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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她已经死了是吗 ...


  •   我下意识和拉比对视一眼。

      “……嘛,我就说这次会在吧。”

      “好啦,去吧。”碍于旁边的卫兵先生一直都在用那种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拉比只走到我身后,很轻地推了我一下。又抢在我开口前,俯到我耳边,飞快补充一句,“我不走,就在外面等你。”

      “……那说好了,必须等我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得寸进尺似的回头,小声强调了一遍。

      “是是,”拉比脸上的表情本还有些严肃,闻言也不知怎么,就仿佛我说了什么极好听的话一般,眼底忽地漫上几点轻浅的笑意,嘴角也跟着向上翘了翘,“肯定等你啦。”

      “顺便,”说着,还很是自来熟地一把揽过那位年纪和我们相仿的卫兵的肩膀,将其连哄带骗地带到了石柱那边,“还可以和新认识的朋友聊聊天什么的。”

      我知道他这是在表示自己会帮我搞定外面,让我尽管放心,想问什么大胆问。

      为了防止师父干出那种得知我来就提前在里面把门反锁的窒息操作——这事他以前真干过,我招呼都没打一声,拧开门就闪了进去,然后学着拉比昨晚的动作,用背抵着关上了门。

      想了想,保险起见,还咔嗒一声,给上了锁。

      “……什么啊,又来了吗。”

      师父一腿曲起,一腿垂搭在侧地坐在窗台上,一边品酒,一边望着窗外黯阴的天空出神。听到门响,一眼瞥来,见是我,立刻露出了一种怎么看都不像是高兴的神情。

      我刚要开口,却一顿,目光不由得投向师父身后愈发阴浓的穹隆。

      之前一直在室内和地下,都没发现,今天竟然是个阴天吗?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师父的这个习惯竟还丝毫未变,一到下雨,就会提前文艺地坐到……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这老男人肯定知道我这么多天来来回回找他的事!所以他还真就只是故意躲着不见我!

      我气得牙根痒痒,骂又不敢骂,打还打不过,只能无能狂怒地把桌底床下等等所有自己能想到的隐秘角落通通翻了一遍。

      师父:“……”

      师父:“瞎翻什么呢,这里能有什么东西让你惦记。”

      “摄像头和窃听器。”我一脸严肃地打开衣柜,很是专业地扒拉了两下里面仅有的几件大衣,“不是说您这次一回来就立刻被科姆伊列为绝无仅有的超S级重点保护对象了吗?他们就没往您这儿安点什么东西?”

      这么不专业的吗?

      “怎么,想和师父说悄悄话?怕被人听到?”

      总算大致筛查一遍,我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转向师父。

      “这都被您看出来了。”

      我和师父之间的互动一如往常,神色、语调几无变化,目光交错间,俨然昏迷前所有不知轻重的挑衅和随之而来的警告,都只是我失血过多的一场幻觉一般。

      师父不置可否,轻摇了下手中的高脚杯,示意我有话就放。

      “……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好像一直都没给您看。”我把目光从杯中折射着幽深色泽的暗红酒液上收回来,一拍脑袋,神神秘秘地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无比自然地递过去,“是上次出任务时,亚连帮我拍的。”

      “照片?”师父诧异地挑眉,“是谁每次一提拍照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还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这辈子都不可能……”

      师父漫不经心的声音戛然而止,在看清照片上内容的一瞬,忽然淡去脸上所有的表情,只抬眼,隔着冰冷而沉滞的空气,平静地盯住我。

      青白的闪电于云层深处一划而过,打在师父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微微斜倾的照片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男式风衣和深色马裤,有着一头灿金长发的年轻女性,就这样侧过头,于无边席卷而来的死寂中,无声地凝视着我们。

      这长发当然是后补上去的,为的就是这一刻糊弄师父用。虽然也没指望能完全唬住他,毕竟,多扫两眼的话,是人都能看出画笔的痕迹。但如果,只是粗略一瞥……起码第一眼,99.9%的人都会认为,这就是我。

      ——而师父,显然是那另外的0.1%。

      “您果然知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异常,“您一眼就认出这不是我了。”

      如果不是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再加上拉比此前着眼于细节的那波分析,就连我本人,都不敢百分百咬定这不是自己。

      师父随手把高脚杯放到窗台上,不答反问:“哪里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答,只又一次隐去了拉比的存在:“在那个……白色房间找到的。”

      “白色房间的哪里?”

      “沙发缝里。”我对答如流,“本来是没机会发现的,后来帮克劳利盖了几次衣服,不知怎么就看到了。”

      师父定定地看了我几秒,忽然毫无征兆地将照片对半折起,重新丢回到我手上。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闷雷,外面终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可能也觉得窗台冰屁股,师父特知道好歹地把阵地转移到了沙发那边。坐下才想起高脚杯和红酒都忘了拿,师父瞥我一眼,没去拿,也神奇地没指使我去拿,而是随手摸过茶几上的香烟和火柴盒。

      “说吧,都想知道什么?”

      “确实有个猜想来着,一直都想来找您确认一下。”我四下看看,也拖过把椅子坐下,“之前刚见到阿妮塔小姐的时候,曾听她提起过您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和他人的合影。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和这张照片上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吧?那她……是谁啊?是我的妈妈吗?”

      “继续,”师父低头擦燃火柴,“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了。”

      “……还有就是亚连说,自己也在那个白色房间的镜子里看到过个什么黑影?我们把这些已知的线索放到一起串了串,就发现那个黑影,怎么看都只能是我那……”

      师父垂着眼,并未看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咬住烟尾,无意识地吸了一口。

      “——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了吧?”

      师父:“……”

      然后我就心情十分复杂地看到自己那自有记忆以来一直都是360°全方位无死角,毫不夸张地说简直从头发丝一路完美到脚后跟的师父,又双叒叕一次自己把自己给呛到了。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是,假如那个黑影真是我爸爸,”我踌躇了下,干巴巴地继续,“那我……岂不也是他们那个什么诺亚一族了?”

      ……行吧,师父这回连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我就说该带个针孔摄像头来的吧,这脸红脖子粗的画面一录下来,够我和亚连看一年。

      师父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缓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自燃半天的烟蒂摁灭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顿了顿,接过我贴心递去的高脚杯,一饮而尽,借酒把喉咙里的不适往下压了压。

      “……实力不怎么样,”然后才以一种相当一言难尽的表情瞟向我,嗓音也比以往要沙哑许多,“亲倒是认了不少。”

      “你以为诺亚是什么?靠血缘维系的东西吗?”

      这要……怎么说呢,您看他们张口闭口“家人”“家人”的那样,听着就像从几千年前这么一路生过来的啊。

      “不是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个,确实是妈妈的吧?”

      “就当她是好了,”师父没记性地又点了根烟,“也免得你这小鬼到处认亲了。”

      什么叫“就当”啊?

      “这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么模棱两可,会混淆血缘的啊?”

      师父吐出个烟圈,可能嫌我烦了,在徐徐缭绕的烟雾背后,像是默认、又像是敷衍地摆了下手。

      “那我的这个妈妈,和那个白色房间的主人,还有千年伯爵,”我只当他给了肯定的回答,又问,“都是……什么关系啊?”

      我问是问了,却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按照师父以往的德性,一旦碰到这种触及核心或牵涉甚广的问题,他十次有九次避而不答。

      不想这次的师父却一掸烟灰,一反常态地开启了有问必答模式。

      “也打过多次交道了,应该已经知道诺亚并非生来即为诺亚,而是由人类后天觉醒而成了吧。”师父的神情远远称不上严肃,懒懒往后一仰,靠到沙发背上,似乎一切不过是兴致到了,随口一说,“你母亲,就是和那个房间的主人……作为人类的那一面,有些渊源。”

      ……要坏,还真的认识。

      “什么渊源?”

      “早些年帮过对方一个小忙,算是朋友吧。”

      “像我和亚连这样的朋友?”

      “没到那个程度,”师父看都没看我,“很普通的那种。”

      “可我怎么总觉得这关系好像有点不一般呢,不然这照片也不会出现在那个秘密房间里了。”我翻过手中的照片,“背面还写着我的名字,是想托那个诺亚交给我吗——等等,托那个诺亚交给我?”

      我愣了愣,目光忽然从手中的照片移到师父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张了张嘴。

      “她……已经死了,是吗?”

      “是啊,”师父眼色很淡地应,仿佛提及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已经不在很久了。”

      还真不在了啊……

      虽然早在拿到照片的一刻,就已有了某种相应的预感,但当猜想真的被证实时,大脑还是难免出现了几秒空白。

      谈不上……难受,也没什么好感慨的,就是有种“啊,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过说了这么多,师父您果然是认识我妈妈的,我就知道那个‘无意中路过我家门口发现我是个隐藏的圣洁适格者就顺手把我给带走了’的说辞是唬人的!您这分明就是熟人作案!蓄谋已久!特意上门把我拐走的吧!”

      师父:“……”

      “那我爸爸妈妈呢?他们有来找过我吗?”

      斜飞的雨丝噼啪地敲击着窗户,师父没夹烟的那只手没骨头似的横搭在沙发背上,目光却径直转向窗外,望了外面如烟似雾的雨幕很久。久到我都忍不住开始想“他该不会以为这个姿势很帅所以就打算这么一直装下去不言语吧”的时候,才终于下定某种决心一般,缓缓开口。

      “在英国的西南部,有一个城镇……”

      “英国?”我震惊出声,“原来我真是英国人的吗?”

      “……你母亲,”师父没有回答,顿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就出生在镇上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

      “原来家境富裕这点也不是骗人的?”我睁大眼,又吃了一惊,“我还以为那些都是……”

      师父:“……”

      “你——回什么头,说的就是你,”师父面无表情地瞥向我,“在我全部讲完之前,把嘴给我缝上。”

      ……就这么怕我层出不穷的问题会越来越直击事情的本质,导致自己会回答不上来吗?

      当然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只好学着拉比之前惹毛神田时的反应,老老实实地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师父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在渐大的雨声中,给我讲了一个详实而具体,听上去几无破绽,却不知为何让我全然感觉不到真实的故事。

      我那虽未谋面,但种种迹象都表明绝非常人的母亲,出生在英国西南部一个富裕的商人家庭。本应无忧无虑地长大,却在少年时代,机缘巧合地帮助过一次彼时还是人类的诺亚。继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因为某些时至今日早已不值一提的小事,去过方舟中那个白色房间一次,并在那里留下了足迹。

      但终其一生,也就有过这么一次非日常的经历。之后便回到家乡,和我的父亲成婚并生下了我,所以童年时代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并非谎言。只是一切的美好都终结在了我8岁那年的盛夏,正是那个夏天,爱我的父母双双死于海难,两边的亲戚相互推卸,谁都不愿再负担一张这么能吃的嘴。只有作为母亲友人的师父,在葬礼过后,好·心地接管了我。

      “也就是说,”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之所以会没有9岁以前的记忆,就是因为父母过世,太过悲痛,才……”

      “那倒不是,”师父目光微偏,“也可能是当初拎你出门的时候,没太注意,导致你的脑袋在门框上……撞了那么一下。”

      我:“?”

      搞了半天,不是因为悲惨的身世,也不是诸如车祸落水被追杀种种原因,更没有其他任何离奇而诡异的经历——一切的源头,就只是脑袋在门框上撞了那么一下?

      怎么办,总觉得我的这个失忆,失得……也太没水准了?

      “那我之前……一直觉得方舟里的很多东西熟悉,还在亚连弹琴的时候,听到有女声唱歌……”我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也都是因为妈妈的关系了?”

      “类似一种罕见的母体记忆遗传吧,”师父不置可否,“水都威尼斯的蓝头发小鬼,还记得吗?”

      我冥思苦想半天,才终于从记忆中扒拉出这么个人。

      那还是亚连日夜钻研如何用左手熟练出老千时候的事,师父当时带着我们途经威尼斯,曾在某家热闹的小酒馆中,偶遇过一个自称拥有亡母记忆的小男孩。

      我当初就觉得特扯……我是说,特不可思议,没想到这回直接轮到了我。

      “你也可以理解成情感与记忆的一种特殊输送形式。”师父特意多解释了一句,“没什么好担心的,顶多出现些幻觉,你不在意,就对日常生活造成不了什么影响……就当是‘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好了。”

      ……简直更扯了。

      但凡说的人不是师父,我都肯定怀疑对方脑子有病。

      “行了,”师父本就不多的耐心耗到现在,彻底告罄,“终于问出真相了,满意了?满意了就别继续杵这里碍眼了,给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满意是满意了,就是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我心念急转,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手中的照片,呆了呆,这才恍然到底缺了什么,连忙抬头:“对了师父,我妈妈她……叫什么名字啊?”

      师父本也在随意地瞥着我手中的照片,闻言却一顿,有那么一刹,竟有些刻意地挪开了视线。

      “玛姬,”他像是望定虚空中的某一点,条件反射地给了个亲昵的答案。却在我因没太听清而想要再问时,抬了抬眼皮,目光和我相接,“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路得·坎贝尔,”师父说,“这就是你母亲的名字。”

      我总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有如提前生出预感般,一瞬不瞬地盯住师父。

      我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神色变化,也没有错过他眼底刹那涌上的东西,那是一种我不熟悉也不了解,完全不知该怎么形容,深浓而厚重的情感——却出乎意料的,并非爱情。

      我张了张嘴:“那她,是个怎样的……”

      “嗞啦……嗞啦……”

      被师父随意丢在床脚落灰的教团通用格雷姆中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单向通讯的电流声。

      “元帅?元帅听得到吗?您还没有出发吗?”随之而来,是利巴班长火急火燎的声音,“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等您一个人了。”

      “嘁,”师父啧了下舌,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起身,“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于是愉快的师徒谈心到此结束。

      我对整个谈话的内容还算满意,老老实实地跟在师父身后,走向门口。离得近了,刚想意思意思地上前帮师父开个门,就被后者给叫住了。

      “也养这么多年了,给你个忠告。”师父的声音并不沉重,也不严肃,连语气都一如既往没什么明显的起伏,俨然只是随口一提。窗外的雨丝越下越密,天幕浓沉,关掉所有的壁灯后,屋内骤然陷入一片阴冷而潮湿的晦暗。师父就是在这样一种暗淡的光线下,没有任何表情地转向了我这边,“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想做什么,在做之前,想想亚连的脸。”

      厉闪恰在这时划破灰黑的苍穹,青白地映在师父左脸的银制面具上,在某一瞬间,竟折射出一种冰冷而诡谲的光。

      “——想想那家伙知道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她已经死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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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强迫症终于断断续续地修完全文了,三次忙成狗,开始存稿下一本(_ _) 下本想写晨曦公主或天行九歌,肯定是这两本之一,大概率先开晨曦。 奶一口预收: [天行九歌/秦时明月]去他的意难平 [晨曦公主]磨刀霍霍向绿龙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