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在阳光温暖的午后(1) ...
-
就在日和已经开始逐渐认真考虑是不是应该保存一下体力、不要再用琴声作无谓的骚扰时，那门“喀嗒”一声，开了。
天色已经慢慢地昏暗下去。这个季节的傍晚有点灰蒙蒙的，因为空气中总有很多湿淋淋的水汽，所以憋闷得让人心里难受。
日和的手指停下，看着面无表情的Letwin夫人走进来，点了点头：
“您来了。”顿了顿，日和笑着扬眉，嘴唇有点苍白，“这还不到二十个小时，我还以为……您会饿我三天呢。”
身材修长的外国女人显而易见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扶了扶方框眼镜：“您说笑了。我来是向您说明，经过请示，我决定启动13号计划——”挣扎了许久，Letwin夫人似乎在沉吟，“也就是编外计划，同意您学习男子礼仪的要求。”
……计划超脱了字母，转换成了数字。看来代数的时代已经过去，Letwin夫人走向了新世界……
“那太好了。”日和站起来，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夫人，希望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配合愉快。”
“那么，请您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依旧会叫您起床。”Letwin夫人恭敬地鞠躬，然后退出了房间。
日和歇了一会儿，才觉得头没有那么难受。慢慢地挪出房门，走廊很空旷，悬挂在墙壁上的灯闪烁着幽暗的光芒。窗外是黑透的天，水气逐渐变得森冷。
苍白着脸，这少女没反应过来，站了半天，脚有些发软，一屁股坐下去。声音又小又弱，却依然掩不住倔强：
“可是，你们……还是没给我吃饭啊……”
又是一天清晨。
日和深觉度日如年。
“……贵族中，无论是敌是友，在见面时候必须相互致意。男子若不穿全身铠甲，规定为左手扶右胸，右手脱帽，身体稍微前躬同时点头。双方如若在马背上，礼节不变……小姐？小姐，您有没有在听我说？”
“嗯……”
“那么，请您演示一下吧。”
日和根本就没睡醒，刚刚只灌了一碗白粥下去，还是头重脚轻。很无奈地看了一眼Letwin夫人，揉了揉额头向前。
摆出一个左手扶右胸，右手空举的姿势，朝前鞠躬，日和困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掉：“这样么……”
“很好。”Letwin夫人点点头，“请您在课下多加练习。您还有鞠躬礼、点头礼、握手礼以及吻手礼需要学习……小姐？您在听我说话么？请不要闭上眼睛。”
“是。”
“鞠躬礼，顾名思义，相信您也很熟悉，系下级对上级或同级之间的礼节。行礼时须脱帽，右手握住帽前檐中央将帽取下。右手垂下后身体对正，用立正姿势，双目注视受礼者，身体上部向前倾斜约十五度……”
“是。”
“点头礼，系同级或平辈间的礼节，也须脱帽。如在路上行走间相遇，可在行进中施礼；握手礼是欧美最常见的礼节，在世界许多国家都通行。行礼时距对方约一步，上身稍前倾，伸右手，四指并齐，拇指与之分开伸向受礼者。小姐，我说明白了么？”
“……是。”
窗户外面阳光一片明媚，穿过树叶，黄橙橙的光温暖又亮堂。微妙的细小尘埃飞舞起来，光柱一样，投在日和脚下。女生有些歪歪斜斜地站着，又困倦又饥饿，脑子糊涂成一片，暖空气里有些不知所措。
……在爽朗的轻井泽，如果是大家陪着她的话，那该有多好。
时不时折腾她却心地善良的小熊，别扭的小朋友，还有表面冰冷实际却隐藏着深深的温柔的……部长。
如果你们都在，那该有多好。
逐渐地脑海中开始模糊不清，熟悉的青学校园、天台、樱花和林荫，小熊亚麻色的头发，小朋友琥珀色的眼睛，还有部长嘴角一抹温和的淡笑，没有任何声音，交织成一场黑白的电影。
她站在空间之外看着，默默地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
Letwin夫人的声音，在日和的昏沉中忽隐忽现。
“……吻手礼，流行于欧美上层社会的一种礼节。和上流社会贵族妇女或夫人见面，若女方先伸出手做下垂式，则将指尖轻轻提起吻之；但女方如不伸手，则不吻。行吻手礼时，若女方身份地位较高，要支屈一膝，作半跪式，再握手吻之。”
“……”
“小姐！请您认真听我讲课！134号，帮助小姐练习。”
“……是……”日和迷蒙中抬头，舔舔嘴角，提起身边戴着黑色蕾丝的女仆下垂的手，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夫人，咱们什么时候学习餐桌礼仪啊？到时候是不是也有练习道具？是浓汤还是牛排？我真的饿坏了……”
可怜站在旁边的134号，脸涨成了红苹果。手还被日和握着，拿回来也不是，放在那里也不是，只得嗫嚅着别过脸，再不敢看日和因困倦眯起的眼。
Letwin夫人伸出食指，不堪重负般地顶顶眉心，叹口气道：
“……算了……至少目前来说，您学习的很好……今天的课程中午结束，下午的时候您可以走出别墅散散步。明天开始，我们学习新的礼节。”
日和闻言，如蒙大赦，蹒跚地拐回房间，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对她来说，这不是什么正规的宫廷礼仪，简直就像是花花公子养成课堂。
一觉睡过去，午饭也没吃。等到134号来敲门叫醒她，询问是否要出去散步的时候，日头早就偏过了正午。
蔷薇的茎蔓缠绕上古老的矮墙。似城堡一样坚固的瓦砾，墙面上有些粗糙的斑点和柔软细腻的花瓣，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魅惑的吸血鬼，半眯着眼睛，攀上木讷情人的脖子。
……阳光下这情景有点诡异，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吧……
站在打开的大门口，日和一身便装。134号站在一边，少女的脸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粉红，配上一身女仆装，可爱的不得了。
“小姐，夫人让我跟着您。”
“我自己去就好了，呃，你回去吧。”
“小姐……”
“咳，回去吧。”日和摆摆手，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134吧。”
“小姐，您叫我134号就可以了。”少女鞠躬，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日和。
“那好吧。”日和也不多耽搁，皱皱眉，又微笑道，“134号，你有饮料么？我有点渴，出去以后就没有喝的了，你能进去帮我倒杯水么？”
——然后她就可以趁机溜掉。
“不用进去啊。”134号歪着头嘻嘻笑着，又是一鞠躬，抬头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一个精制的托盘，上面盛着几个杯子，“有斯里兰卡红茶、1831年波尔多葡萄酒、鲜榨果汁、Kopi Luwah咖啡和天然泉水，请您自由选用。”
“……”
日和从头到脚地僵住了。什么叫有钱人？这已经不仅仅是属于一个“有钱”的范畴了。有很多时候，贵族要求的不单是完美的物质精神享受，而是一种奇迹。
换句话说——
“134号，你是不是接受过什么魔术训练？或者说……”日和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134号的小围裙，“我在做梦吧……来来来，让我看看，你的围裙里是不是有什么机关？这个托盘到底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被日和掀自己围裙的动作吓了一跳，134号小脸涨得通红，“啊”地大叫一声，然后手里的托盘就被扔了出去——
这时恰好一个声音好死不死地响起。对于日和来说，还耳熟地很：
“啊嗯？日和，真的是你？你果然在这里，本大爷——啊啊啊啊！”
——不负众望，紧接着就响起一阵稀里哗啦瓷器的破碎声音。
在录像带定格的瞬间，日和先是看看134号——小姑娘无辜地站在那里，两只手还捂着脸，肩膀一颤一颤的……都是她的错，欺凌弱女，出手下流，伤害了人家稚嫩的少女心……
然后日和也没敢回头。也许是动物本身的直觉吧，她明显觉得身后某个人的喘息声，正变得越来越粗重。
当日和终于下定决心面对一切的时候，女王那张淌满了红茶、还挂着果肉的脸已经转到了她的面前。日和只是一睁眼，吓得立刻又闭上了。
“你、到底、干了些、什、么？”女王伸手，气定神闲地抹了把脸，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块丝帕，慢吞吞地从头发上捋过。
……只是那声音好冷啊真的好冷……
日和打了个哆嗦，有点心虚地后退：
“啊，大爷，您怎么也在这里……”
连纤长的睫毛都被糊住，女王倒抽着气揭开黏糊的眼皮，从牙缝里挤出句子：
“……我真希望我没有来过这里……”
——啊啊啊女王又气得连本大爷都忘记说了，她该怎么办啊怎么办……
左顾右盼之际，日和突然睁大眼睛，细细地盯着女王的脸，反倒把人家看得心里发慌，一阵窘迫：
“喂，你看什么？”女王有点恶声恶气，心里却突了一下。手帕在下巴划过，线条分明的下巴往上一抬，女王的视线不经心般地向下瞟着，薄薄的嘴唇也是半张。因为视线被果汁挡住，甚至有点像在抛媚眼，“说啊？在看什么？没见过被饮料砸到的人？嗯？”
“……真的没见过……”日和困难地点头，实际上很内疚，“尤其是被砸到了还能这么卖弄——呃，对了。我是说，迹部君，你今天西装革履的，要干什么去啊？”
女王醍醐灌顶般地浑身一震，漂亮的眼睛立刻睁大，然后面色变得锅底般灰黑：
“啊——”他、他的西装……
——让月斋日和偿命吧。
看到女王刹那间如同飞湍瀑流般的凌厉眼神，日和深知大事不好，连忙一个劲的后退，一边拉住134号的手：
“大爷，您别过来……这不关我的事，我跟您道歉，我跟您……啊啊啊啊别过来你身上都是粘的——”
女王彻底无力了。颓然地放下伸出去要抓日和的手，半天呼吸才平稳下来。伸手一摸泪痣，结果食指险些被粘在脸上，女王觉得心里的火气又在噌噌噌地往上冒，赶紧压下声音：
“我要洗澡。还有，有没有衣服……”深呼吸，“给本大爷换一套……”
“……有有有，大爷您所有要求都满足，您跟我来。”日和一听“本大爷”又回来了，心就放下三分之二，连忙点头如捣蒜地把人家往里面带。一边转过头小声地问134号，“咳，可以吧？”
“应该……”134号也疑惑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狼狈的女王，“可以吧。您去问问管家和Letwin夫人，应该可以找到适合那位少爷的衣服……”
“就是怕刚出来就惹了事，Letwin夫人愤怒了，我一会儿逃不出来了怎么办啊……”
“啊？”134张大了嘴，“那、那您想怎么样？”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她们身后，面色不善的女王，134靠近日和，打了个哆嗦，“您、您不是想要杀人灭口吧？”
“……”
“啊嗯？”女王挑着眉凑过来，与往常一样的勾魂摄魄的面貌，在汤水淋漓中带着不一样的风情，“日和，你们两个又在嘀咕什么鬼点子？”
“没、没有。”日和板着脸一言不发，134号倒是心虚起来，“这位少爷，您请跟我来。”
“大爷您离我远一点，谢谢……”日和颤抖地拉着134快走了两步，“虽然我对您不起，但是——啊啊啊手上有果汁，不要过来！”
女王气得嘴唇乱颤，风里一阵抖，紫灰色的发都零乱起来。真是鲜活的表情啊，在这少年的脸上，平日里或凌厉或妖娆，再不然就是俊美无俦，就是难得如此的五彩斑斓。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在阳光温暖的午后(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