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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一朝春去 ...

  •   这天,姜桓来到霓裳殿,神采奕奕的问阿七愿不愿意跟他去外面骑马散散心。

      阿七面无表情的坐在席上,冷冷道:“我不去。”

      姜桓沉着脸色,把案上的碗盏全扫到了地上,怒道:“寡人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对他不死心?”

      那个他,阿七和姜桓自然都知道是谁。

      “寡人终有一天会把他在你心里连根除去!你的人是寡人的,心也必须是寡人的!”

      姜桓说完,愤然扬袖而去。

      阿七怔怔的看着地上这一地狼藉出神,阿璇走进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蹲下身去拾一地破碎的碗盏。

      阿七心中一念忽起,扬声唤道:“阿璇!”

      阿璇抬头,问道:“姐姐,怎么了?”

      阿七说:“就说我受了风寒,卧病在床,难以起身,去请李太医过来给我请脉。”

      阿璇停下手上的动作,说:“哦,好,姐姐,我这就去。”

      李太医给阿七把完脉,眉头便紧紧拧成了个‘川’字。

      半晌之后,才道:“娘娘身上的寒毒好似已愈发厉害了,恐已侵入心腑,若不及时解毒,怕是只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了,最多只能再撑三月有余,微臣无能,无法为娘娘寻得解毒之法。”

      阿璇惊道:“李太医,你说什么?”

      阿七喝道:“阿璇,不得对李太医无礼。”

      阿七近来确实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有虚弱之兆,李太医又是可信之人,于是决定实言相告:“李太医,我所中不是寒毒,而是寒蛊,名曰:念奴娇。”

      李太医愕然:“那不是……”

      阿七颔了颔首,说:“绝情蛊。”

      据传,念奴娇乃是出自大莘唐门叶氏‘可控人心’的天下奇蛊,又名绝情蛊,是以至寒至阴至毒之物豢食之,绝情蛊,顾名思义,谓曰:绝情断爱。

      此蛊阴毒非常,据说早已在大莘失传几十年,如今不知如何又现于世。

      阿七说:“李太医,我有一事相求。”

      李太医道:“娘娘请说,微臣虽学艺不精,但娘娘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微臣绝不会袖手旁观。”

      阿七问:“李太医,这世上可有用药物将月信提前之法?”

      李太医想了想,问道:“不知娘娘何意?”

      阿七颔首说:“不瞒李太医,我想以‘假孕小产,突然暴亡’之策,从而金蝉脱壳,离开大梁。”

      李太医说:“法子是有,可此法危险非常,微臣给娘娘开的暂时抑制蛊毒发作的药方子里,有一味药材是与另一药方子里的一味药材是相克的,还请娘娘三思。”

      阿七捂着心口,蹙了蹙眉,目光却无比坚毅的说:“李太医,我意已决。”

      李太医道:“诺,微臣这就回去研制药方,确保万无一失。”

      阿七点了点头。

      待李太医离开后,脸色苍白、额上直冒冷汗的阿七再也撑不住,就要朝地上倒。

      一旁的阿璇连忙扶住了阿七,急急唤道:“姐姐……”

      阿七说:“阿璇,帮我准备纸墨,我想写一封信。”

      阿璇连忙说:“好。”

      阿七趴在案上,提着笔,沾了墨的毛笔一次又一次无力的落在铺陈在案上的帕子上,只见素白的帕子上一大团浓黑。

      阿璇见此,给阿七重新拿了一张帕子铺在了案上,阿璇眼眶不由一红,说:“姐姐,我来帮你写吧,姐姐念,阿璇一字不落的给姐姐写出来。”

      阿七摇摇头,说:“阿璇,我自己可以的。”

      手腕有些使不上力,阿七提着笔,把手腕压在桌案上,深一笔如乌云蔽日、浅一笔似雁毛过海的在帕子上写道:

      “花落花开自有时,似被前缘误。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然后又写了一封,待墨干后,阿七将先前写的那方帕子叠好,递给阿璇,然后在阿璇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才说:“阿璇,代我去一趟宣室殿,将这封帕子交给王上,王上看后,自会明白其中之意。

      桌上的这封帕子,代我转交给皓月,她会明白我的用意的。”

      阿璇将帕子放进袖子里,说:“我知道了,姐姐。”

      姜桓过来看皓月的时候,阿璇因为嘴快,忍不住说了出来:“恭喜王上,娘娘已经有孕,王上要当爹了。”

      姜桓面色瞬间阴沉,眸子里满是阴翳,怒不可遏的看着皓月,怒吼道:“寡人绝不会留下这个孽子!”

      阿璇吓的脸色苍白,连忙跪在了地上,泪水簌簌直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王上不要迁怒姐姐。”

      皓月不甚在意的扭过头,不去看任何人,轻轻的笑出了声来,心一阵阵的痛,一片黯然无光。

      皓月含着泪,闭上眼睛时,泪水顺着眼眶一串串的落在了脸颊上,跟阿璇说:“阿璇,你出去吧,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进来。”

      “诺。”

      阿璇很听话,在皓月睁开眼睛时,已经出去了。

      皓月看着面前的姜桓,说:“王上,这个孩子确实不是你的,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自年少时就爱慕长陵君已久,心里从无王上半分!”

      姜桓抬手一把扼住皓月的下颌,怒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寡人?让寡人痛苦,你的心里可曾快意?”

      皓月抬手抓着他的袍子,只说:“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放过我的孩子……”

      姜桓视若罔闻,放开扼住皓月下颌的手,怒道:“来人,端药来!”

      很快,便有小内侍一脸小心翼翼的端着太医令配好的堕胎药进来了。

      姜桓将皓月按在他的怀里,一手端过药碗,一手捏着皓月的下颚,迫使皓月张开嘴,道:“月儿,不要怕……”

      黑沉沉的药味刺的皓月鼻根发涩,皓月很是平静的看着姜桓把药水灌进她的嘴里,她的心因绝望而恐惧,因绝望而生不如死……

      皓月在心里说,皓月,一定要撕心裂肺的哭出来,假装这个“孩子”真的存在过。

      只有真假难辨,才能使季郭君安插在四周那些无处不在的耳目相信,姜桓为了自己,已和姜无忌反目成仇。

      药效很快便上来了,皓月的心在绝望中慢慢地麻木,身子因为寒冷而颤栗。

      皓月死死的咬着舌尖,一股咸腥的血味自口中蔓延开来。

      眼泪瞬间破眶而出,皓月的手死死的拽着腹部的衣裙,一大片殷红的血慢慢沁湿了身下的衣裙……

      皓月颤着手,摸向那片湿漉,打开手掌,看着手心里那一片刺目又黏稠的殷红,眼泪像珠子一样,不停的顺着脸颊坠下来,滚烫的落在手心里,却怎么也晕不开那团人生所不能承受之重。

      姜桓波澜不兴的说:“月儿,我们还可以有更多可爱的孩子。”然后轻声附在月儿耳边说:“月儿,你不可以有事,无忌他还在重华殿等着你平安无事的消息。”

      皓月强忍着心口的痛疼,颤着手一点一点的去勾姜桓的袍子,紧紧的拽在手心里。

      死死的瞪着他,把手心里的血一点一点地抹在他的袍子上,崩溃的哭着说:“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有了……我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我恨你!我恨你……”

      姜桓将皓月紧紧的环在他的怀里,在她耳边说:“月儿,你一定要挺过来。”

      世间最苦求不得,皓月如今终于体会到了姜无忌的痛苦,原来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

      皓月看着姜桓,又哭又笑起来,笑的眼泪直流,吃力的靠近他,死死抓着他胸襟前的衣衽。

      皓月附在他的耳边,扭过头,死死的瞪着他的侧脸,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其实我骗了你,孩子不是姜无忌的,是你的,是你亲手杀死了他……”

      姜桓反应过来,神情由无法置信慢慢地变成了震怒,他蓦地一把狠狠的推开了皓月:“疯妇!”

      他夺过放在一旁小桌上的药碗,猛的砸在了皓月的额头上,随着药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姜桓神色凄然、痛苦、暴怒的离开:“寡人再也不要见到你!再也不见你……”

      “姐姐……”随着姜桓决绝离开的身影,随着阿璇的惊叫,皓月的身子失去了支撑,虚弱无力的倒在了榻上。

      慢慢地,皓月的意识和身上的疼痛变得模糊起来,皓月随着黑暗不停的往下坠,仿佛坠入永生不复……

      衣裙下血流不止,一大片、一大片不断翻涌的殷红染在了素色的衣裙上。

      犹如一朵妖冶的血花正在慢慢地绽开,带着悒悒妖戾……

      霓裳殿里的宫人除了阿璇,全都被换了一批,据说是姜桓大怒,下令把他们都杀了,宫里人人自危。

      宫里的人都说,盛宠不衰的李美人因为意外小产,痛失爱子,得了失心疯,终被王上厌弃,自此幽居霓裳殿。

      宫人们谈笑风生间,话语里不由带了几分惋惜。

      皓月疼的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轻轻的将她半扶起靠在他怀里。

      他的怀里,好温暖。

      那个声音喃喃说:“月儿,你怎么这么傻?”

      皓月心道,当时你在重华殿,一定非常煎熬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说:“月儿,等你好起来了,我就带你离开梁国,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好不好?”

      皓月在心里说,好,到时,我们骑着雪白的骆驼去西域大漠看看那里的异域风光,去天山看那里的彩虹河……还有好多好多地方。

      无忌哥哥,我好累啊,我先睡一会,好不好……

      “月儿!”

      宫人们见姜无忌怒气冲冲地提着剑直接闯进了宣室殿,吓得是退避三舍,连通禀都不敢上前。

      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乱砍和东西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还有姜无忌的声音:“我敬你是我王兄,才对你处处忍让,可你从来都只会疑我!你除了疑我,还是疑我!

      就连我心爱之人,也被你伤的满身伤痕,若我真的想要那个位置,你真的以为你还有命站在我面前吗?”

      宣室殿外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了一会,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又有些疑惑公子那句心爱之人指的是何人。

      立即便有有心之人趁机悄悄离开,赶着去通风报信,将消息飞鸽传书给季郭君。

      皓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时,身边却没有那个自己想见到的人。

      他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真实,可醒来,一切却已转瞬不见。

      他真的来过吗?

      皓月在心里自嘲的想,一定又是自己的幻觉吧。

      然后又阖上了有些乏力沉重的眼皮,也许只有在梦里,他才不会消失吧。

      皓月昏昏沉沉的在榻上躺了好几天,人未清醒,却烧的直说胡话。

      阿璇趴在榻边,极力想去听清楚皓月在说什么,皓月喃喃念着:“无忌哥哥,无忌哥哥……”

      阿璇哭着说:“姐姐,你不要睡,你千万不要睡,阿璇这就去请公子过来……”

      一滴泪,落出来,顺着皓月的鬓角落在了枕上……

      模模糊糊中,皓月觉得有人将自己轻轻地扶起,皓月半躺在他怀中,无意识的喃喃念道:“无忌哥哥……我好疼……”我好疼,疼的快要活不去。

      皓月感觉到他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的声音凄然而悲哀:“哪怕在梦里,你唤的也是他的名字么?”

      皓月悠悠醒转,慢慢地看清了姜桓神色哀恸凄楚的脸,他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

      这双眸子,可真像他。

      皓月嚅了嚅干裂的唇,问:“他呢?”

      姜桓说:“夏国再次来犯,攻破了雁门关,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打到梁囿,无忌领兵出征了。 ”

      原来是这样。

      皓月阖了阖眸子,表示知道了。

      此时的皓月心里并不难过,而是开心的。

      因为她爱的人,是一个家国天下重于儿女情长、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只倾心于他一人。

      未关拢的窗子被夜风吹了开,杏花的暗香飘卷而来。

      皓月将脑袋伏在姜桓的肩上,望着窗子外面望不到尽头的夜。

      殿内的烛光并不明亮,皓月和姜桓就这样相拥而坐,谁也没有说话。

      霓裳殿新来的宫人们都知道,“孩子”在皓月面前是万万不能提的禁忌,就像他们知道姜无忌是不能在姜桓面前提起的禁忌。

      阿璇尤为小心翼翼,生怕会触痛了皓月,从不在皓月面前提起姜无忌和姜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一朝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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