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呼啸而过的悲伤》少年之上

2、02

　　三

　　日子一直这么美好的走下去，直到有一天，少年不再出现在神社了。
　　每天阿萤都会照样等在门前，寂寞的坐在青石板上，期待着远处脚步响起。
　　阿萤越来越消瘦了，从栈道走过的时候她不再哼歌，我很久都没有看到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了。

　　“永尾君，你在哪里？”阿萤把手放在唇边向着远处的山岚呼喊，声音颤抖哽咽。晶亮的眼泪从她的眼角划过，重重的滴落在我心上。
　　我听到了来自体内深处沉默的轰鸣和心间的震颤，经久不息的回响。
　　也许，该去看看那个少年，我这么想着。

　　沿着少年每次消失的方向我找到了他所在的村落，正逢村里的贵族永尾家办喜事。我看着少年表情温柔的牵着另一个美丽的姑娘走向婚礼的大堂，身边的贵妇们小声的凑在一起说话。
　　“永尾家的年轻家主这次娶了德川家的小姐，家族重振就指日可待了。”
　　“是啊，原先落魄了的家族交到新家主手里，谁想到他能够做得这么好呢。”

　　原来，是这样啊。
　　心间原本光滑的肌理开始一片片破碎，我第一次尝到了这种疼痛酸楚的感觉。却不为自己。

　　阿萤，你忘记他吧。
　　阿萤，你不要等了。
　　阿萤，永尾少川不会再来了。
　　阿萤，他为了家族选择了新的生活。
　　阿萤，你，不要再为他难过了。

　　从那天开始，我的心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平静。不管白天晚上，总是咚咚咚的剧烈响着，从心尖到舌尖，都跳动着那个鲜活的名字。
　　阿萤，阿萤，阿萤。

　　四

　　每天阿萤还是会来神社，坐在青石板上望着远方或者对着山岚呼叫少年的名字。
　　看着她苍白的脸，我的心疼的无以复加。

　　终于有一天，在阿萤又一次喊着少年的名字时，我忍不住模仿少年的声音答应了。本来是想帮少年最后和阿萤道一次别，让她彻底死心不要再等了。
　　我躲在神社屋里，透过门缝看到她听到回应后一瞬间惊喜的样子，那样明亮的笑容让我无法继续说出原先的话了。

　　“永尾君，你终于来了。这么久都看不到你，我真害怕你会离开我。”
　　擦掉眼泪，阿萤想要推开门。

　　“不，别推开门。阿萤小姐，这段时间我生病了，不要推开门，会传染你的。”
　　“永尾君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过几天就能见到你了。”

　　阿萤坐回门边的青石板上，我们隔着木门开始聊起来。

　　时间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告别的话。能够每天和阿萤说上半天的话，让我幸福到无法割舍。

　　“真是奇怪啊，永尾君。明明这样看不到你的脸，却感觉我们从未有过的亲近。”
　　“永尾君，我昨晚梦到了大海。看到了无尽辽阔的天空，明明没有见过，却熟悉的像以前就在那里生活一样。”
　　听着木门那边阿萤的话，我感受着自己愉悦的欢欣和欺骗她带来的愧疚。就这么一日日的煎熬着，尽管内心深知这些得来的幸福只是虚影。
　　如果，阿萤知道了这段时间和她如此亲密聊天的人是我，她会怎么样呢？
　　我不敢想。

　　终于来到了这一天，阿萤将手抵住门。
　　“永尾君，你的病好了吧？我，想看你一眼，可以吗？”

　　再也无法找出理由继续骗下去了，我在门开的一瞬间冲了出去。尽管人类是看不到妖怪的，我仍然不敢多停留一刻。不敢，看阿萤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永尾君。永尾君再也不会来了。”

　　五

　　自从说出真相那一天，我就离开了守护的栈道和居住多年的森林。
　　我不敢回想当时的场景，不敢面对阿萤知道我不是永尾君的失望和气愤。为了逃避，我经历了对人类来说很长一段时间的旅行。

　　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听到了很多美好的声音，遇到了很多不同的妖怪和人类，去看了阿萤在梦里看到的大海和辽阔的天空。这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阿萤一直在我的记忆里鲜活着。她的声音总是在耳边回响，她在我心里，从未离开过。

　　终于，我回到了森林。古栈道草木荣枯也有了新的变化，旧神社更加的荒芜。
　　我怀念着昔日的一切，在离开又回来的很多年之后，想到当初谈话的场景，依旧幸福又酸楚。

　　推开结满了蜘蛛网的木门，我看到了用石头压在角落里的信。也许，那是别人的。也许，是阿萤留给我的。
　　那封信的时间太过久远了，纸张经过雨淋日晒已经无法阅读。捏着手中枯黄的旧信，我一定要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管内容是阿萤的愤怒还是指责，那都是我该承受的。

　　听说在遥远的另一个森林，住着一个叫借纸的妖怪。他可以将所有因时间的久远而无法阅读的纸张还原如新，我又一次踏上了漫长的旅途。

　　这一次，不再逃避。

　　六

　　听完了代答的故事，我也忍不住伤感起来。

　　田地和村舍会因岁月的漫长而荒芜，人事代谢会随着草木枯荣一起循环往复。人类短暂的生命对于妖怪来说多么微不足道，而爱情的恒久却可以超越生死存在于心上。

　　对于阿萤，有这么一个妖怪，在你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爱着你，为你跋山涉水，为你放逐天际。不论生死一直心系着你，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即使你早已经不在人世，仍然苦苦寻求着各种方法想要知道你最后留给他的几句话。
　　如果你知道的话，也会因为错过他而遗憾的吧？

　　在森林的深处，我们找到了借纸。那封信如期还原如新。
　　我看着代答颤抖着读完信上的几行字，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信的内容。

　　“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
　　阿萤的话隔了几百个人世流转终于传达到了他的身边。

　　“你会继续旅行吗？”离开之前，我问代答。

　　“不了。我会继续回去守着栈道。”
　　我会继续守着时光，直到有一天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