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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海晏河清(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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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禹州郡守许敏之,参见世子殿下。”
许敏之坐着轿子,凭着轿夫对城内的熟悉,硬是在殷湛雅到衙门之前赶到了。
“许大人不必多礼”车帘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掀起,往下走出了一个玄色的人影。
当她的目光看过来时,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如何,许敏之只觉得自己被晃了一下。
“许大人可听说今早城内的流言?”
一路无话,等到了公堂之上的时候,殷湛雅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拖过了一张凳子坐下问道。
许敏之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流言,能惊动的了这位?
“今年的潮汛提前来了。”
“所以我准备组织人手重新修建堤坝。”
“什么!”许敏之猛的站起,脑子懵了一会儿,讪讪道“世子殿下,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笑话。”
“本世子骗你好玩吗?”殷湛雅罕见的皱了一整天的眉头,反问道。
“可是……”许敏之有些犹豫,禹州虽有水患却不修堤的事也是有原因的。
他们不是没有修过,但是几乎每次都是有始而无终,这里刚修好了,那边又被冲垮了,百姓们忙于抵御洪水,没空料理农田,最后不仅没有修好大堤反而害的百姓连粮食都毁的一干二净。
那是他刚上任的一年,上一任州牧带着整座城的人一起修堤,最后却饿死了禹州城内小半的百姓。
人们的尸体多的甚至填满了整个乱葬岗,都说逝者为大,于是他带着整个衙门的人还有剩下的一众幸存下来的青年,在乱葬岗不眠不休整整挖了几天几夜,才成功让所有人都入土为安。
那时充斥了他整整一个月噩梦的尸体恶臭,让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再来一次这种经历了。
“可是什么?理由本世子不想听”殷湛雅冷哼一声“许大人要不要和本世子打个赌?”
“再不重修堤坝,不出五年……不,三年,禹州城就只能是个曾经于州志上的城市了。”
许敏之打心底是不愿意打这个赌的,但是他又不是个傻子,作为禹州州牧这么些年,最近越来越提前的潮汛他是知晓的,但是他宁愿自己骗自己,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意外,也不愿意相信禹州城真的要完了。
许敏之为难的样子落在殷湛雅的眼里,惹得她冷冷一笑。
许敏之犹豫了半刻,还是语气坚定的拒绝了殷湛雅关于重修河堤的提议。
“不管如何,下官还是不同意修堤,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殷湛雅听了这话,脸上的冷笑也敛了下去。
“许大人难道还没明白本世子的意思吗?”
位于上座的殷湛雅淡淡道:“这是本世子的通知,不是建议,并不需要征得许大人的同意。”
许敏之微微沉吟片刻,语气同样变得冷淡。
“既然世子大人执意如此,下官无可厚非”许敏之摘下头上那顶乌纱帽,摆在殷湛雅面前的案牍之上。
“下官马上回府给陛下如实禀告,愿世子,一切顺利。”
说罢,他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了。
一切顺利……又是一切顺利。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转了转一直戴在拇指上的玉扳指,突然笑道:“本世子还真就顺利给你们看了。”
“卓一,发布告示,水患将至,现征召青年壮丁,前往筑堤,凡应征者……”
“凡应征者,皆奖励千钱,五年内赋税减半……”
禹州城内的告示栏前,围堵着一群又一群的百姓,而最前头,是一个识字的书生。
他已经在这儿站了一早上了,为着路过的民众一遍一遍的读着告示。
“老秀才,你这都在这儿念了一早上了怎么还不累?”
听说了这块儿地热闹的酒馆老板,带着他的小伙计也凑了过来。
“累,当然累”已年过不惑,平时多走几步就要大喘气儿的老秀才这次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他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容,道“快十年啦,十年啦,这禹州城最大的祸害就要没啦,这让老头子我再累也愿意啊。”
胖胖的手指捏着两撇小胡子的酒馆老板也笑了:“呆秀才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这告示上明明写着征召百姓去修堤呢,哪里是去除害的,恐怕是去送死的吧。”
老秀才一听这话,气的瞪大了眼睛“老奸商你别乱说话,这每年的水患难道不是禹州最大的害吗?如今朝廷终于决定重修堤坝了,这难道不好吗?”
“好个屁——”脾气跟着年龄一起见长的酒馆老板开口道“难道我们之前就没修过吗?这禹州城的河堤是修不起来的,这是老天爷的惩罚,这是我们的报应……”
“是啊是啊”围观了许久的一个布衣老丈人睁着他花白的眼睛“这河堤是修不好的,大家伙还是散了吧散了吧……”
“老秀才我们知道你怕死,但是你也不能想出这种馊主意拉着那么多人陪你一起死是不?他们今年上山的日子都定下啦……”
“就是啊老秀才”听了这话的一个青年应声开口,“我们还年轻呢,不想因为修一个肯定修不好的堤坝而送了自己的命。”
“李家老儿,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老秀才看着他好不容易说通的众人被那个糟老头子几句话给套了过去,气的直打颤,无奈,又将火气全都撒在了李家老丈人身上。
“哪有什么天灾不天灾的!我看这明明是人祸,人祸啊……”
觉得没趣儿的百姓纷纷散开了,只留下老秀才一个人呆坐在了地上。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再不修堤就要来不及啦……老秀才我是不怕死,我是怕你们这些年轻的伢子死啊……”
老秀才的眼泪没人注意,正如同没人注意到那开始悄悄上涨的河道。
天色渐暗,又是看似宁静的一天过去。
因为接连接受了禹州城两位长官手中权利的殷湛雅,不得不带着她的人在衙门住下,方便办理公务。
谁想到这第二天就出了事。
次日一早,殷湛雅便被差役的通报从睡梦中惊醒。
推开了整晚埋在她怀里睡觉的凌曜,殷湛雅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披上了大衣出了门。
“怎么回事?”
半跪在地上的男子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哑着嗓子满是后怕,道:“大人……大水涨到城内啦。”
“你说什么?”殷湛雅原先淡淡的神色也不见了,她这才想起来凌曜虽说洪水提前要来,却没有说过提前了多久。
这次真的才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殷湛雅心情烦躁的拉着自己垂于胸前的一缕发丝,不停蹂躏。
“卓一回来了吗?”
她突然回头问一直担忧的看着她的卓二。
“大哥说最快四天,才能回来。”
“四天……”殷湛雅沉吟,放下了手中的头发,深吸了一口气,召集了她现在所能支配的所有人手,“给我集结城中百姓,先将所有老弱妇孺都送上山,其他一律给我留在城内抢修堤坝,敢有擅自上山者,格杀,勿论。”
“遵命”
这一日过的很快,几乎是马上的,全城的百姓都集中在了一起。
殷湛雅站在城墙上,语气坚定的下达一道道命令。
此刻没有人会对她的命令有何异议,因为不停上涨的大水,已经打湿了他们脚下正站着的地面。
没有人再吵着要上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上山不再管用了。
凌曜几天前制定的计划终于有了用武之处。
殷湛雅亲自带着几百人来到城外大水肆虐的最严重的地方,开始截流。
为了保证截流工程的成功,殷湛雅派人在短时间内抗着民众疑问的声音,拆掉了城内几座大型建筑,用来作为截流的材料。
花了将近三天时间,整条河道基本截流成功,暂时没有大到无法挽救的水,被堵在了城外,给了城内百姓一丝喘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