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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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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喝昏头的男人从舞池中走出来,迷迷糊糊地撞到修斯顿,将自己碰得向后跌了一步,他破口就骂:“你没长眼睛吗?!”
修斯顿纹丝不动站在原地,目光从前方移开,冷冷看了他一眼。
男人被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盯就觉得浑身发寒,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他赔着笑弯了一下腰,灰溜溜地逃走了。
修斯顿掸了掸被他碰到的衣服,继续注视前方。就在挨着吧台的角落里,维诺独自坐着喝酒,他面前是一杯白兰地,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颜色温柔的金发在这昏暗的酒吧里分外耀目,那双翠绿的眼睛清澈而专注,正盯着面前酒液。
在这浮躁混乱的地下酒吧里,只有他一人的穿着气质显得凝重整洁,他换了一身风衣,依旧是黑色,里面穿着白衬衫。他所在的那个角落清净无比,四周好像存在无形的屏障,留出了一片狭小安静的空间。
修斯顿想要上前,却迈不动步伐。
这是他认识的那个……明朗温柔的维诺·帕尔默?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够岿然不动地坐在这一群魑魅魍魉中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喝烈酒和抽烟了?
维诺的变化如此之大,修斯顿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他低下头,心中不忍,半晌过后才调整好情绪,走到维诺身后,将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维诺立即回过头,看清修斯顿的那一刻,他闪电般地起身退了一步,后腰撞上了吧台,台面上的酒杯随之微微震动。他脸上露出极度震惊的神情,或许还掺杂着几分恐惧。
整个酒吧逐渐安静了下来,连音乐都不再放了,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中,修斯顿注意到所有人都停止了活动,紧盯着自己。
很显然,在这间酒吧里,维诺才是中心人物,是隐藏在暗处的君王。酒吧里的男男女女虽说都沉湎于酒精和舞乐,却一刻也没有松懈对维诺的注意,他安静地坐在这里喝酒,大家就继续各玩各的,他一旦有所动作,所有人都会被惊动。
“修斯顿。”维诺神情转冷,叫出了他的名字。
修斯顿感到酒吧里的气氛变了,无数敌视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似乎只要维诺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立刻扑上来教训他。
可是他等了一会儿,维诺依然没有发任何的号施令,只是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修斯顿将一直搭在手臂上的风衣递了出去。
“这是你昨天给特蕾西的。”他平静地说,“特蕾西病了,我替她来这里找你。”
听到特蕾西的名字,维诺神情微变,他接过风衣看了看,沉默几秒,摁灭了香烟,抬头道:“我们出去说话。”
他在前引路,修斯顿跟着他离开了地下酒吧,酒吧里的其他人目送他们离去,有人悄悄对身边人说:“那人是谁?我从没见过老大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
“不知道,别多嘴。”对方踢了他一脚,“老大最讨厌我们谈论他从前的事。”
——
酒吧里又逐渐恢复了热闹,音乐也继续演奏,走出门洞的时候,两个守门人对维诺行了一礼。
他带修斯顿来到了临近的街道上,这里空无一人,也听不见酒吧震耳欲聋的声响,旁边就是台伯河,修斯顿望着黯沉的河面,只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维诺靠着河边栏杆,又点起一支烟,很久没有说话。
像他这种气质的少年原本是很不适合抽烟的,所以一开始修斯顿才会感到难以接受,可是一旦看习惯了,他竟觉得也没什么不对。维诺流落至今,其身份似乎已经被染成黑色,但内在其实没怎么变。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纯粹,喜欢打扮得干净整洁,喜欢精致的东西,就连喝的酒和抽的烟都是昂贵的上等货色,在那间酒吧中,修斯顿一眼就能将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或许大家都是一样地沉沦在淤泥里,但在那些人当中,维诺绝对是气质最清澈的一个。
而且在提到特蕾西的时候,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安定。
“是特蕾西让你来找我的?”他问。
“是她的管家。”修斯顿说,“特蕾西生病了。”
“严重吗?”维诺蹙了蹙眉。
“据说只是低烧。”
维诺指间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他眯了眯眼,“你和特蕾西是最近才认识的吧?”
修斯顿点头。
“接近她是为了什么?”维诺问。
“帮她完成心愿。”
维诺讽刺地笑了笑。
“我是来劝你跟她走。”修斯顿定定看着他,“你留在这里很危险,英诺森已经和Mars取得联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维诺笑笑,“你来罗马是想救我?你终于良心发现了?”
“以前的事是我的错。”修斯顿说,“但这一次请你相信我。”
维诺沉默良久:“修斯顿,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会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如果不是陆军忽然插手,我早就逃走了,也就不会……”他顿了顿,垂下眼睛,“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对不起。”修斯顿没有多做解释,“当时是我瞎了眼。”
维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了他半晌。
道歉没有意义,他受到的那些不公正对待,绝非一句对不起就能偿还得清。然而这三个字从修斯顿嘴里说出来却显得莫名庄重,维诺听了,不知怎么感到了几分快意。
“算了。”他嗤笑一声,“我也没工夫去苛责你这种不相干的人,你不是来劝我的吗?那就说说看吧。”
修斯顿抬起头,“你为什么不肯跟特蕾西回去?”
维诺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你也看到了,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已经没脸见她了。”
“别找这种借口,你根本就没变。”
维诺笑了笑,“那我身后的波吉亚呢?我走了,他们怎么办?何况Mars一直想除掉我,我陷在这种黑吃黑的争斗里很难脱身,随时可能殒命,只会给特蕾西带来麻烦而已。”
“只要你愿意,我有办法保证你那些朋友的安全。”修斯顿说,“至于你自己,情报屋会保护你。”
维诺面无表情地盯着河面,片刻后叹了口气,“真是一点借口都不让人找。”
“你给我说实话。”
“好吧。”维诺抬起头,“我只是不想特蕾西为了我消磨时间而已,她自己生活才是最安全的,她有波波洛情报屋,可以在罗马过得很好。在巴黎她也有很多资源和人脉,只要我不出现在她的身边,英诺森就不会找她的麻烦。”
“只要她忘掉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何必为了我冒险呢?”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洗清罪名的希望渺茫,有我这个罪犯拖后腿,只会让她过得越来越差而已。”
修斯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觉得她有可能忘掉你?”
维诺低下头,“所以将军你该劝的是她,而不是我,你也知道,英诺森这个人有多危险,我已经连累她够多了。”
“你已经连累她够多了。”修斯顿重复了这句话,“她为了你离开巴黎,甚至不惜以假死的方式放弃过去的身份。你是被冤枉的,罪名为什么不能洗清?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难道她会在乎被你连累?”
长久的沉默。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薄情,很不可理喻?”维诺冷淡望着他,“我不是不信特蕾西,而是真的怕自己会害死她。”
“恕我直言。”修斯顿说,“英诺森害你是为了什么?”
“权力和地位,说白了就是爵位和财产继承权。”维诺吸了一口烟,“他是私生子,向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么特蕾西对他而言也一样。”修斯顿说,“她一样拥有爵位和财产的继承权,只要她回到巴黎,就会成为英诺森的目标。这时候你不和她站在一起,只会令她更为势单力薄而已。”
维诺盯着他看了半晌,神情有些古怪。
“我说错了吗?”修斯顿平静看着他。
“也不全错。”维诺若有所思,“将军,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听过之后,可以劝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