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殊途》翦映

1、第一章

　　铁男第一次见到三井，是在一个偏僻少人的拐角里。
　　那时他正骑着摩托车快速路过，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见了自己的手下。他不得不停下，大步走了进去。
　　原来视觉的死角里簇拥着一大群人，个个气焰嚣张。而被团团围在中间的，则是一个长相清秀、留着中分的少年。
　　那个小子被众人挡得严严实实，透过重重人头只能看到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即使如此，他的眼神里却丝毫没有闪躲，甚至充满坚毅。
　　倒是有几分自己当年出来闯荡社会的神气。

　　“发生什么事了？”
　　阿龙他们回过头，发现是老大的同时瞬间让了一条路出来。铁男这才看到那个少年手里正杵着拐杖，腿上貌似有伤。
　　“老大，我们几个眼瞅着手里头要没钱了，打算随便找个人弄点儿花花。”
　　他听后猛地将嘴里的槟榔吐了出去，“在这里欺负伤者有个屁的意思，赶紧滚去找别人。”
　　手下却一直磨磨蹭蹭，迟疑地不肯走。他不得不开始活动筋骨，“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无比响亮。
　　围堵在周围的人立刻作鸟兽散状，很快便只剩下了少年和自己两个人。

　　“你的腿有伤，我送你回家。”铁男朝不远处的摩托车努努嘴。
　　“事先说明我不喜欢戴头盔，不怕死的话就上车。”
　　眼前的少年却只是低着头，过了许久都不曾开口。他也懒得继续等待，径直跨上摩托车。
　　引擎轰鸣的声音瞬间惊起一群飞鸟，里面隐约夹杂着拐杖敲击地面的“啪嗒”声。
　　他回过头，却发现那个家伙倒是终于舍得出来了。“我可以自己回家，以及刚才……谢谢了。”
　　铁男的反应则是耸了耸肩。

　　天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听过“谢谢”两个字了。
　　油腻的长卷发、闪亮的金属耳环、凶狠恶煞的神情……人们对他的认知一直停留在“街头混混”这个阶段。
　　警察撵他们和撵过街老鼠似的，老人和孩子从来不敢轻易上来搭话。偶尔会有花枝招展的女人靠近，心里盘算的也都是带有金钱和欲望的交易。
　　倒是第一次有人只是因为短短几句话，来向自己道谢的。
　　他重重踩下脚底的踏板，很快便将对方的身影甩向后面，“不用谢，小子。”

　　铁男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三井，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那个家伙又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少年这一次没再杵着拐杖，腿上的伤大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的眼神黯淡不已，一脸沮丧的模样像极了街边的流浪狗。
　　当时铁男正与几个相识已久的朋友抽着烟，点烟的时候一不留神便被打火机里燃烧的火苗烫了手。
　　他恶狠狠地拿下嘴里的烟，心中暗骂一句“真他妈见了鬼”。

　　“我想……加入你们。”
　　这一句话像是从那个小子的喉咙里拼命挤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掏干净自己的耳朵，便听到身边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狂笑。
　　“我没听错吧，乖小孩居然想加入我们？”
　　“啊喂，你抽过烟、喝过酒、打过群架、玩过女人么？”
　　“哈哈哈哈哈，看他这个样子怕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牵过吧？”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时不时传入铁男的耳里，令他烦躁地想把在场所有人的嘴巴都撕烂。
　　他猛地抬起脚踹向旁边的墙壁，“哗啦啦”带下一地粉尘。“操，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铁男满意地起身，径直走到不速之客的面前。他身材本就高大，站直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的头顶，隐隐带来了压迫感。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三井寿。”
　　“三井，你想和我们这群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家里人知道么？”
　　少年微微偏过头，似乎不是很想深聊这个话题，“不知道，不过他们也没必要知道。”
　　果然。
　　铁男眯着眼将手里的烟塞进嘴里，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少年，他见得真是太多了。
　　就像当年被离婚的父母互相推诿责任，一气之下跑出来自力更生的自己。
　　这么多年来打过群架、干过苦力，玩过女人也被女人玩过，好不容易才在小小的地盘上确立起一点威信。
　　他就像是一滩烂泥，被残酷的现实狠狠甩在名为“生活”的墙上肆意涂抹，却又毫无还手之力。
　　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瞎混着度过了，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有任意践踏别人的一天。
　　他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得畅快。

　　“‘我想加入你们’，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今天说出的这句话。”
　　铁男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却戳到了对方的痛点。少年猛地仰起头，一字一句用力说道。
　　“我绝对不会后悔，今天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决定。”
　　从鼻孔里冒出的烟雾好巧不巧全喷在他的脸上，遮盖住他的眼睛。即使如此，铁男却仍是清晰地看见了包含在里面的东西。
　　他将所剩无几的烟头摁在墙上磨蹭了几下，没一会儿功夫便熄灭了微弱的火苗。
　　“哦，是么？那么我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