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望春归》乔簌簌

16、第 16 章

　　韦婕哭了一晚上，才彻彻底底的认清了她这么多年的筹谋已是一场空。

　　第二日清晨，她颤抖着穿上了程若菡吩咐绣娘为她绣的那件嫁衣。

　　这件嫁衣的绣工确实是难得的精致，上面绣着吉祥鸟与祥云。但正妻的嫁衣为红色，为妾的嫁衣却是粉色。

　　以姨母对她的照看与程若菡对自己的情分，若是不出此事，她也能顶着程家表小姐的名头从程府风风光光的出嫁。韦婕心下微恻，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

　　门口的婆子与两个丫鬟早已经候着了，她们是在程府不大得用的，不然也不至于被派着伺候一个永远也不会翻身的姨娘。

　　可再不得用，那也是在程府，如今去了庄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婆子与两个丫鬟看着从门里出来的韦婕眼神便有几分不善，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表小姐不好么？偏偏要去攀什么高枝，如今好了，害了自己之余还要连累别人。

　　韦婕当年以落魄的打秋风的姿态进的程府，而如今出程府，她并不想如此。她穿着程若菡为她准备的那件水红色嫁衣，为自己梳了一个发髻，淡淡的看着下面的婆子与丫鬟。

　　婆子与丫鬟们懒怠，并不管这些，这位姨娘明明要去庄子了，还穿什么嫁衣？那华丽的水红色的嫁衣穿在她身上并没有为她增加一两分颜色，反而让她看上去格外的苍白憔悴。

　　“韦姨娘，该启程了。”婆子有些不甘的说道。

　　韦婕点了点头，看向了如春堂的方向，他只怕早就知道自己的事了吧，可是他却无动于衷。她在姨母身边多年，明明见惯了他对别的女子薄情的模样，可她总觉得自己是在姨母身边呆过的，与其他人不一样。如今她才明白，她与那些其他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韦婕留下了一滴泪，跟着婆子上了马车。

　　比起府中二房其他几位姨娘的马车，韦婕的这辆要简陋了许多，倒像是府中得脸的下人用的。

　　下人想来是踩低逢高的，以她这种身份，有马车就不错了。韦婕挎着小包袱，面部表情的上了马车，只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离开了程府。

　　青竹在一角看着那马车离开了程府，弯着身子回到了怡然院。

　　“小姐，韦姨娘走了。”青竹轻轻的与程若菡说道。

　　“走了便走了。”程若菡双眼并没有离开手中的书，意味不明的说道。

　　韦姨娘怎么看都是小姐的逆鳞，青竹不敢说太多，只悄悄的为程若菡上了一杯上好的茉莉茶。

　　程若菡并没有捧手边的茉莉茶，只将书放下了，喃喃道：“还真是有些累了。”

　　自出了那事以来，大夫一直说程若菡体虚，王嬷嬷连忙在一旁说道：“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恩。”程若菡点了点头，有意无意的摸了摸自己那宽大的袖子，这是祖母吩咐绣娘为她做的衣裳，听说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款式。

　　王嬷嬷连忙吩咐小丫鬟伺候程若菡睡下了，又轻轻的将床边的纱幔放了下来。

　　程若菡觉得耳边静了，才睁开了眼睛，说起来，这韦婕与她上一世一般，都是父亲不慈，而继母逼迫，但她却比她命好了许多，有一个护着她的姨母与信任她的表妹，若是她的话，万万不会将一手好牌打到如此地步，只不过上一世她根本无人搭理罢了。

　　韦婕如此下场，也算是她为原身做的一件事了。程若菡隐隐想着，缓缓的睡了过去。

　　程若菡身子虚弱，经常多梦，但让她意料不到的是，那鬼使居然出现在了她梦中。

　　难道是鬼使发现自己又弄错了？应该死的不是程若菡原身而是她？

　　能回到阳世活这么一小段，窃取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关怀，自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程若菡抬起头来，微微一笑，”不知鬼使有何指教？”

　　那鬼使勾过不少魂，有不少人见到他是吓得腿都软了的，程若菡知道他的身份，却如此镇定，也算是一个奇女子了。

　　“明儿是你原身投胎转世的日子，她戾气太重，无法消除孽障。我便拿了幻世宝镜让她看了一看，她一定要来见一见你。”鬼使有些头疼的说道，若不是他勾错了魂，又要让林语涵的魂魄重生于程若菡身上，他也不必管程若菡这魂魄的小心思。

　　原身要见自己？程若菡死都没有想到，她与她，居然还有相见的一日。

　　鬼使将手心张开，一团蓝色的鬼火在他手心绽放开来，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飘了出来，两个女子，一样的眉目精致，气质却不甚相同。

　　自己再如何，不过也是远方的一丝幽魂占了原身的身体，又窃取了她亲人的关怀与爱护。程若菡有些愧疚的低下了头，若是死的是她该多好。

　　那幽魂既为魂，多少读得懂眼前人的心思，她原本以为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乡巴佬占据了她的身子在程府为所欲为，却不料她帮她照顾了祖母，还为她报了韦婕之仇。

　　“程小姐，实在是对不住了。”程若菡弯腰对幽魂深深的鞠了一躬。

　　幽魂见到自己的身体做出了内疚的神态，又想起了自己在幻世宝镜里看到的若是林语涵不死之后的境遇以及她去世之后程家的境遇。她去世之后，若是没有林语涵的话，十年之后，程家可是有灭顶之灾的！家人在这灾祸之中受的苦她还历历在目，父亲活罪，祖母暴毙，姐姐被夫家休弃，哥哥战死沙场。她就算再有傲慢戾气，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遭受如此苦痛。

　　“林小姐既然占了我的身子，以后还请你以后多多关照程家了。”那幽魂闪着莹莹的光，对那自己的原身行了一礼，如果真如幻世宝镜里说的那样，到最后反而是他们程家占了大便宜。

　　明明是自己占了对方的身子，怎可能让对方与自己行礼？程雨涵连忙匆匆弯身道：“程二小姐放心，我定会视程家人为自己的亲人。”她从小在漠视中长大，自是重视对她好的人。

　　幽魂得了她的保证，点了点头，转身对那鬼使说道：“带我回去吧。”

　　“就回去？”鬼使有些摸不清头脑，她不是还要再看一眼自己的亲人么？

　　“喝了孟婆汤，这一切都忘了，哪儿还记得什么亲人不亲人？”幽魂淡淡的说道，“还是早些上路吧。”

　　既然她能想通再好不过了，鬼使点了点头，将这幽魂收入了袖中。

　　程若菡看着这团幽魂闪烁着进了袖口，她明明明白自己不可问天命之事，但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程二小姐以后……”

　　“放心吧，是个好人家。”鬼使微微的碰了碰自己的袖子。

　　程若菡这才松了一口气，“还请鬼使多多照看了。”

　　鬼使点了点头，他们这种人虽然不能左右命运 ，但却能给投胎之人安排一个良辰吉日，这点小小的照看，并不算违制。

　　突然之间，程若菡觉得眼前一花，耳边响起了青铃有些急切的声音，“小姐，小姐……”

　　程若菡大约睡了一个时辰，王嬷嬷怕程若菡睡得太多，便让青铃叫她醒来，可是青铃怎么叫，程若菡都紧闭着双眼，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姐，小姐。”青铃拿了温暖的帕子在程若菡的脸上轻轻的擦了擦，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程若菡这才困顿的睁开了眼，青铃那张泫然若泣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是怎么了？”

　　青铃见程若菡醒了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姐，你睡得太久了。”

　　“刚刚一下子睡得太沉了。”程若菡笑着解释道。

　　青铃连忙扶着她起来，在她的身后塞了一个大靠枕，又从小丫鬟手上接过了一个青瓷碗，“小姐先喝一口蜂蜜水吧。”

　　程若菡直了身子，将蜂蜜水喝了下去，再呻吟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王嬷嬷听青铃说了此事，便又合计着请大夫开一些补气的方子给程若菡吃了。

　　程老夫人听了韦婕去庄子的消息，并没有动容之色，韦婕对她来说算什么东西？只不过她牵连到了自己的儿子与孙女，，她才将她放在眼中了少许。

　　小程大人大概是知道韦婕去了庄子的消息，在下朝之后，终于来了怡然堂来陪程老夫人用晚饭。

　　这是看着事情解决了，又来讨好我？程老夫人冷冷一笑，对这个儿子真是有些无语。

　　可是小程大人一上来便为程老夫人带了她最喜欢的天香楼的点心，又说自己是亲自排队的去买的，惹得程老夫人那板着的脸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可即使这样，程老夫人也没有对自己的小儿子有什么好话说，两人沉默着将膳食用完了。

　　程老夫人才抬起了头，“这事算是解决了，你作为父亲的，不能与女儿计较。”

　　小程大人面上闪过了一丝愧色，“母亲放心，儿子知道的。”

　　程老夫人点了点头，她年纪大了，还是希望家中能平平稳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