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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沐修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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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离开很久了,但我夜夜都会梦到她,仿佛她还在我身边,一刻都不曾离开。
自我记事起,父皇就很爱母妃,他总会在母妃的别院里种满母妃最爱的木槿花,即使朝中政事缠身,他依旧会每天都来看母妃,哪怕只是来看她一眼。
小时候父皇常问我,将来长大了要娶什么样的姑娘,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姑娘会比母妃更好,所以我坚定的告诉父皇,长大了我要娶母妃。
父皇笑了,笑得那样开心,而母妃也笑了……
我一直认为母妃是幸福的。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错了。
那日,凉国派使者来到东岚,送来了许多珍贵的礼物,父皇很高兴,一大早就跑来找我们。他在母妃面前说了很多话,他说东岚越来越强大了,就连凉国都急着来巴结我们了,出不了几年,整个中土都将是它的天下了。
母妃默默的听着,面对父皇她总是少言,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微笑。
父皇说,凉国带来的节目很精彩,叫我们去看,母妃微笑着点头答应了。对于父皇的要求,他从不拒绝,而我亦因为第一次见到凉人而兴奋不已。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凉人,以至于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认为凉人都是红眼睛的。我看到在那一群凉人中,有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皮肤因为长期的日晒而透出健康的小麦色,棱角分明,剑眉高贵的挑着,酒红色的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母妃。
我讨厌他看母妃的眼神,即使他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我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嘲弄的向我笑笑。也许,一个六岁孩子的目光根本不能起到什么威胁吧。
自那日以后母妃就变得非常奇怪,她手上多出了一只酒红色的簪子,她每天在房中细细的看着,仿佛那簪子是她的命一样。
父皇来了,眼神凌厉的可怕,我从未见过他这样恐怖的眼神。
他与母妃大吵了一架,确切的说是他一个人在母妃房里大吵了一架,从头到尾我没有听到母妃说话的声音,只有母妃那嘤嘤的哭声,如同一把尖刀,一刀刀刺入我的心。
父皇离开的时候,我偷偷摸摸的走进母妃的房间,她正坐在床沿上,原本白皙的脸庞因为哭泣而变得更加苍白,那簪子仍紧紧的握在他手上。
“修儿,你要开心的活下去……”母妃摸着我头,淡淡说,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母妃为什么要那么说,我只知道有父皇和母妃在我身边,我一直都很快乐。
然而一切都太早下定论了,自那以后父皇再也没出现在母妃的别院里过,而母妃再也没有笑过。
后来苏嬷嬷告诉我,母妃得了传染病,不能见我。
我不信,冲进去找母妃,可是在那层薄薄的帘子后面,母妃憔悴而略带怒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修儿,快出去,别让母妃生气……”
母妃从未这样对我过,我选择了沉默,拖着小小的身子离开了,这一别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我每天都在想着母妃,为什么她不肯见我,为什么父皇不再理我们了,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在我小小的脑袋里盘旋,我实在无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半年后,母妃的病终于好了,她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出来,这一场病仿佛要了她十年的青春,她的脸色愈发苍白,说话的声音几乎小的我听不见。而我,再也没有见母妃笑过,即便是我弄破了好几个手指,瞒着苏嬷嬷偷偷雕刻出来的小乌龟,她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看我。
父皇终于又来了,他的目光略带忧郁,但看母妃的眼神依旧带着浓浓的爱意,我以为母妃应该高兴起来了吧。
事实证明,我又错了。
母妃面对父皇不再微笑,有的只是一味的沉默与服从,这样的母妃让我很心痛。
十岁那年,母妃终于拖着她疾病缠身的身子骨走完了她二十九岁的人生,他如同一片春天发芽的树叶,还来不及等到秋天,就已经在春天结束的时候凋谢了。
她走的时候我陪在她身边,她握着我的手,用那我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告诉我,“修儿……你有个妹妹……”
“妹妹?”我睁大眼睛,母妃从未向我提起过妹妹的事情,我一直以为母妃只有我一个孩子。
“她……他的左眼……是酒红色的……”母妃颤颤巍巍的说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握着我的手徒然松开了,我那被紧紧握住的手空空的,如同我空荡荡的心。
父皇来了,他冲到母妃的床前,如同一个被抛弃了小孩,失声痛哭。
而我却没有哭,我只是静静的看着母妃被抬上了棺材,棺盖合上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女子可以与我的母妃相提并论。
如同我三岁时说的那句话一样,我爱上了我的母亲……
这对于我来说是可悲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容许儿子爱上他的母亲,即便他的母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
母妃走后,父亲开始冷落我,他甚至不让我同别的皇子一起读书。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想的,也许他对我的爱是建筑在对母妃的爱上的,当母妃离开的那一刹那,我只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
母妃告诉我,我要开心的活下去,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开心。她离开了我,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于是我想到了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我是一个皇子,为什么我连一个普通孩子都能得到的都得不到,既然父皇选择将那一切都从我身边夺走,那么我就要用我的双手把他们一样一样的夺回来。
我开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幸而父亲没把我放在眼里,宫里的皇子们亦不将我看成皇位的威胁者,一切都进行的如此顺利。
但是,正当我着手准备拉拢非扬,掌握兵权的时候,她却出现了。
她像极了我的母亲,特别是那双眼睛,眼角眉梢简直一模一样,我甚至怀疑她就是我要找的妹妹。
可惜,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闪烁着,如同黑夜里的星辰。
当然,就算长得再想,她不过是一个外人,对于我来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比得过我的母亲。
我利用了她!不为别的,只因为非扬爱她,控制住了她就等于控制住了非扬,控制住了兵权。然而她却那样单纯,我只是稍稍耍了些伎俩,她竟然就跟着来了。
然而我没想到,她竟然救了我,在那个黑暗的柴房里,我梦到了我的母亲。她就站在我面前,我一伸手她却离开了,越走越远……
我呼喊着,叫她别离开我。
有人轻轻为我擦拭头上的汗珠,手势很轻柔,仿佛怕伤到我似的。很多年前,有一次我发烧的严重,母亲在我床边守了我一天一夜,也是这样为我擦去汗珠的。
一双温暖的手握住我:
“放心,我不会走的……”
母妃是你吗?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我啊。
然而当我满怀希望睁开眼的时候,握着我的手,竟然是她!
我第一次没有排斥母妃以外的女人碰我的手,因为那双手,温暖如朝阳,给那个阴暗的柴房送进了曙光。
同样温暖的,还有我的心。
那一夜我相信,她就是母妃,她化作了另一个人,又来到了我身边。
从那以后我常去找她,每每看到她,就如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时候母妃心里有父皇,有那个凉人。而如今,我将独占她,再也不让给别人。
我带她去皇宫,去中秋庆典。
也许是出于对父皇的怨恨,我想让父皇看到她,然后告诉父皇,你不珍惜的就让我来珍惜。
然而沐德却看到了她,那眼中流露出来的惊讶,使我不得不考虑到父皇的反应。如果父皇见了她,会不会想起母妃的背叛,会不会为难她?
我只是想让伤害母妃的人得到报应,绝不想伤害她!
所以我退缩了,带着她坐到了离父皇最远的那个位置上。反正父皇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我的存在,这样她会很安全。
可是,我却错了。
我没想到沐德竟然将见到她的事情告诉了父皇,然后父皇就召见了我们。
我永远都忘不了父皇看到她是的表情,震惊、恐惧、悔恨……然而更多的却是留恋。他终究是没有忘记母妃的,那一刹那我竟释怀了。
我想母妃是幸福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他坐在权利的最高处却从未忘记过她,这已经足够了。
世事多变,就在我自以为想明白了一切的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刺客出现,我急着去救父皇,却忽略了她。
那一刻我简直后悔的要死,我抓住她的手:
“父皇身边有很多人,而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如果母妃的离开是我还没有力量,那么此时,我将守着她,永远不让她离开。
她醒来,仿佛变了一个人,我第一次从她脸上读出了仇恨,那种深入骨髓的恨意,让我热血沸腾。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害她,正如没有一个人可以伤害我的母妃。
同她相处就仿佛母妃就在我身边,我以为那是上天对我这么多年痛苦的恩赐,我以为她将是我的,永远也不会离开。
然而她却叫我大哥!
她心中的那个位置给了非扬,即使我再迷恋她,她只是把我当作了大哥。我绝不会让她从未身边离开,就算她心里有别人又如何,她是母妃的化身,只要留住她我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我没想到,最后伤害她的人竟然是我。
当马怀绍的剑划在她的脖子上,那殷红的液体仿佛是从我心头滴落的,每一滴都几乎让我窒息。
我恳求父皇,放马怀绍走,若不这样,她一定会死的。
然而我没想到,父皇竟然临时变故,我瞥见他的眼底,那种深深的仇恨让我感到无比的震惊。难道我错了吗?父皇最后还是恨母妃的,他忘不了仅仅是因为没有得到?
马怀绍最终还是劫走了她,就在我眼前,只要我一伸手就抓住的地方,我却没能抓住。我恨,恨死了自己,这一去她将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我不敢想象。
好在我终于找到了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除了血还是血。唯有那双和母妃一模一样的眸子……
左眼,竟然是酒红色的!
原来,原来这一切根本不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她竟是我的妹妹,母妃和那个凉人的孩子。
然而她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看到我如同看到希望,眼中满是信任。
既然这样,就让我保护她一辈子吧,不管是为了母妃还是为了她,我绝不后悔。
那冰冷的剑刃再次挡住了我们,像一把心头的利刃,活活割开了我的心,轿帘放下的刹那,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我心头。
这一别,何时才能再相见?
是父皇,他恨她,恨她长得像母亲,他的出现勾起了他对母妃的怨恨。许多年前他没有得到的,如今他也不让我得到。
既然这样就让我把属于他的东西都抢来吧,有一天,我也会登上权利的最高峰,然后用我的双手牢牢抓住她。
不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