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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虞亦嫣,你混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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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青梅便领着一行宫娥往姜灵筠的寝宫去。宫娥们手里端着托盘,上面陈列着火红华贵的朝服,镶金嵌玉的腰带,精美雅致的绣鞋,贵重华丽的朝冠,她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走得都格外谨慎小心,端得稳如泰山。
走到寝宫门口,青梅回头道:“你们在此处候着,没有我的招唤,莫要进来。”
言罢,自己轻手轻脚推门进去,立在内室的帷幔外,低声唤道:“公主,该起了,今日是您生辰大典,婢子们来为您梳妆了。”
等了一会儿,听里面没动静,青梅又道:“公主,您醒了吗?”
“本宫再歇片刻,出去候着吧。”姜灵筠清淡的嗓音响起。
青梅看看时辰,时间还算宽裕,应了声便退下了,心中却暗暗奇怪,公主平日里鲜少赖床,今日是怎么了?还专门挑这样的大日子。
天还未大亮,内室里半明半暗。姜灵筠抱着薄被坐起身,香肩雪背赤/裸着,在暗光里勾勒出一条柔媚清妩的线条。
她望着身侧凌乱的床铺,神色怔忪。
昨夜这里上演的翻云覆雨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姜灵筠指尖微动,那里还残留着肌肤细腻的触感,纤细的腰肢,滑顺的背脊,柔嫩的丰腴……一切的一切,恍惚的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旖旎的梦。
可褶皱的、雪白的床单上那抹盛放的梅花却又如此醒目,提醒着她昨夜的疯狂和放肆。姜灵筠怔怔的盯着那兀自娇艳的花,回忆越来越清晰。
昨夜的虞亦嫣像极了极致怒放的花朵,带着向死而生的绚烂悲凉和不顾一切的热烈决绝。
她伏身扯着自己的衣襟,在自己胸口前抽噎垂泣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姜灵筠不懂,虞亦嫣是那般随性洒脱的人,该有多痛苦才会使她这般压抑恸哭,那滚落在自己肩窝的眼泪,炙热如铁水。
现下回想起来,姜灵筠都觉得心口酸涩绞痛,连带着鼻腔眼眶也泛起一股酸楚,她将薄被攥得更紧了些。
虞亦嫣……
“公主?”青梅的声音在外响起。
姜灵筠回过神来,应了声,收拾了心情,起身穿上内衫,唤青梅进来。
青梅见过姜灵筠后,将面盆放在架上,微笑道:“公主,时辰不早了,青梅侍候您洗漱。”
“不必,本宫自己来。”
青梅只好应承,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总觉得今晨公主的寝室哪里有点怪怪的,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她自幼侍奉在七公主身侧,对这房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环顾一圈又未发现什么不妥,想着大约因为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庆典,所以有些紧张吧。
她收回思绪,眼见床铺凌乱,便想去整理,刚掀开薄被,就僵在原地,一瞬间脑中转了十八个弯,公主来月事了?不对啊,前几天才来过。这……
姜灵筠拿着绢帕轻轻擦拭脸颊的水渍,眼角瞥见青梅的反应,心下自是知道她瞧见了什么,只是淡淡道:“怎么了?”
青梅心思通透,自然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语气如常道:“没什么,是青梅不慎,早晨准备早膳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本想着不会出血了,不想又冒了出来,弄污了公主的床单,青梅这就换下。”
“无妨。”姜灵筠放下绢帕,道:“这些找个牢靠的人处理,你随在本宫身旁,今日事务繁重,还有许多需要你幸苦的地方。”
“青梅不辛苦,能为公主分忧,青梅深感荣恩。”青梅低柔一笑。
“好,一会儿要去鸾寿宫给母后请安,你来替本宫更衣梳妆吧。”
“是。”
皇室庆生规矩极多,尤其还是大都长公主。
卯时,需盛装前去向太后及皇帝请安,奉茶。辰时,前往祭坛,上祭苍天,下祀大地,后祭列祖列宗,悼先辈烈士。午时,设皇族内宴,宴请皇亲国戚。
宴席上,姜灵筠已褪下繁重的朝服,换了身轻便衣衫,落座在玉隆帝右手边,轻笑着应酬四方。
皇室枝繁叶茂,家族庞大,光宴席就摆了七桌。姜灵筠所在的主桌,除了瑾后,玉隆帝,便是些位高权重的叔伯。皇族内部牵扯众多,关系错综复杂,表面上其乐融融,实则勾心斗角,互相算计。也许今日还笑称你一声“表兄”明日便会送上一杯毒酒。
姜灵筠应酬间隙,将所有人都瞧了一遍,唯独没有看见虞亦嫣的身影,姜灵筠垂下眸,稍有失落,但转念一想,且不说虞亦嫣身份较低,这样无趣的场合,料想让她来她也是不愿意的。想到虞亦嫣以往出席宴会时拘谨难耐的模样,姜灵筠又忍不住莞尔一笑。
家宴结束,便是群臣朝贺献礼的环节。姜灵筠端坐于玉殊宫前殿之上,面见一个又一个上来参拜献礼的臣子嫔妃。眼见各类礼品珍奇越堆越高,却也始终未见那人前来朝贺。
姜灵筠侧头问青梅:“虞美人何在?”
青梅一愣,翻看手中的花名册,也有些奇怪,“名册中虞美人的名字已经跳过了,她还没来,莫不是迟了?要不要奴婢去派人问问?”
姜灵筠闻言纤眉一蹙,想了想,道:“再等等。”
可这一等,直等到所有人都献完礼,也未见虞亦嫣半分衣角。姜灵筠心中升腾起一阵不安,回想起昨夜虞亦嫣反常的表现,她忽的心跳如狂,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她猛地起身,也不管底下那白发苍苍、老眼昏花、兀自磕磕绊绊念着贺词的姚侍郎,铁青着脸,风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姚侍郎后知后觉的抬头,只见座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眼再定睛去看,还是没人,偏头颤颤问随从,“七、七公主呢?”
冬喜和夏乐正在花园里修剪花圃,听见外面传来骚动,抬眼一看,就见七公主满面冰霜杀了过来,不敢怠慢,忙欺身行礼,“见过七公主。”
姜灵筠不言其他,冷声道:“虞亦嫣呢?”
冬喜被姜灵筠寒风扑面的气势吓得不轻,哆嗦着回话:“美人不是去参加公主的生辰庆典了吗?”
“她若在庆典,本宫会来问你吗?”
冬喜一头雾水,被姜灵筠这么一反问,吓得快哭了,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回七公主,美人不在扶桑居,今晨奴婢去唤美人用早膳时发现寝室空无一人,连曲苓姐姐也不在,奴婢正奇怪着,发现美人在桌上留了字条,说她与曲苓姐姐一早去给公主准备贺礼了,之后会直接参加典礼,早膳不用了。所以、所以奴婢才会以为美人已经去典礼了。”说着从袖口里找出字条递上。
姜灵筠接过看了眼,脸色顿时凝的像寒冬腊月的冰棱,她将纸条狠狠攥在掌心,因为用力,指节泛了白,手指微微发着抖,虞亦嫣,你怎么敢!
“她去哪了?”姜灵筠垂首低语,声音干涩喑哑。
冬喜一脸茫然,呆楞着不知如何回答。
“她去哪了?!”姜灵筠抬起泛红的双眸,怒喝道。印象中谁也没见过姜灵筠发如此大的火,就像只受了伤的猛兽,剧痛之下,充满暴戾。
随着姜灵筠的暴怒,院内所有人顿时齐齐跪下,“七公主息怒……”
冬喜更是吓得小脸血色全无。
姜灵筠胸口起伏,冷冷扫一眼跪了满地的人,走到虞亦嫣寝室,推开房门。房内一派如常,家具摆设,甚至衣衫穿戴一样未少,唯独不见了人的踪迹。
姜灵筠双手垂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
红檀木桌上端正摆着一个玄黑长匣,姜灵筠走近,鬼使神差的打开,她身姿笔挺,甚至是有些僵硬的立在桌前,冷眼看着里面的东西:白绢上呈着一把通体月白的长弓,那柄弓曲线优美,纤巧轻便,造型独特,流转着淡淡的光华,仿佛一只展翅翱翔的白鹤,尤其弓臂的手柄处,镶嵌着一颗鸽子蛋大小,飞鸟模样的玉石,那玉石通体雪白,内里一丝赤红,微微颤动着,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弓绝非凡品,但姜灵筠却没有心情多看一眼,她手指微微颤抖着,抽出压在弓身下的信纸,抖开,一行行隽秀的小字化作一只紧扼她心脏的手。
“筠儿,生辰快乐。这张弓是给你的生辰礼物,你可喜欢?我知道你有一把惯用的玄黑弓,但这把应该更适合你。它是我托一位朋友造的,他是个很有趣的老酒鬼,真希望能有机会让你见见他。他说这把弓叫‘忘川’,我不依,既然是我要赠人的礼物,自然要由我来起名,所以我唤它——‘莫失’。
我走了,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
其实很多事,你我心里都明白,可就算明白的清清楚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前方本无路,又何必非去撞那南墙,不如就由我来终止吧,我知道你会怨我,恨我,气得恨不得杀了我,这样甚好,至少你还能记得我。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长长久久的伴在你身边,给你我的一切,可一想到强行留在你身边带给你的只能是无止境的难题和诋毁,是深渊和苦难,我就丧失了所有勇气,所以也许离开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选择离开还有一部分私人原因,我需要去调查清楚一些事,一些一直困扰我的事。
大约从今天开始,我就会变成大都通缉的头号罪犯了吧,我会尽量不要被抓住,否则被绑在你面前未免太丢脸了些。最后替我跟你皇兄道个歉,这个美人,我着实做不了了。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亦嫣字。”
写到这,字迹停了。室内一片死寂,姜灵筠低垂着头,她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仿佛重若千斤,有液体自姜灵筠脸颊滑过,滴落在信纸上,将墨迹晕开了。
窗外泣血似的残阳落在她身上,余晖朦胧。
“虞亦嫣,你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