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生物管理局》霜未

21、21地下惊雷

　　许之铭补充道：“是自学的。”

　　关玮心里有一万只小龙虾在扑腾。随便自个学就轻轻松松团灭技术处的本硕们？所以她那天枪口随便一瞄，就俘虏了一个不仅年轻英俊，而且靠自学就成为专业级僵尸语翻译、以及黑客级IT高手的智商爆表的天才？上天什么时候对她如此厚爱有加了？

　　“我没有固定工作，”许之铭知道关玮是在查问他的职业，爽快地“招供”了，“有时间会接手一些小项目，通常都是熟人介绍，网络故障或者病毒清理之类，没有合适的就会接一些翻译的小活，地下城这个就是短合同，他们原来那个翻译休病假，我只顶一个月的班。”

　　怀揣着技术总监的水准却纡尊降贵地为异类物种洒播爱的光辉，不得不说，天才就是有个性。

　　关玮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子，许之铭还以为她要表达钦佩之意，正想谦虚一下，结果却听她问：“你看你一身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标配，不觉得缺点什么吗？”

　　“啊？”

　　关玮拍拍胸脯，“姐虽然不是傻白甜流行款，但妥妥的大女主戏女一号，有需要的时候考虑一下哈！”

　　许之铭：……敬谢不敏。

　　她朝“标配男主角”抛了个媚眼，踩着皮靴蹬蹬蹬地进屋了。

　　一众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关玮深吸了口气，“宋处发话，让咱们撤。”

　　屋里鸦雀无声。

　　许之铭跟进来，发觉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只有路璐，带着一种似乎意料之中的讥诮。

　　魏澜：“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

　　魏澜盯着她，“为什么？”

　　关玮正心烦气躁，“别犯中二了！你是警察，警察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魏澜拍案而起，“我是警察，警察的天职是除暴安良，不是不战而降！”

　　身旁的师瑶震了一下。

　　大概是很少看见他站着的缘故，以前她没觉得魏澜有多高，此刻突然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是应该仰视的。

　　“都给我坐下！”冯敏拿出大姐的姿态，把魏澜按坐在椅子上，“你们三岁吗？在这争有用吗？这样吧，我再跟宋处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缓几天，究竟是因为什……”

　　“诸位警官，别来无恙啊？”随着一声阴阳怪气的问候，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在门口做了个虚拟的脱帽致礼的动作，傲慢地略微弯了弯腰。

　　简直是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掴在众人脸上。

　　居然是彭彬！

　　不必查询裁决公告，关玮就能猜到，他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不仅没有被判刑，反而当庭释放了！

　　彭彬迎着身前身后数道刀锋般的目光，下巴抬得比中世纪虚伪的上流绅士还要高，闲庭信步地踱到关玮面前。“关警官，我教过你的，做人不可以太天真。”

　　关玮冷冷道：“看来你身后这棵叫‘环球’的大树，根系深得很啊！”

　　“关警官啊，我再教你一课吧，说话要小心，尤其是你们这帮拿我们的税金养活的‘人、民、公、仆’，你再敢造谣诽谤，当心被我们这些衣食父母摘掉乌纱。不就杀了个僵尸吗，这种小事用不着我东家出面，我原本就是无罪的啊，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是僵尸要强|奸我呀！”

　　关玮暴怒，“放屁！审讯录像还在我这！”

　　彭彬遗憾地啧啧道：“那是因为你们身为人民警察，却对无辜的受害者逼供诱供，我只好在正义的法官面前翻供了。”

　　要不是冯敏沉沉压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关玮估计就掏枪崩了他了。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路璐跟前，“还有你……”

　　“你”字没说完，尾音突地抽了个筋。他本想对路璐也耀武扬威一番，但不知是被她恐怖的面孔还是吃人的目光给骇住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总之呢，”他讪讪地直起腰，“诸位可以说是愚不可及，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只有熟练运用规则的人，比如我，才能站得高，走得远。至于你们，和你——”，他不忘捎带上路璐，“永远都只是这个社会地上的渣滓而已。”

　　演讲完毕，他趾高气扬地往外走，可能下巴抬得太高，没留神脚下，冷不丁被魏澜横出的一条腿绊了个狗吃|屎。

　　“教你一课，站得高，死得快。”魏澜嘲讽。

　　也不知这一跤怎么摔得那么狠，彭彬抱着腿好半天才爬起来，色厉内荏地喊：“暴力执法！等着接投诉信吧你们！”

　　彭彬狼狈而逃之后，设备房中落寞下来。

　　不必再问处里，大家都明白上头勒令撤组的原因了。彭彬的释放，意味着九组的侦查出现了疏漏——至少外人看来是如此。

　　九组不是不战而降，而是战败了，且败得窝囊。

　　关玮觉得愧对大家，尤其没脸面对许之铭。

　　她辜负了他的期望。

　　许之铭却主动走过来，并不愤慨，亦不十分失落，显然，对于这个社会的另一面，他比同龄的他们都要透彻得多。

　　“关警官，我想我该道别了。”

　　离别来得措手不及。

　　关玮一愣，下意识地找了个理由，“那个，我还想审审路璐。”

　　“冯警官没问题的。”

　　关玮沉默片刻，“我让你失望了吧？”

　　“你尽力了。”

　　她设想的再见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想再挽留一下，但当她对上许之铭那双沉沉的眼眸，就知道再多话也是徒劳。

　　她向他道谢，“回局里我就申请劳务，等批下来再联系你。”

　　“谢谢，不用了。”

　　他转身离开，消失在门外，没有“再见”。那句“不用”，究竟是“不用申请劳务”还是“不用再联系”，关玮也没有追问的机会了。

　　回过身来一看，几个人都蔫头耷脑地坐着。关玮深吸了口气，给自己提振了下精神，冲大家拍拍巴掌，“我说，战斗还没结束呢就举手投降了？这不是九组作风啊！”

　　师瑶闷闷地问：“我们真的要撤了吗？”

　　“撤是要撤，但要有策略地撤。”

　　关玮布置了几个任务，让魏澜把彭彬所有的审讯记录整理出来提交处里，肖恩去工程部把炸|药和爆破导管相关的数据全部调出来。给师瑶的尤其特别，让她写出需要跟保安部交接的项目，至少50条。

　　师瑶咋舌，“50？除了钥匙，哪还有需要交接的啊？”设备房里连折叠纸椅都是九组自带的啊！

　　“她是让你拖延时间呢。”冯敏笑着摸摸她的头，“有时候这种阳奉阴违的招数，也可以学那么一两招。”

　　关玮也是逼于无奈，她很清楚，一旦离开地下城，再想进来查人家的底细，那就千难万阻了，所以千方百计把撤离时间往后拖，哪怕拖个半天一天也是好的。

　　大家分头行动，冯敏招手把关玮叫到僻静处，关玮见她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冯敏倚着通讯机，低着头，望着自己胸前的警徽。有年头了，应该是旧了，但在她看来，依然和她刚进异管局那会一样锃亮如新。

　　“回局里，我跟宋处打报告吧。”

　　她刻意没提“辞职”两字。

　　关玮没吱声，和她肩并肩靠在一块。

　　背后，大型通讯机的另一边，师瑶正在收拢原本关押彭彬用的隔离墙，啪啪哒哒的，夹杂着魏澜时不时的抱怨，和师瑶好脾气的道歉。明明嘈杂，却有种曲未终人先散的寂寥。

　　稍顷，关玮轻轻“嗯”了一声，“等案子忙完了，我叫上肖恩魏澜，一块去看你和晶晶。”

　　“你呀，不要总跟个斗牛一样，魏澜那边是刺猬，你再拱出个犄角，怎么相处？以后我走了，谁给你们说和？”

　　关玮笑嘻嘻勾住她肩膀，“你再回来呗！”

　　“才不想管你们两个幼稚儿童。”冯敏开玩笑地要把她的手拿开。

　　关玮顺势握住，“说真的，冯姐，常回家看看。”

　　那间小办公室，四个人刚搬进去时，家徒四壁，连门牌都没有。三年过去了，现在里头满满当当。被热血染就的地板，被汗水打湿的桌子，熬夜熬瞎了的灯，愤懑时踢残了的椅子，以及，每一个像今天这样的失败时刻，紧握在一起的四双手。

　　冯敏反握住关玮，四只手叠在一起。她用力地握了握，什么也没说。

　　彭彬的临时监狱拆除了，路璐的审讯室还没拆。关玮想趁最后一天再试试能不能有所突破。

　　审讯室里，路璐正出神地望着外头。关玮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师瑶在走来走去地收拾物品，准备撤离。

　　昨天她固执地以彭彬的死刑为筹码，大概是早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僵尸比人类更洞悉社会现实，因为所谓的“现实”往往只向社会底层揭开残酷的面纱。

　　“路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正义永远不会缺席……”关玮在她面前坐下，打算先灌点迷魂鸡汤。

　　“关警官，鸡汤文不是给我们这种渣滓阶级写的。”路璐轻声细语地说。

　　就知道没那么好办。关玮心里苦笑了下，正搜肠刮肚地寻找其它食谱，不料路璐居然峰回路转，“炸|药的来路，其实很简单。”

　　关玮惊讶地和冯敏对视一眼。难道她被彭彬的释放刺激到了，决定破罐破摔？

　　路璐继续说：“确实是工作的时候偷出来的，至于怎么躲过检测仪，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什么办法？”

　　“找个检测仪过来，我示范一下你们就明白了。”

　　检测仪有一辆小型汽车那么大，部件繁多，并不是说搬就搬的。关玮与工程部商量，但工程部断然拒绝，一番拉锯战之后，工程部让步，允许他们模拟场景，但工程部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重新拆装检测仪，想模拟就去施工现场。

　　关玮同意了，让工程部派了个工程师过来。

　　临走时，她解开路璐的脚铐，把手铐重新扣好，并加装了一个禁锢手套，以免她动手伤人。

　　在被禁锢之前，路璐还抬手整理了头发，慷慨就义的英雄似的。

　　魏澜嘱咐两人，“带上枪，小心点。”

　　关玮扬扬手，和冯敏押着路璐出发了。

　　虽然工程部态度强硬，但派来的工程师之前跟关玮打过交道，还比较和善，领着她们一路往地下去，经过几道门禁，走过迷宫般的曲径，才终于抵达检测仪放置的位置。在一个直径较宽的隧道前，漆黑幽深，但尚未完工，到处堆放着爆破之后、还没来得及运走的碎石。

　　工程师开启了检测仪，关玮推一下路璐，“去示范。”

　　“别着急，检测仪需要预热。”路璐不慌不忙地踱到检测仪前，工程师犹豫了下，还是躲开了。

　　“关警官，不管你信不信，但我昨天对你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

　　“哪句话？”

　　“见好就收。”

　　谈话的走向不像要坦白的样子。

　　“怎么，你是来这跟我讨论人生的？”

　　说话的同时，关玮给冯敏递了个眼神，冯敏会意，走到工程师身旁，低声问：“预热还要多长时间？”得到答复后，冯敏手背在身后给关玮比了个“5”的手势。

　　“你知道这个隧道有多长吗？你知道它最深的地方、最黑暗的地方有什么吗？”路璐走到洞口前，用力把一块小石子踢了进去，好像踢歪了，石子撞在岩壁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激起洞壁深处绵长的回响，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仿佛惊醒了无数蛰伏的怪兽。

　　工程师紧张地往冯敏身边靠了靠。

　　关玮拔枪在手，垂在身侧，警惕地盯着她，“好，给你5分钟，我想听听你非让我见好就收的理由。”

　　路璐立于洞口之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听我一句忠告，这个隧道太长太深，不是你一个小小警察走得进来的。”

　　不知是否错觉，那一瞬间，关玮觉得她的语气无比真诚。

　　“好了。”工程师说。

　　关玮向路璐偏偏头，“过去。”

　　路璐没有动。

　　关玮和冯敏同时举起电|击枪，对准了她。

　　工程师愣了一下，看见冯敏的示意，赶紧躲到她身后。

　　关玮冷冷道：“别耍花招，我不会心慈手软。”

　　路璐缓缓绽开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关玮听到了一声低低的闷响，似乎是雷声，从极远极远的地方传过来，只在耳边搔了一下痒似的。

　　可是，地下也能听到打雷吗？

　　她还来不及深想，雷声突然从天而降，地动山摇，碎石翻起巨浪，瞬间席卷了三人。

　　冯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在被炸飞前张开双臂，牢牢地护住了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