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三俊杰》潘昆年

36、第 36 章

　　第三十九章．杨老爷含冤入狱。潘玉京城失意回转家乡，心情落寞，郁郁寡欢。这日他站在道坦里，身著一袭白衣，手拿书本负于身后，遥望北方，细细回想前因后果，心中仍然愤愤不平、感慨万端：为救贡院考生冒冽风、顶严寒以身犯险驱杀倭寇反遭诬陷，官场险恶人心不古，为了私利不择手段，栽赃陷害尔虞我诈，无所不为无所不及，真是令人可悲、可憎、可叹！ “人生有起落，大道无坦途。哥哥，一时失意何必自哀自叹，励精勉志来日方长。”这时妹妹潘若兰走了过来，站在边上劝慰道，继而又说，“哥哥，你去京城赶考期间，传闻西郭杨府惨遭巨变：杨老爷入狱，老夫人病危，碧瑶姐姐被逼婚没办法最后跳崖投江，至今生死未卜！” “啊！怎么会有这等事发生？”潘玉闻言感到非常意外，又十分震惊。 “都是杨老爷为一己之私，贪图虚名顾全脸面而答应嫁女恶夫，才导至悲剧发生！害人害己，可惜害了碧瑶姐姐！”若兰忿忿不平。“那哥哥现在马上就去杨府一探究竟！”潘玉立马迈步便走。“哥哥，吃了饭再走吧！”若兰连忙叫道。“不啦！你回头告诉母亲一下我去杨府了！”潘玉边说边跨出道坦便疾步如飞，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杨府是潘玉最牵挂的地方，也是潘玉最不愿去的府邸；有令人心往的美好所在，也有使人难堪伤心的憾事。此刻，潘玉没想这么多，心里只是牵挂着杨碧瑶。潘玉急匆匆地赶到杨府，但见庭院冷落静穆，虫鸟无声，梨树上挂着几片凋零枯叶，于风中摇摆飘曳，不免使人平添几分伤感、凄凉！烟花落尽，繁华不再，偌大的杨府走的走、辞的辞已没有几人了。真是树倒猢狲散，世情好淡薄。 “呀！潘公子来啦？太好了！”丫鬟明月一见潘玉来到如同救星，惊喜万分！“老夫人还好吗？”潘玉问道。“老夫人奄奄一息危在旦夕，潘公子快去瞧瞧吧！”明月答道。“好！请前面带路！”潘玉说道。左拐右转，明月带着潘玉来到老夫人卧室外。 “潘公子稍等，待我先进去禀告一声。”明月说罢便迈步进了内室。 “好！”潘玉止步垂手而立。 “快……快请潘公子进来。”老夫人一听说潘玉来了，便睁开双眼强打精神，吩咐道。“伯母，潘玉看您来了，您好些了吗？”潘玉走进卧室，垂手侍立在床前。 “潘……潘公子，我们杨家对不起你啊！请你救救杨老爷，救救杨碧瑶！碧瑶她还在，她还在某个地方，她还在等你，你一定要找到她！”老夫人这时脸色红润回光返照，突然双手紧紧地抓住潘玉。 “请伯母放心，我一定设法解救伯父，我一定找到杨碧瑶！”潘玉沉声而坚定地答应。 “那……好，我放心了，多谢潘公子，我……我要走了！”老夫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道，然后便松开双手耷拉而垂，并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忽然一阵鼻息喘急粗大，一会儿便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 “老夫人！老夫人！”清风、明月与寝室内几人似乎同时都哭喊了起来。潘玉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不觉双眼竟已充满泪水，便转过身形想站到一边去，却发现董可卿亦立在一旁正抹着泪，脖颈上挂着一枚“翡翠玉璧”。 “可卿妹，你怎么在这儿？”潘玉深感意外不禁惊讶地问道。“潘玉哥，说来话长我们去外面聊吧。”董可卿边说边抹着泪水往屋外走去。两人来到庭院里，董可卿便一五一十地告诉潘玉事情的原本。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我们拿下清风寨后就是遍找不着你。我曾答应你妹可荷一定要找到你，今日巧遇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却了一桩心愿！”潘玉喜形于色，然后告诉董可卿：董可荷现在绝恋谷仙姑洞潜心奉道，虔诚修行。“一切命中注定。也好，身有居所，心有归属。妹妹，待忙了老夫人后事，姐姐便来看你。”董可卿幽幽而道。“可卿妹，你好生在杨府呆着，我先去狱中探望一下杨老爷，然后再作定夺！”潘玉说完便匆匆地走了。 “哎哟哟，稀客稀客！潘哥，今天刮得是东风还是西风？”沈君宜一见潘玉来访自是十分高兴，当下笑脸相迎热情洋溢。“沈小姐，别来无恙？吾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哇！”潘玉笑脸拱手，为求方便探监还是先找到沈君宜。“潘哥不说吾也知道。他人之心予以度之，何况是潘哥也。哈哈！”沈君宜笑道。“真不愧为素颜知音，心灵相通，未道便知！”潘玉亦笑道。“传闻潘哥此行京城失意而归？”君宜又问。“哎，一言难尽！待日后慢慢告知与你。”潘玉不觉叹了一口气。“那咱们先去看望杨老爷？”君宜又道。“好！”潘玉应道。潘玉同沈君宜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府衙大牢，只见杨老爷须发凌乱衣冠不整，神情沮丧地坐在板铺上。 “伯父，我们来看你啦，你还好吗？”潘玉与沈君宜两人隔着牢房栏栅同时问道。 “哦，是潘公子和沈小姐啊，老朽还好、还好！”杨老爷抬头瞧是潘玉与沈君宜两人，双眼突放异彩，忙从板铺上下来拖着嬴弱衰虚的身子颤颤抖抖地走了过来，“潘公子仁义宽容不计前嫌来探监，老朽不但硬拆姻缘，而且还曾诬陷于你，老朽心存愧疚深感汗颜！老朽固执己见迂腐之极，有眼无珠不识时务，实乃孤陋寡闻井底之蛙矣！而今不但害了自己，而且还累及碧瑶，真是痛心疾首、无地自容悔之不及，还望潘公子见谅！”杨老爷唠唠叨叨边说边摇头，神情凄凉，潸然泪下。 “伯父莫要过于自责、悲伤，保重身体最要紧！”潘玉忙劝慰道。 “吾痛失爱女，身陷囹圄，搞得鸡犬不宁家破人亡，现在追悔莫及！此案罪名是受贿。当初三百两银子托人带回贵阳老家救灾补急，但不知是用在自家还是饥民乡邻？倘若花在自家便无话可说，若用在赈灾济荒上此案尚可澄清洗脱罪名，狱可平，冤可伸。吾现身陷囹圄无法自证清白，只是这贵阳离这儿千里迢迢没人能去调查核实真相，唉、唉、唉……”杨老爷连连叹气，黯然魂销。 “伯父请放心，侄儿定当竭尽全力将此事来龙去脉查个清楚明白，洗脱罪名还你一个清白！只是现在贵府中……”潘玉本想说明老夫人已仙逝及后事安排等事宜，忽又想到恐怕杨老爷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话到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府中有事？老夫人还好吗？”杨老爷见潘玉欲言又止，便急切地问道。“还好，府中一切都还好！有我在请伯父宽心，府中一切事务我会尽心竭力，妥善料理！”潘玉只好把话说到边上。“伯母已仙逝！府上一切事务现均由潘哥为之打理操持。伯父请节哀顺变！”沈君宜性格率直，见潘玉不肯道明真相，心想早晚知道还不是一回事，便坦言告之。这不啻晴天霹雳、雪上加霜！杨老爷一听“啊”的一声当场便晕倒在地！ “伯父！伯父！快来人哪！”潘玉与沈君宜两人隔着牢房栏栅同时叫喊起来。“怎么回事？”一狱卒匆匆跑过来问道。“杨老爷受刺激晕了过去，快打开牢门救人要紧！”沈君宜吩咐道。狱卒连忙掏出钥匙打开牢门，然后同潘玉一起进去将杨老爷抬到板铺上。潘玉用手狠掐人中，一会儿杨老爷便悠悠醒来。 “潘……潘公子，老朽身陷囹圄，老夫人仙逝丧葬后事现无人料理，一切唯有拜托你了！”杨老爷慢慢地睁开双眼愣愣怔怔地看着，然后抖抖颤颤地拉起潘玉的手，声音哽咽地说道。 “伯父保重身体，节哀顺变！碧瑶不在，吾就是你子女！吾定将伯母后事办得体面风光、孝至礼全！”潘玉面露真情，恳恳而道。 “患难见真情，疾风知劲草。潘公子大仁大义、恩德如山！好好，一切拜托潘公子！”杨老爷双手颤抖着，双眼紧紧地盯着潘玉，目光里流露出无限的期望。当下潘玉与沈君宜两人别过杨老爷各自回转家门。潘玉回到杨府，又叫来兄弟王泽、周云等人，不辞劳苦人前人后忙里忙外，将一切后事料理妥当，鼓乐吹奏、孝至礼全地将老夫人送上西山。事后有人问：“潘公子，杨老爷当初对你并不厚道，况且现在杨碧瑶又不在了，你何苦如此忙前忙后替他办事卖力？” 潘玉坦然笑之：“思无邪，心宁远，无妄为，乃快乐之本；不言恶，不挂恨，事善良，乃君子之道。怨恨能德报，善恶辩分明；忍辱可负重，坚忍能守恒；临弱可落泪，对恶敢争拼；仁厚多朋友，豁达扩胸襟，乃男子汉也。尊德乐义，与人为善，美德也！杨府有难，吾理应帮忙。别说跟碧瑶是朋友关系，只要是力所能及，就是毫不相干之人亦当出手相助！” 目中有人，路方长；心里有爱，行乃远。一个人的涵养，来自一颗尊重他人的心；一个人的修为，必有一付宽容大度的胸怀。转日，潘玉来到郭公山，站立在杨碧瑶跳崖投江的山崖边上，望着滚滚东逝瓯江水，不禁双眼飙泪，痛彻心扉：“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瑶妹啊！尔怎忘了九曲桥畔：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如今尔却不守诺言怎敢弃吾飘飘渺渺而去？” 潘玉哀哀切切，摧心断肠，手捏玉笛横贴朱唇，一丝妙音徐徐飘出：别离的凄惨，思念的绝望…… 这时只见凌波仙子身著粉色衣裳，手持白莲花从瓯江口处袅袅婷婷，风姿妁烁，披帛衣袂飘飘曳曳踏波而来！ “凌波仙子，你怎么来啦？”潘玉不禁脱口而出。“闻玉笛凄凉，知斯人忧郁。潘公子，独立山崖人憔悴，何事如此悲伤？”凌波仙子来到近前细声问道。 “生死两茫茫，无处话凄凉，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潘玉不觉潸然泪下，幽幽而念。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谁梳妆，孤影无言，惟有泪千行！”凌波仙子接口吟诵。 “凄清幽独，黯然魂销，思无尽，曲空传，人已远，云影徘徊，清目红颜血泪坠！”潘玉又念道。 “公子，不必过于悲伤凄凉。古人云：吉人天相，神灵襄助。人有善念，福禄随之。那日碧瑶跳江，我恰巧经过便救下了她，现你那瑶妹毫发无损好好的在我那儿呢，哈哈！”凌波仙子忽然笑道。 “啊！真的？真的在你那儿？”潘玉似乎不敢相信，在再三得到肯定后不禁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迫不及待连连催促，“仙子，那快带我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好，这就带你走！”凌波仙子说完便一手拽着潘玉凌空而去！ 霞光云影，裙带飘飞，两人凌空翩翩而去。咦！真的是好美、好美呀！ 潘玉二度进入凌波水府，只见杨碧瑶云髻鬅松，面色憔悴，神情恍惚，身子病态殃殃地半倚半躺在碧玉床上，睁着眼睛在发呆。室内遍是珊瑚，形态各异，五光十色，色彩鲜艳美丽。水中波光粼粼映照在杨碧瑶美丽的脸庞上，显得非常地憔悴、清瘦。 “瑶妹——妹——哥来看您来啦！”潘玉见此情景心酸难抑，一声喊便快步上前双手拉起杨碧瑶。“玉哥，是您，真的是您？哥啊——”杨碧瑶恍如隔世，见到潘玉胜似亲人，不禁悲喜交集，一下子便扑倒在潘玉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簌簌而下！ “瑶妹，是哥不好，是哥没有保你周全而蒙难受苦！好，别哭，这里是仙子清修之处，哥带您回家好吗？”潘玉轻轻地拍着碧瑶的肩膀。 “哥，我不想回家，我害怕回家，我更没有勇气去面对一切。”杨碧瑶一提到回家便面露惶恐之色，似乎心有余悸。“世上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也没有蹚不过去的河。瑶妹，有哥在您左右尽管宽心。您要学会坚强，学会勇敢，噩梦已去，大难后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潘玉安慰道。“世上没有翻不过去的山，也没有蹚不过去的河。心中有爱无痛苦，酸甜苦辣都是歌。嗯，那好一切都听哥的。”碧瑶迟疑了半晌，低着头轻轻地应道。当下潘玉、杨碧瑶与凌波仙子辞别，便一路回转西郭杨府。杨碧瑶回到杨府，目睹府中发生了如此巨烈惨变：父亲入狱，母亲亡故不觉悲从中来，泪如泉涌，痛断肝肠，伤心欲绝！ 经潘玉在旁再三劝慰开导，碧瑶悲伤凄婉、沉痛之极的心情才慢慢地逐渐平静了下来。 “瑶妹，您现在只管静心休养，不可胡思乱想，更不可抛头露面，以防钱多美又来骚扰！哥明日便叫家妹若兰过来作伴，好相互有个照应，府中大小事务暂可由小妹帮衬着点。”潘玉站在碧瑶身旁和颜悦色轻轻地说道。“哦，好的，哥心思缜密考虑周到，妹记住了！”杨碧瑶坐在庭院中石凳上低眉细声，边上站着清风和明月。 “还有，为开脱罪名，早日救您父出狱，查明您父当年三百两银子来龙去脉，所用出处是关键。因此事不宜迟，哥择日远赴贵阳以求真相！”潘玉又道。 “哥，一切听您安排，现在杨家全指望您了！只是贵阳不远万里山高水险，一路上风餐露宿千辛万苦，妹怎放心哪？要不妹同您一道去，顺便也好看看尚未谋面的叔伯、祖父。”杨碧瑶面露愁郁之色，一双明眸深情地注视着潘玉。 “哈哈，知行千里，纵横四海，方显英雄本色！妹现在身虚体弱需要休养不宜远行，哥此行少则半月多则月余必回，妹尽管放心耶！”为增添杨碧瑶信心，潘玉豪情壮志，轻松地笑道。这潘玉为杨家可谓是不辞辛苦、以德报怨、仁至义尽！ “小姐，这是我亲手给您熬的滋补参汤，请您趁热喝！”这时董可卿双手捧着红金盏盖碗来到杨碧瑶跟前。 “这位姑娘是……”杨碧瑶从未见过董可卿觉得有点奇怪，又有点亲切感便问道。“我乃是南塘街董可卿，因被大罗山强盗所害逃命至此，幸巧被姐姐明月所救，后又被你父亲收留，可卿没齿难忘、感激不尽！”董可卿言罢双膝微微下蹲躬身施礼。 “不必多礼！既为家父收留今后亦可姐妹相称。”杨碧瑶看了一眼董可卿，轻轻说道。“姐姐在上，受妹妹一礼，妹妹高攀了！”董可卿一听心花怒放欣喜不已，连连躬身行礼。 “好，可喜可贺！明月，略备小酒，一为小姐压惊，二为小姐收得可卿妹妹！”潘玉笑容满面，右手玉笛往左手掌心轻轻一拍，反客为主朗声笑道。 “还有为玉哥连日来不遗馀力操劳辛苦，并祝愿明日赴贵一帆风顺、马到功成！”杨碧瑶心情舒展眉头渐开，温馨地笑了。救人如救火。次日，潘玉便孤身一人千山万水风雨兼程、马不停蹄奔赴贵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