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李懒言

9、试飞

　　只见火焰顿了顿，下一秒果真摇身一变，一名一身黑衣的……小男孩，出现在眼前。

　　男童装扮得古色古香，眉眼精致，神情淡然，那气质和闻人猜简直如出一辙。

　　墨荼荼完全愣住了，这是闻人猜？

　　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小男孩有点眼熟，却死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小男孩是你？”

　　竹叶那边静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道：“小黑，莫再调皮了。”

　　下一刻，遥川之焰听话的重新变回了一块巴掌。

　　这可把墨荼荼气坏了：“你是谁家的火？竟然还听外人的话！”

　　遥川之焰摇晃几下身子，绕着她飞了一圈，像是要表达什么，又说不出口，急得团团转，末了，还是闻人猜替它解释：“我于小黑并非外人。”

　　它这才稳住身形，上下跳跃了两回，表示赞同。

　　墨荼荼好气又好笑：“那你告诉我，你把我的同伴都藏哪儿了？”

　　小黑身形一顿，仿若思忖片刻，然后示意她跟着走。

　　方向正是不远处的出口。

　　*** ***

　　随着离光源越来越近，一股奇异的香气萦绕而至。

　　清清浅浅的，沁人心脾。

　　密道出口很快到了，由于长时间处于黑暗中，墨荼荼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忍不住抬手遮挡，就见小黑的身体霍然扩大，变成雨伞大小，飘到了她的头顶上方。

　　她十分惊奇，想不到这火焰如此人性化。

　　伸出手碰碰它，以示谢意，触感如同棉花糖一般软糯，令人心都要化了，她忍不住道：“等我拿到白雎骨笛，你跟着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黑上下飘动两回，算是应允。

　　墨荼荼高兴极了，兴奋之下，豪情万丈，一脚踏出了密道。

　　而后，活生生呆住了。

　　——漫山的白色花朵。

　　并不陌生，之前在闻人猜的幻境见到过，用五感找密室的时候也见到过，但这一次，它们带给她的观感不一样了。

　　墨家密道的尽头是一处倾斜的山体，悬于半空。从高处望去，纯白的花田一望无际，遍布山坡，几团彩蝶跃于花上，翩然起舞，阳光正浓，清溪似银带缀于花丛之间，汩汩而流，水声清越，微风拂过，清香阵阵，不同于在幻境里初见的凛冽，这壮观的花田此时给人满满的生机盎然之感，素雅至浓烈，令人惊叹。

　　墨荼荼呆望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这花叫什么名字？

　　她忘记闻人猜不能同她一样望见这满山花色。

　　“遥川。”他却像此时就在她身边一样。

　　“遥川。”墨荼荼重复了一遍：“还挺美。”

　　遥川墨家，难道墨家就是以这花命名的？

　　“不要只顾景色误了正事。”

　　墨荼荼点点头：“我没忘，可我现在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进退两难。”

　　小黑给她带的路，不会单纯只为了让她欣赏花田吧？这种堪比二十层楼的高度，难道她要自由落体下去？

　　闻人猜似是有些无奈，顿延片刻，方道：“小黑，带她下去。”

　　墨荼荼一怔，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遥川之焰迅速化为四团轻雾，分别绕于她的手脚腕处，接着，她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真的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冲向了脚下的遥川花田。

　　这特么是什么情况啊——

　　墨荼荼的惨叫声响彻整片山谷。

　　叫声持续了足足半分钟，停止的原因，是墨荼荼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摔死，反而安安稳稳的悬于离地面半米高的地方。

　　跳楼机果真不是能随便玩的，她的心在滴血。

　　平复了半晌心跳，她小心翼翼的动了动，依然悬挂着，小黑并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

　　闻人猜道：“你可以尝试自行控制方向。”

　　墨荼荼想了想，向右微微挪了一下身体，竟然移动成功了，幅度大了些，向前移动了几米，又成功了。

　　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回高处，飞回来试试。”

　　墨荼荼深吸口气，然后，真的按照闻人猜的话做了。

　　从花田到密道，从密道到花田，又接连经历了两次二十层楼高度的洗礼。

　　她整个人都升华了。

　　她从来不知道，飞翔原来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尤其当她从高处跃下，自主控制飞行速度，俯冲向花海的一刹那——她之前的十八年真是白活了，做人怎么可以不会飞呢？

　　*** ***

　　将墨荼荼送落至花田，四簇遥川之焰飞速合并在一起。

　　她轻抚它以示谢意，顿了顿，又对一直跟在身旁的竹叶道：“也谢谢你啊，闻人猜。”

　　“不必，我是为了白雎骨笛。”他依旧淡淡的。

　　墨荼荼想了想，他说得在理，忍不住问：“骨笛是我们墨家的东西，你要来有什么用？”

　　“它能助我完成多年夙愿。”

　　“那是不是只有我能拿到它？”

　　“大抵。”

　　墨荼荼突然就觉得心有点凉：“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一直在等我出现？”

　　这一次，闻人猜没有回答。

　　她继续问：“所以我老妈死在你的地盘，也和你有关？”

　　“你要是觉得不好说出口，就告诉我有关或者无关就行。”

　　“无关。”

　　答案牵强，但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气氛有些沉重，再深入下去怪没劲的，墨荼荼转移话题。

　　“小黑，这次该告诉我苏麟他们在哪儿了吧？”

　　遥川之焰左右摇晃了一下。

　　她傻眼：“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继续摇晃。

　　“你不是不知道？”

　　绕着她飞一周，又摇晃。

　　墨荼荼被绕晕了。

　　闻人猜道：“小黑的意思，大致是并非它掳走了你的朋友，如果我没料错，穿过这片山谷，便能找到他们。”

　　墨荼荼顿了顿：“苏麟他们不会出事吧？”

　　“这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

　　这话说的。

　　“什么叫看造化？是你家芊芊硬拉着他们进来的。”

　　*** ***

　　有了遥川之焰这只便携式飞行器，墨荼荼的脚程得到了很大改善。

　　穿过整片山谷只用了十几分钟时间，途中，她对遥川花的样貌进行了仔细勘察，结果发现，长得竟然像大一码的白玫瑰，十分新意欠奉。

　　到达山谷边缘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一片一望无际的湖泊呈现在眼前，花田间的溪流汇入波光粼粼的湖水之中，夕阳浮于湖水尽头，云朵被映得如同火焰，景色奇美。

　　不远处，一户用藩篱围起的农家小院坐落在湖畔。

　　墨荼荼觉得奇怪，这里哪还像个密室？

　　闻人猜道：“临水之地，唤遥川之畔。”

　　墨荼荼点点头：“是有一处湖泊，湖边还有一户农家。”

　　“农家？”闻人猜有些意外：“大概是饵，你见机行事。”

　　他的话让墨荼荼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墨家还有人在。”

　　墨荼荼云里雾里，但她给自己分析了一下：目前出现了敌人，要对她图谋不轨，并且是采取诱骗的方式，她要临场发挥打发掉他，不然可能拿不到骨笛。

　　不过，既然是墨家人，对于她来说真的是敌人吗？

　　农家小院，邻水而居，炊烟袅袅，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幻境，墨荼荼真的要被眼前和谐的景象迷惑住了。

　　小院内也无甚特别，寻常农家模样，零星几只散步的家禽，一条黄狗卧于禽圈旁，打着瞌睡，另一边是稻草搭就的草棚，草棚里有一处石磨，一只毛驴吭哧吭哧的转着磨，而院落正中，有一把藤椅，藤椅上歇着位老伯，衣着古朴，鬓发花白，正惬意的端手靠着椅背，在夕阳下闭目养神。

　　墨荼荼走到木门前，轻轻敲了敲。

　　闻人猜提醒她：“不要进去，有话在外面说便好。”

　　话音刚落，那老伯就睁开眼，透过栅栏向墨荼荼这边望过来，他看到墨荼荼的脸，一下子坐起身，试探着问：“是姑娘吗？”

　　墨荼荼没作声。

　　那老伯干脆走过来，打开木门，揉了揉眼，近距离打量她，不出片刻，脸上的神色激动起来：“姑娘，真的是你！你可知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被贸然认亲，墨荼荼抱着警惕心理，这老伯却十分入戏，一边老泪纵横，一边想抓她的手。

　　她不动声色的避开：“您是……”

　　“姑娘，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墨家的守院，我是程义啊！”

　　墨荼荼摇头：“我还真不认识您，现在这里是幻境，您是很久之前的人吧？怎么还在这里？”

　　不知被她哪个字触动了神经，程义眼里的泪水更加汹涌。

　　“姑娘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要把这千年来的事都讲给你听，你来院里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