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一生》念如云

9、秃头的秘密

　　九岁的秃头其实是个很受伤的孩子。他的大名叫陈伟伟，当他跟着任明乐为首的一群野孩子疯跑的时候，他从来不在意自己寸草不生的头颅和响当当的外号。当有一天，那个叫英英的小女孩偶尔跑进他们队伍的时候，他开始变得敏感起来。
　　昨天他刚刚因为别人摸了一下他的秃头而大打出手，今天又因为别人不愿意叫他陈伟伟而气急败坏，反正他变得一点都不友善，用任明乐的话说，他不再是好哥们。
　　秃头的父亲叫豆腐秃，因为他是一个卖豆腐的大秃头。豆腐秃每天都笑得很憨，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但是最近日子忽然变得麻烦起来，隔三差五就有父母带着被打伤的孩子找上门来，把老实巴交的豆腐秃搞得焦头烂额。
　　终于忍无可忍的豆腐秃把儿子打了一顿，最后父子双方达成协议，从此家里人都要叫他陈伟伟或者大伟，还要给他买一顶好看的帽子。
　　当秃头再次出现在孩子群里，那顶欲盖弥彰的红军帽立即引起骚动，大家扑上来争着想要把帽子摘下来，最后秃头被压在七八个孩子下面嗷嗷叫，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发现，帽子不见了，麻布裤子掉到屁股下面，露出一小段屁股沟。秃头在小伙伴门夸张的笑声中呜呜地哭起来，当他睁开被眼泪迷糊了的双眼，看见英英拿着帽子站在他面前。
　　六岁的英英梳着两条刚刚到肩膀的小辫子，光洁的额头上面零散地掉着一些头发，她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很难过地看着哭泣的秃头，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谁让你拿我的帽子。”哭了很久的秃头忽然像一头受伤的野鹿，他一手夺过帽子，另一只手握拳重重地锤在了英英的肩膀上。猝不及防的英英“哇”的一声就哭了，任明乐冲上来劈头盖脸给了秃头一拳，两个人扭打成一团，两个玩伴把彼此打得鼻青脸肿并从此分道扬镳了。
　　秃头从此变得寂寞了，大家不再喜欢摸他的大秃头，也不敢跟他玩。他总是一个人，一年四季带着帽子到处游荡。他唯一的兴趣，就是找任明乐麻烦。每次远远地看到任明乐，他就扯着嗓门大喊：“英英是明乐的小媳妇。”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和任明乐的气急败坏中坏坏地笑。
　　这天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烤着，空气中有热浪在涌动。英英去给地里面的任长源送番薯糖水，当她出门走过门口的小桥时，看见秃头正在桥底下蹲着，秃头也抬头看见了英英。
　　“秃头哥”英英怯怯地喊了一句，然后意识到自己喊错了，想改口已经来不及。
　　“任明乐的小媳妇，你再喊一句。”他凶神恶煞地从桥底下冲上来，英英吓得马上蹲下，把头埋在两个膝盖中间。
　　“咳-噗”已经变得很乖张的秃头，朝着蹲在地上的英英吐了一口痰，然后哈哈地笑着走开了。
　　等秃头走开，英英伸手摸了一下脖子，一股黏糊糊的东西让她马上头破都发麻了，从小就爱干净的她使劲地甩着自己的手，感觉像抓到蟑螂一样害怕。她把饭盒落在地上，跑回家里舀了一瓢凉水直接往自己头上冲，沈大燕从厨房出来看到全身湿漉漉的英英像着了魔一样，喊都喊不停，直到把一桶水都用完了。
　　英英的心里比挨了打还难受，在她心里，有人这么讨厌她，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所以无论沈大燕怎么问，她都一个字都不说。明乐哥最近也不带她一起玩了，秃头哥显然非常讨厌她，英英觉得，肯定是她做错了什么，大家才不喜欢她，她想要谨言慎行，却不知如何做才好，只能把伤心埋在心里。只是以后，每每看到秃头，英英掉头就跑，她害怕极了。
　　秃头的生活越来越无趣了，每次看到英英掉头就跑的背景，他莫名地感觉好寂寞，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忽然有一天，他扯掉了那顶退了色的红军帽，也不再喊“英英是明乐的小媳妇“，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让他很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