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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关在地窖里的双生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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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朝廷的大军行了几日,路上遇到几波官兵,可惜官兵们个个贪生怕死,在职位上呆久了捞了几两银钱,膘了几斤肉,真打起来,拿着仓库里常年堆积着没有人去保养的兵器,还不如对面那握着棍子一通乱打的流民山匪。
李石领着自己的兄弟兵,砍下那些穿着官兵衣服人的头颅,乘着马一路向最近的城池攻去。
势如破竹。
守城的几个官差还不知道敌军就要来临,他们驱赶着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再挑高眉眼像进城的人们示意要“孝敬”。
李石带着自己的兵马赶到的时候,那些官差傻了眼,屁滚尿流的关城门,留下一些百姓在城门口绝望拍门。
李石眼里满满的得意,他大喊一声号令士兵——“攻城”!
“兄弟们,把这个地方给本将军打下来,金银财宝和女人都是我们的!”
路边黄沙弥漫,大军里的每个小兵都卯足了劲往前跑,呐喊声冲破云霄。
李石大字不识几个,土匪窝里出来的,当了这一队反军的领头人,也摆起了威风,自称“本将军”,自封了个“威风将军”。
挡在门前的百姓第一个遭殃,那些人冲过来管他们是谁,一窝蜂的都刀子往里扎,城门还没有破,外面的百姓就死绝了。
吓破了胆的守城官兵有些不想着奋勇杀敌,想要投降留得一条命,可是杀红了眼的人压根就不顾,领头的将军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处于一种心情极度澎湃的状态。
这一战耗时不长,战后只有满地的伏尸。
那些战胜了的一方如同披着人皮的恶鬼,成群结队的找胜利品中找寻值钱的物件,号召着自己的主权,蝗虫过境莫不如是!
书昆梧拖着半条命从京城回到家乡,谁知道那满身的伤还没有修养好又遇到了攻城这一回事。
他躺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百姓的无助哭声和绝望呐喊,挣扎着起身,口中大喊着“住手”!可是等他推开房门,打开自家院子的门往外看时,只看见一两位邻里灰白着脸在收拾着街道上的一些物件。
诸多大门都有被暴力冲击的痕迹,街道上没一会儿,一个人影都没有了,所以人都已经在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此时只有已经开始不休的蝉鸣声添着几分生气。
书昆梧望着狼藉的街道,捂着心口,苦笑了一下。
在这乱世,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做些什么呢?论个人武力,他只会钻研诗书,连些耕地的农活都没怎么做过,怎么能打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兵?
若再论权势……
书昆梧叹了口气,就使力要关上门,免得自己遇到那些满眼都是钱和靠别人痛苦取乐的小兵。
若他有权势,那也不会看不过眼一些事情,因为出声得罪人惹来报复,被关进大理寺打上一顿,再被赶出京城。
有些破旧的木门在书昆梧的推动下,响起“嘎吱”声。
“书大哥,书大哥!”有个声音低低地传进书昆梧的耳朵里。
书昆梧将关上的门再打开一些来,他朝外面探出半个头。他左右看了下,还没有看清楚说话的人在哪儿,有些疑惑的皱着眉头。
就在书昆梧打算出去看一下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头往书昆梧这儿冲来,书昆梧有伤在身还不曾好,被着力道一撞,向后倒退了两三步。
那是个小孩子,书昆梧认得,叫冬哥,同是这巷子里的人家里的。书昆梧放下心来,眼里带了几分暖意。
乡里乡亲的,大家看见书昆梧回家之后这样子,大多都尽量帮过他,这个孩子的奶奶他叫杜婶,杜婶家里养的母鸡下了蛋还特地让冬哥送过来给他补补身子。
冬哥手疾眼快把半合的门关上,然后俨然一副松了一口气了感觉。感觉到书昆梧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冬哥怯怯的看着书昆梧,手藏在背后,眼眶红红肿肿,脸颊上还有泪痕半干。
“书大哥……”冬哥小小声的喊,声音里带着哽咽,泪珠子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他把脏兮兮的手从身后拿出,捂住自己的嘴,因为太伤心,整个人的一抽一抽的。
书昆梧看他这样子泣不成声,张开嘴,想到看到那流出门口的血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书大哥,我爹和奶奶都被一伙冲进来的兵给杀死了,”冬哥抽抽涕涕,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把一句话说完,“我娘,娘被他们拖走了。”
“书大哥……”冬哥止住了眼泪,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了句书大哥就顿住,书大哥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是能帮他救娘,还是能帮他报仇?那些反军一点儿人性都没有,看到了书大哥说不定会杀了书大哥来取乐……
冬哥眼里好不容易亮起一道光,却又在念头流转的霎那间熄灭。
书昆梧不知道面前的小孩在想些什么,他看他情绪平复了些,便让他先呆在自己家里避一避。
先前那些人并没有冲进来,得益于书昆梧家里的破败,那些茂盛的草木藏起他的痕迹。有伤修养,不便清理,加上心中那愤愤不平,书昆梧婉拒左邻右舍帮忙打扫的好意,留着一院的落魄冷清给自己看,没想到却因此让自己逃过一劫。
“冬哥,先进房间里去,在这门边被那些人发现就糟糕了。”书昆梧刚刚被冬哥那一撞,头有些发晕,缓了会儿才更好些。
冬哥看书昆梧再拿根棍子顶住门,然后跟着他一起进房间里头去。
“老弱病残,咱们两个就占了一半,冬哥,外头的那些匪兵,我们得把自己藏好,行事小心再小心。”
冬哥小口小口咬着书昆梧给的馒头,重重的点了点头。
书昆梧就带着冬哥,躲着外面的那些军队。
李石草莽出身,自想着要对底下的兄弟仗义些,攻打下一个地方,就给底下人传话,从不拘着他们烧杀抢掠,因此他这个“威风将军”领着的兵,在口口相传中让人听到就想到犯下的诸多恶行,名声比臭水沟还要臭上几分。
书昆梧对这局面有心无力,他一人之力压根解决不了这样的局面,他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护好一些自己藏下的邻里。
院子里的草长的高,冬哥站在野草最茂盛的地方,头都给人看不见。
天上太阳散发着腾腾热气,冬哥站在院子里,边上是与他齐平甚至比他高的草尖,四周都看不见,被绿意包裹,冬哥有了些安全感,可是只要他一闭上眼,眼前就又会浮现出前天那惨烈的一幕。
一伙穿着威风军兵服的人砸了他家的大门,拿着刀枪棍棒,朝他爹和奶奶打,他在门有动静时就被奶奶藏在柴火后头了,所以他是眼睁睁看着爹和奶奶大喊、反抗、睁着眼睛倒在地上、血蔓延在地慢慢变暗……
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被几个狰狞面目的人用麻绳绑起,一路哭喊着被拖走……
日头正好,可冬哥满身都是冷的。
他站的有些身子发麻了。
书昆梧在缸前淘米,听到细微的“嘎——”一声,心一紧,立马放下手上的米,换成旁边的棍子握在手中。
他有些提心吊胆的走到门前,却没看见那些成群结队的威风军,正要松一口气,却看见关紧的院门打开了一条缝。
冬哥拿着一把刀,借着自己的身形优势,一路躲躲藏藏的跟着几个威风军士兵——他在院子里,本来要去给书大哥帮帮忙了,却听到门外传来了这些禽兽高声谈论的话。
他狠狠地盯着其中两张熟悉的面孔,目光里透出的全是恨意。
“跟着将军,这日子,啧啧,才叫爽快!”一个人面上满是陶醉,拎着一壶酒坛子,口中还有浓浓酒味散发出来。
“就是啊,咱们这日子…嘿嘿…”一伙人勾肩搭背,发出一阵阵笑声。
一人拿出一个沾了污渍的钱袋子,在手上掂量了又掂量,然后给朝旁边的几个兄弟炫耀。
“这些银子,可都是这两天的,还只是一小部分呢!”这人喝了酒,摇头晃脑的吹嘘着自己的腰包。
“切!”另一个声音不屑一顾,“银子什么的,兄弟们哪个不攒了些,”他摇摇晃晃走到那个甩钱袋子的士兵边上,整个人压下去,勾着肩,指着他醉醺醺的道:“女人!知道吗?女人!这个才是真的快活!哈哈哈哈”
“对,女人……”一票醉汉又开始笑了起来。
一路吹着牛皮,比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这几个醉汉朝军营走,刚好走到一个转角的巷子。暗处的冬哥举起手上的刀,睁大着眼睛,快步跑上去就砍——
空巷响起几声辱骂,连篇脏话半途截然而止。
有点百姓听到了这声音,却没人出来瞧个究竟,这巷子离士兵安扎的营地已经不远了,冬哥恶狠狠胡乱砍死这些喝醉的士兵后,立马转头就跑。
遇上了出来找他的书昆梧。
书昆梧并不怪冬哥闯祸,他摸着小孩的头,安着他的心。
说来可笑,京城那些日子,反而磨了些他的男儿血性,面对这般暴行,他竟然只是躲躲藏藏只顾自身情况,竟然还不如一个稚子孤勇。
书昆梧带着冬哥回到自家小院后,带上被自己救出的另外两个人,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