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传》云上铮铮

2、棘城危机中

　　他的脚步很急，寻着笑语而去，那声音时远时近，仿佛来自云间，带着迷离的白雾，听不真切，看不真实。
　　又有水声传来，清清泠泠的，挥映着成片的绿竹，而那些艳丽如血的曼珠沙华，随着檀木长亭，足足长了十里。
　　他忽然慢下了步伐，只觉心绪缓了，世事淡了，纵有千军万马立于身前，也临危不惧。
　　远方朝阳升起，迷雾便淡了几重，时有朗朗读书时传来，道是：“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一树梨花映入眼帘，借着日光和几许露珠，闪闪发光，慕容皝心中痴痴的，他反复呤诵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句，仿佛入了梦魇。
　　白衣女子立于树下，青丝如瀑，眉如烟黛，肌白如雪，她素手持诗本，双目辗转处静如秋水，朱唇微启，清丽之声便沁入骨髓。
　　“姑娘，你？”他忽然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身份去与她说话，夫妻吗？似乎有些牵强。
　　女子抬头，盈盈一笑。
　　慕容皝忙道：“你可是晋庭谢尚军下的高祁月？”
　　女子依旧笑意未收，道：“是我。”短短二字，平淡无波，昔年那个飒爽英姿的绝代佳人早已被时光磨灭，随着她的爱情，进入了阿鼻地狱。
　　她答得干脆，慕容皝也绝不绕弯:“那你可知我是谁？”
　　“燕王慕容皝。”朱唇轻启，她却忽然没了笑意。
　　慕容皝长叹一声，“当年本王娶高氏之女为妃，满心欢喜，自以为拥有了天下间最绝色的女子，哪知良辰美景，盖头下的美人却忽然变成了贾南风之流……我一直都猜不透，原来是你……”
　　高祁月接了他的话，道:“不错，是我乔装易容了一番。”
　　天下女子皆爱美丽容貌，而她，风华绝代却隐其锋芒，为何？
　　慕容皝心中不是滋味，更加不解：“你为何如此做？”他英雄一方，相貌更是佼佼之类，就算是绝代风华的高祁月，难道竟配她不得！
　　“乱世之中，成王败寇，你我血海深仇暂止不论，你掳我为妃也平常不过，但我高祁月的人生绝不由他人做主，婚姻更是如此，既然我逃不脱宿命，那便断了情爱的源头。”
　　她眉心一皱，忽然望向了远方，那里有情深几许，化做白雾，渐渐烟消云散。
　　合上诗本，移步凉台，她冷淡如冰，再不作伤思之怀，只道，“我知晓你为何前来，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但你必先许我一件事情。”
　　慕容皝道：“请说。”
　　高祁月眼波流转：“许我自由。”简结而坚定的四个字，自她口里渗逸而出，惊住了霸气外露的王。
　　“许你自由？”先是兰淑仪，后有高祁月。
　　慕容皝忽然冷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她人。
　　“你可知本王找你原是欲将你献给石虎，以解棘城之危。”自由？可笑，纵使没有此危，高祁月这般美人，他怎肯轻易放过！
　　高祁月见他神情，也大笑起来，只笑目光短浅，毫无英雄气概。
　　“不过一个赵国，你却强兵不行，智谋更差，只会想到利用美人这等低级策略，所谓燕王之姿，不过如是。”
　　慕容皝心中一沉，顿感恼火，可还是面无改色地平静着语气道：“莫非你还有别的法子！”
　　“当然。”
　　“是什么？”
　　高祁月目光透着不屑：“大王不必急，明日便能得答案。只是答应了我的事？”
　　慕容皝当下会意：“只要你能解决此事，我便给你自由。”
　　“如此便好，大王请先回吧。”
　　慕容皝忽觉一阵酸涩，停下了脚步，侧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位对他下逐客令的夫人，他虽曾未将女人放在心上，也绝不会让感情成为江山的绊脚石，但此时，他眼见着兰淑仪和高祁月皆欲离他而去，失败、不解、失落便始终在脑中盘旋。
　　“你们为何都想要离本王而去呢？”
　　高祁月淡无表情：“大王你是在埋怨吗？你怪兰泠儿离开你对吧，但是大王你仔细想想，可曾有半分真心待她？帝王之情向来比纸薄，她求而不得，自然只求远离。”
　　“那你呢？”他试探着问道。
　　春风中，有柳絮飘飘而至，落于那红木的发簪之上，她久久凝他，唇角牵起一抹轻轻的笑。
　　“从来不爱，便无留恋。”
　　其实不是不爱，而是她的爱早已葬送在另一场世人传颂的美好爱情中，她，从来不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