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执手难离》悲情客

21、夜幕

　　百亩桃林，一望无际，红衣男子躺在树叉间，瞧不清容貌。一名黑衣男子低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进入桃林，却是满脸疑惑的看着怒放的桃花：“咦？没有桃子呀？”

　　声音虽轻，树上男子却还是清楚听到，他起身跃下，落在黑衣男子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黑衣少年尖叫着转身：“啊啊啊啊！我没有偷桃子，没有！”

　　红衣男子看着闭眼不停拍打自己的人，皱着眉用手指点住那人的眉心，黑衣男子慢慢抬起眼，在看到红衣男子的时候，愣住了。

　　看着少年唇角的口水，红衣男子将一方手帕扔到他怀里，转身离去，黑衣男子回神，紧紧跟着他：“你长得真好看。”
　　………………
　　“你叫什么？”
　　…………………
　　“你是什么人？”

　　一路上，黑衣男子喋喋不休，红衣男子却一声不吭。画面猛的一转，苍茫大雪，黑衣少年静静的躺在雪地中，他浑身是血，没有眼睛的眼眶溢着血水，却还是固执的望着天空的方向，胸膛被人抛开，心脏也被人挖去，四肢被写满符文的钉子牢牢钉在地上。

　　红衣男子顶风冒雪，走到他身边，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眉间涌出彼岸花印记，他抱着头，痛苦的跪倒在地，喉间发出嘶吼，似野兽悲鸣。他艰难的抬起手，却没勇气触碰他，血泪顺着脸颊滴落，他声音嘶哑，轻唤：明朗……

　　“明朗！”

　　“明朗！”

　　慕容黎从梦中惊醒，口中低喃的还是这两个字，他有些茫然的盯着前方，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执明也被惊醒，看着脸色苍白的慕容黎，他满是担忧：“阿离？你怎么了，做噩梦了么？”慕容黎慢慢转头，神情疑惑：“明朗？”执明皱了皱眉，用手碰了碰他的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温热的触感唤回慕容黎的神识，他摇摇还有些混沌的脑袋：“王上，做了个梦，我没事。”

　　看着慕容黎眼底清明，执明才放下心，他下床为慕容黎倒了杯水：“看你脸色不好，今日上朝你就不要去了。”

　　说完接过茶杯，扶慕容黎躺下，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拿起衣服轻轻退了出去。

　　看着执明身影消失，慕容黎睡意全无，方才梦里，红衣男子依旧看不清脸，但是雪中被挖去心脏的男子，那张脸，分明是执明！

　　身侧的手本能攥紧，梦境，难不成是预示着什么？

　　早膳过后，慕容黎便提出要回『万象』一趟，果不其然执明一道圣旨，将国事交给右相，美名其曰微服出访，体察民情，便风风火火整理行装，带着慕容黎一行人出城。

　　出发前却起了争执，因为归期也要去，执明可是知道这小姑娘的心思，死活不同意，那姑娘便拉着慕容黎的衣角，睁着眼睛，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黎哥哥，我也想去看看……你们走了宫里就剩我自己了……”

　　听到那句“黎哥哥”执明几乎跳起来，他一把挥开归期的手：“不行，我派人送你回琉璃！”

　　慕容黎却叹了声气：“罢了，一同去吧。”便转身走了，执明脸都气歪了，冷着脸跟在慕容黎身后。

　　看着走开的二人，归期朝肃羽伸出大拇指，这装可怜的主意是肃羽教的，果然可行。

　　肃羽得意的抬起头，臭屁的丢下一句：“看你可怜才帮你，不过你要是对我爹爹有非分之想，本公子还是有办法赶你走。”说完迈着小短腿，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归期笑了笑，这孩子。

　　坐进马车，执明还是冷着一张脸，慕容黎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执明神色松动，却还是不理他。

　　慕容黎无奈，直起身，轻轻吻了吻他的脸：“还生气。”执明唇角勾了勾，却还是板着脸，酸酸的开口：“我哪敢生“黎哥哥”的气呀！”

　　慕容黎咧唇笑了笑，看执明的目光宠溺：“王上，你几岁了？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执明不满：“哪有那么大的孩子……什么？孩子？”似是意识到什么，他眼眸一亮：“你不知道她喜欢……你……李钰么？”

　　慕容黎转了转水杯，眉梢轻挑：“哦？怪不得她要跟来。不过一个孩子，知道什么喜欢。”

　　看着慕容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执明暗自庆幸没把那句话说出来，不然阿离又得嫌弃他了。

　　坐在后面马车里的李钰，无故打了个喷嚏。

　　本来李钰跟肃羽是要跟他们一辆车马车的，却被执明赶到后面，跟千寻归期一辆。

　　何相思跟庚辰驾车，杙醨墨魔隐于暗处保护。

　　『万象』的总部设在江南，去江南会路过瑶光，执明掀起帘子眸色深沉：“阿离……可要回去看看……”

　　慕容黎翻书的手微滞，却是连头都没抬：“等等吧……”

　　执明没说话，趴在桌上看着慕容黎，男子手指纤细，光滑如玉，此时那骨节分明的双手正捧着一本诗集，他一身白衣，容颜素净，好看的的让人怦然心动……

　　执明觉得有些口渴，慕容黎五感本就敏锐，此时自然无法忽视执明灼热的目光，他抬了抬眸：“王上，为何这般看着我。”

　　执明往前凑了凑：“阿离，我想吻你。”

　　慕容黎冷冷清清看了他一眼：“哦。我不想吻你。”执明不说话，就委委屈屈的看着他，方才归期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慕容黎合上书，心底无奈，却还是递上了自己的唇。

　　风卷起帘子又合上，遮住一室旖旎。

　　也就帘子掀起的一瞬，那一幕分毫不差的落入归期眼中，她痴痴的望着，然后将目光转向窗外，轻轻笑了，有泪水伴着笑容滑落。

　　那日，执明去她住处找她，告诉她，黎煦就是慕容黎，看着白发男子，神色坚毅，她知道，她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听哥哥提起过那二人的事，他们爱的太苦。她又怎么可能去争？红尘情爱浅薄，她想守护那人的笑容，哪怕耗尽半生……

　　因为人多，他们行程慢了些，行止晚上，却还是没到江南，只能找了处客栈歇息。

　　对于房间分配，却又是起了争议。本来执明慕容黎一间。归期千寻相思一间，庚辰肃羽李钰一间，可肃羽非要跟慕容黎一起睡，连带着把李钰庚辰二人嫌弃了个便。

　　执明当然不同意，二人就僵着，肃羽抱着慕容黎的大腿“你都跟黎爹爹睡了几日了，今日我就要跟爹爹睡！”

　　执明揪住他的领子：“你都多大了，害不害臊！”肃羽手脚并用想要摆脱束缚：“这是我爹爹，我凭什么不能跟他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要霸占爹爹！早知道就不给你出主意，让你跟黎爹爹和好了，自私鬼！”

　　执明不屑的哼了一声：“那是我媳……相公，我们是夫妻，夫妻就要一起睡！幼稚鬼！”本想说媳妇，可怕素来骄傲的慕容黎不喜欢，说了相公。

　　慕容黎心里滑过一股暖流，然后凉凉的瞟了一眼围观人群，归期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拉着相思千寻回了房间，李钰也拉过庚辰，黑着脸关上门。

　　死小鬼，最好睡外面，想起刚才肃羽说他的就来气，说什么他不洗脚，一脱鞋能把老鼠熏死，还打呼，磨牙梦游！关门之际，李钰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着僵持的两人，慕容黎揉了揉太阳穴，觉着有些头疼，轻轻说了一句：“都过来吧”便转身回房。

　　好在床比较宽敞，慕容黎躺在里面，肃羽在中间，执明在最外面，看着抱着慕容黎手臂的肃羽，他恨的牙痒痒。

　　肃羽蹭了蹭慕容黎的手臂：“爹爹，给我讲个故事吧。你好久都没给我讲了。”说完冲执明抬了抬下巴，得意道：“从前在烟波阜的时候，爹爹每晚都会给我讲故事！”

　　执明转过头，气急败坏：“什么！每晚！阿离～我也要听～”

　　他这是养了两个儿子？看着一大一小期待的眼神，慕容黎道了声：好。

　　那干净清雅的嗓音宛若催眠曲，肃羽很快进入梦乡，执明也瞌上了眸子，慕容黎为熟睡的二人盖好被子，看着执明满头白发，他觉着心房刺痛，他轻轻描绘执明的五官，喃呢：“要是能一起白头，就好了啊……”然后吻了吻他的唇，这些动作，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每晚他都会等执明睡去，认真的看他的容颜，他怕记的不深，入了轮回就忘了……

　　慕容黎睡着后，执明翻了个身，伸出手臂将肃羽跟他都拥入怀中，出口似梦语：会的……

　　在夜半时，他们遭到了刺杀，有人向他们屋中投了迷药，一行人太过放松，若不是有暗卫在，怕是凶多吉少。

　　慕容黎三人急忙下楼，客栈大厅内，一个有着刀疤脸的男子带人将他们围住，那刀疤脸是这客栈的掌柜，慕容黎目光冰冷，他们这是遇上黑店了。

　　执明挥手，示意暗卫动手，刀疤脸阴冷一笑，带人冲了上来，这一刻，慕容黎才觉着不对劲，那些人脚步沉稳，神情麻木，身手敏捷。分明是死士！

　　执明也意识到危险，将慕容黎跟肃羽护在身后，慕容黎仔细观察那帮人，他们似乎不为任何一个人而来，只是漫无目的的厮杀，似是要把他们每个人绞杀殆尽。

　　即使那帮功夫不凡，可执明这边人多，很快那刀疤男子便落了下峰，他吹了吹口哨，那些人便快速撤退。

　　执明挥挥手，示意暗卫去看看客栈还有没有其他人，经过一场恶战，执明的暗卫竟毫发不伤。这几年，执明成长的当真可怕，

　　执明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扰人清梦。”说着，拉住慕容黎跟肃羽就要上楼，这时，突发巨变，一名未死透的刺客，用尽全力朝执明扔出一把匕首。

　　他离执明极近，动作又发生在瞬间，执明避之不及，慕容黎一个跨步，将执明护在怀里，一名身穿碧色衣衫的女子从楼梯下出来，呼了声：“小心！”挡在慕容黎前，匕首穿透了她的肩膀。

　　执明将剑刺入那人心脏，紧张的检查慕容黎：“阿离！你没事吧！谁让你这么做的，要是你有事我该怎么办！”

　　抬头，却发现他在瞧着那名碧衣女子出神，那女子带着斗笠，跪在地上，一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却是朝着慕容黎伸出：“公子……我叫桐梧……”然后便昏了过去。

　　慕容黎的脑海中，却是涌出这样一副画面，菩提树下，碧衣女子坐在地上，朝红衣男子伸出手，轻道：佛主，我叫桐梧……

　　听到这个名字，执明浑身冰冷，有那么一瞬，他发现他竟然在害怕，害怕这个女子，“李钰，救她！”说完便拉着失神的慕容黎上了楼。

　　回到房间，慕容黎恢复几分清明，肃羽拉了拉他的衣角：“爹爹，你没事吧？”慕容黎告谦的笑了笑：“许是累着了，小羽吓坏了吧。”

　　肃羽抬了头：“我可是要做枭雄的人！怎会害怕！”执明无情嘲笑：“也不知方才谁拉着千寻的手都不敢松开！”肃羽红着脸不理他。

　　执明拎起水壶，却发现桌上有一张羊皮卷，许是时间久了，有些破烂，带着腐朽的味道，上面暗红色的字迹，像是用鲜血写的：血海红莲三千丈，欲破苍穹挽狂澜。恨难平，情难绝。

　　看到这几行字，执明手中的茶壶掉落，他只觉着胸腔处疼的厉害，他一把抓住羊皮卷，丢出窗外，疼痛立即消失不见。

　　听到动静，慕容黎轻声问：“怎么了？”执明定了定神，走至慕容黎身旁：“没事，失手打碎了茶壶，休息吧，明日一眼就离开。”

　　躺在床上，慕容黎望了望窗外浓重的夜色，总觉得透着几分诡异……

　　血海红莲三万丈，欲破苍穹挽狂澜。恨难平，情难绝。

　　长萧染血万鬼嚎，佛主震怒慈悲空。血难清，罪难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