”
季郭君抬手扶着犯晕的额头,不敢置信的回过身,看着阿七,好似在喃喃道:“果真是你……”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阿七是故意激他发怒,好让自己中了抹在离魂珠盒中的软筋散。
不待季郭君说完,阿七便走近季郭君,说:“这点小小的软筋散,比起你杀我爹娘之恨,真的不及万分之一。”说着,提过一旁的木椅,走到季郭君面前,伸手轻轻一推。
阿七面无表情的看着季郭君瘫坐在了身后的木椅上,一字一句的说:“还请主上好生受着罢。”
季郭君再次悲怆的笑了起来:“也罢,也罢,本君命休于此。”
姜无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季郭君,却无半分轻蔑之意,只问:“你穷尽半生,就只为得到这所谓天下?”
季郭君笑说:“自然,你不知权力这东西有多令人着迷,我一接触到它,便深深为之吸引,难以自拔,我为它而生,也自为它而死,不,是长生不死!
你们还不知道传说中的离魂珠其实是智慧佛化身的舍利子吧?离魂珠中藏有无上奥秘,只有一探离魂珠中无上密者,便可永生不老、不死,我早已经忍受够了那个无知稚子!
只要我窥探到离魂珠中无上密,天下、终有一日皆在我手!
还有,阿七,你可知这些年本君为何将你留在身边?不过是因你是本君算计姜无忌最好的棋子,还因天生身怀凤凰血脉的你才是本君探得离魂珠中无上密奥秘所在的关键,从始至终,你都不过是本君的一颗棋子罢了。”
阿七听完他的话,很是平静的拿过他手里的竹简和盒子,抬手打开盒子,将盒子里离魂珠倒出来,离魂珠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便应声而碎了。
季郭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一口血吐了出来:“你……”
姜无忌淡淡道:“这世上本无长生之法,从此刻起,这世上便再无离魂珠。
记得我曾与季郭君你说过,执念太深未必是好事,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你落得这番下场,皆是你作茧自缚。
你的长生梦,也是时候该醒了。”
阿七颔首,面无表情的看着季郭君,冷冷说:“我知道你心中很惊讶,确实,离魂珠是假的,我并未将离魂珠带出大梁,而兵书却是真的。
你虽屠我李氏一族,杀我爹娘,但我感谢你的抚育之恩,谢你教我四书五义,谢你教我辩是非对错,谢你对我的认可和磨炼,但仅只是感激而已。
我若杀你,与真正的冷血绝情又有何异?我不杀你,并不代表我原谅你。
但我绝不会让你好过,你活着一日,我便多折磨一日,你多活一时,我便多折磨你一时。”
季郭君仰头,闭上眼睛,悲凉的笑叹了一声:“时不与我,时也!命也!命也!”
过了会儿,睁开眼睛,看向姜无忌,道:“命主破军,命副主紫薇与天府,姜无忌啊姜无忌,本君真是不知该说你是成也萧何好,还是败也萧何好。
命副主紫薇,有君王之气相,却无君王之命,本来可以当个潇洒的王公子,却偏偏要选择与我为敌。
如今大局已定,本君落于你手,本君认命,但你姜无忌也算是一世英雄,怎会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姜无忌看了看一旁的阿七,颔首说:“我亦心甘情愿。”
六个字,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
亦是不久前季郭君问姜无忌可曾甘心的那个答案。
季郭君失势被擒后,勾结于夏、意欲破坏六国合纵伐夏之罪已然坐实,后被流放。
没过多久,便客死他乡,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