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7章 昭昭真相(上) ...

  •   或许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段时间内静园归于安宁,无人来扰。
      对连可文提供的线索,我细思追想,问题的关键仍在徐平身上。能要挟林太的,除林家后裔线索外不作他想,那么,徐平又是怎样得知的呢?即便旧时同为大上海贵胄,也绝无可能亲密到可探听对方的家族机密。另一边,遗嘱之事我一家无人知晓,徐平作为世交虽往来频繁却也无处可得。
      我感到有些累了,却欲罢真相而不能。一切就犹如小时玩的象牙球那样,层层相扣,循环往复,你以为到了尽头,眨眼间却变化出一番新气象。定睛瞧去,却发现衔接紧密,竟是一丝缝隙也无,插不下手去。古代东方的智者以它锻炼心智,我虽远远不及,也明白沉心静气,默默等待的道理。
      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方伊扬的态度一直扑朔迷离,我此时已不敢断定方氏兄妹与此事毫无干系,以徐平乃是卓凡的亲生父亲推断,事情远不会那么简单。至此,唯有走步看步,见招拆招一法,愿神灵暗助,早日拨云见雾露真容。
      打定主意后,我收拾几件随身衣物回方家大宅。
      方伊扬照例不在房间。我屏退了佣人,自己细细归整拾掇。
      这次回静园,从母亲的旗袍里找出几件,略微改了来穿。母亲一生喜欢旗袍,大都是好料,手工缝制,针脚细密,包边和盘扣犹见精致。稍厚些的均有衬里,紧密如单层,足见裁缝的功力。我本肖母,穿上乃母旧衣,妥贴更胜千金华服。
      于是拣了件淡青色的棉布旗袍穿了,滚边的颜色只略深些,又过渡得自然,益发显得清新。因实在喜欢,难得的在镜前自揽,不觉却怔怔地发了呆,想起从前试穿母亲的旗袍,两母女镜中并立的笑颜。
      不期然有人拉住我手臂,轻轻一带,就落入他怀里。我缓过神来挣扎,却是方伊扬。
      “安安!”他把脸埋在我秀发里,“真是你!”
      “方伊扬,快放开我。大白天的,却发什么疯?”我啐他。
      “我以为你不再回来。”他抬起头,却还抱着我不松手。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发生偏差,我们之间,还欠一个了断。你不必担心我的去留,事情未搞清楚之前一切如旧。”
      方伊扬望着我,神情复杂,失望,落寞,期待,热切的神情一一闪过眼眸,“安安,我从没打算让你离开我。”
      “我并不为你所有。”
      “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我。”他笃定。
      我嗤鼻,“大人物总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众生,却往往被小人物攻克薄弱的脚踝,局面失控。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他笑,“安安,什么时候你开始宣扬小人物,大英雄了?”
      我转过身,不语,心想,自是在敌强我弱,希借由小人物发威、攻敌制胜时。

      我与方伊莲在花园巧遇。
      见她肚腹渐隆,不欲与其争执,想绕道而行,却被阻。
      “大嫂,借过说话。”
      花园里人多嘴杂,我默许,随她至凉亭。
      “在方家你已得不到什么,还不快些离开?”看来方伊莲并没有因为即为人母而放下利爪。
      “我从来没想从方家得到过什么。”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可是林家的大小姐,身价矩亿。真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今非昔比。但韦安安,你听好了,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你冰清玉洁,唯有我才知道你的真面目,假清高。人都道你是神仙妃子,实际却是野狐一只,总有一天,你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我望着她,啼笑皆非。“方伊莲,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如此恨我?”
      “恨你虚伪、假清高、自命不凡的样子,明明除了容貌一无所有,偏又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你以为你是谁?我方伊莲第一个看不过眼。”
      我笑,“错,错,错。方伊莲,一个人高贵与否关乎他的心灵,是灵魂的高贵,品行的高洁,修养的高尚,骨子里天生带来,后天无法模仿。容貌、家世、财富、权势等等,并不能帮助一个人高贵起来。我见过世代务农的老人,垂垂老矣,家贫如洗,但面对意外之财是那么坦然,以粗茶淡饭待客时又是那么自然,热情发自真心,态度不卑不亢。这样的人,自是高贵的。所以纵是我今天相貌平凡,身无长物,几个世纪沉淀下来的特质还是耽在体内无法剥离。而你,方伊莲,今日我明明白白地帮你解惑,这一生,你可能都不会明白高贵的真正含义,所以也就别白费心思了。”
      方伊莲气得面色泛白,身子直抖,猛然将手挥将过来。我怕伤了她腹中胎儿,只用手虚挡。
      微闭了双眼,却久未有意料中的耳光降落。睁眼看是卓凡,捉住了妻子的手腕,歉然望着我。
      “放开我!倒要看看,你是舍不得我肚里的孩子还是舍不得那个小贱人!”
      “伊莲,你别太过分!”卓凡沉声道,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卓凡,你别忘了……. ”方伊莲要说什么,见卓凡眼神凌厉,又吞了回去。
      “方伊莲,别逼我太甚。”卓凡连名带姓地叫她,额上青筋浮动。
      方伊莲看看我,闭了口,嘴角却还是冷笑着,终被卓凡连拉带扯地拽了回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松口气,前情如此,不免为卓凡难堪。记忆中那个白衣白裤,温文尔雅的少年,至此已不复存在。

      这一番折腾,便想出去透透气。
      司机载我出来。坐在后座位上犹自浮想联翩,有道是居移体,养移气,纵是我刻意不去纡尊养贵,终也是沾染了富贵人家的习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足不成行,真是罪过。贪图安逸,也算是人之天性吧。
      车子驶过云端大厦,我向车窗外瞥了一眼,见张灯结彩,煞是热闹。便叫司机,“停车!”
      “少奶奶,你不是要去烟波里?”司机面有难色。
      我微笑,更笃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要发生,着司机停车,遣他离去。
      进得大厅才明白原委。今天是华泰、天翼庆功联谊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自高层而下至普通员工,俱都放开怀抱,尽情享受这美好一夜。
      轻扯唇瓣,身为方伊扬的妻子,怎能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放丈夫一人独享?
      我并不常来天翼,很多员工见我犹自不识,却也不去表明身份。
      “安安!”最先发现我的却是连可文,他着灰色西服,倍显潇洒。美籍华人,顶着世家黑马的光环,又是未婚,自是吸引了众多企图钓金龟婿的女子。
      环顾四周,很容易发现方伊扬的身影,除连可文外他是全场的另一个焦点。仍是深色西服,面貌也不及连可文出众,望之却毫不逊色,更有甚之。呵,我立刻修改刚才的想法,有家室的成功男人,同样受钓龟族青睐。等等,站在方伊扬身边的女伴是谁?看来这么熟悉,她转了个角度,我看到侧脸,却是朱珠没错。
      “安安,你真让我伤心。”连可文得不到注意,故作委屈状。
      我转头向他,低语,“那么,我给你这个荣幸,可好?”
      他屈起臂膊,我轻搭上去,一起移步向内。
      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蝉翼纱旗袍,同色的水波纹暗花,婉约典雅。头发是简单的发髻,除了手臂上通体晶莹的碧玉镯,别无修饰,益发显得清新脱俗。众人纷纷施以注目礼,兼窃窃私语,想来连可文并无公开女伴吧。我状似拔得头筹,不知有多少人背地咬碎一嘴银牙,暗暗诅咒唾骂也在情理之中。不禁有些好奇,待会儿真正身份揭晓时,又会掀起怎样的惊波骇浪。
      我的战略很成功。方伊扬很容易发现我,大步走了过来,“连总,多谢你照顾我太太。”他递给连可文一杯香槟,并趁机把我拉过。
      “方总客气了,我与安安也算有亲戚关系,较你想象更为熟稔。”连可文公然挑衅。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尴尬,因这两个男人身份的特殊,周围的人也不知如何自处,局面登时僵住。
      我却打量着朱珠。几年未见,她出落得愈发高挑秀丽,精致的妆容和晚装礼服的包装下,也算得上是个白领美女。
      “伊扬,你先忙吧。我有可文照顾,不必担心。”我笑咪咪,撤步欲往连可文方向靠去。
      方伊扬及时稳住我的身形,“安安,我再忙也懂得照顾自己太太为第一要事。”
      “哦?我还以为你只知道照顾女秘书呢。”我故意轻嗔薄怒,显得与其他紧盯丈夫与异性往来的阔太无异。
      这番做作显然成功,众人的目光不断在我、方伊扬、连可文与朱珠四人身上打转。呵,目的已达成,纵朱珠对方伊扬真没什么,往后公司的闲言碎语也够她受得了。
      倒不是对方伊扬的感情促使我这么做,实是担心方伊莲又有什么花招,不想朱珠趟这浑水。她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朱珠家境一般,能混到今日实属不易,她欠冷静,我却不能不替她着想。希望她能知难而退,早些离开天翼。毕竟有了在天翼的磨炼和经历,再谋同等待遇的职位也不是难事。
      朱珠显然没能领会我的苦心,脸色苍白,眼神痛苦呆滞中掩不住一丝愤恨。
      我开始怀疑这么做是否正确,若朱珠真爱上了方伊扬,又怎是我几句话能劝退的,怕是更加火上浇油,添她执拗。
      方伊扬打断我思绪,“安安,我陪你转转。”又对身边人说,“各位,失陪了。”
      便扶我手肘巡场,凡人视线相遇,均点头微笑示意。不时遇到重要人物,便停步闲谈几句,复又举步。遇到要祝酒的,总是浅尝辄止,手中的香槟酒杯已坚持了半个场次,却还是半满。
      中间方伊扬向我低语解释,“我往家打过电话。卓凡说你出来散心了。”
      笑,“伊扬,你最近借口不断。”
      “安安,我真正怕你怨怼不断才是。”
      “你那宝贝妹夫没向你说旁的事?”
      “你指什么?”
      我摇头,浅笑。人说女生外向,男子还不是一样。无论他嘴上如何爱你,如何厌倦着自己的妻,关键时刻,却还是夫妻一体。
      “安安,我只希望你能知道,你于我比什么都重要。”方伊扬突然认真,我吃惊,望着他。他的眼睛是那样漆黑,神采摄人,几要夺我心智。
      心思恍惚间,听见连可文惊声叫道,“安安,小心!”
      还来不及反应,却被方伊扬搂在怀里,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接着我看到方伊扬脸色苍白,虚弱地斜倚向我肩头。便下意识伸手扶他胸口,触及却是温暖潮湿的液体,我抬手,一片殷红。
      “伊扬,你怎样?”我情急问他。
      方伊扬虚弱地朝我笑笑,待要答话,却支撑不住要倒地。周围早有他得力助手簇拥而上,将他抬到车上。
      我脚步发软,几要跟不上。踉跄间,有人抓住我臂膀,是文森,“夫人,你随我坐后面的车。”
      “不,我要与伊扬在一起。”
      文森还是那么镇定,“如果你想让方先生担心的话,可以那么做。”
      我沉默,承认他说的有理。便顺从地跟他坐入第二辆车。
      车子发动,风驰电掣般驶向医院。我心情复杂,情绪低落。不管方伊扬做过什么,总不乐见他为我挡枪。假如他伤重不治,我将终生负疚难安。

      我一生中第二次在手术室外等候,等的都是同一个男人,方伊扬,我名义上的丈夫。
      手术已进行了五个多小时,还没有消息。我盯着显示“手术中”的指示灯,忧急交加。文森给我端来热滚滚的咖啡,拿在手里,直至变冷也未动。
      门终于打开,医生出来,才明白此时白衣使者在家属眼中不啻天神。
      “大夫,他怎么样?”
      “子弹伤及右肺叶,取出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我可否看他?”
      “要轻些,病人需要安静。”医生说完示意我可随护士入内。
      方伊扬静静躺在病床上,脸上覆着氧气罩,脸色直比雪白的床单。
      我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握住他手,“伊扬,可听得见我说话?”
      他毫无反应,我却继续说下去,“不管这背后是否有阴谋,你毕竟为我挡了一枪。我要你醒来,好好活下去,听到没有?
      轻轻出得病房,看到方家众人匆匆赶来。方家老爷子方正面色凝重,方国勇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方夫人呼天抢地地作表演秀,方伊莲则没露面,由卓凡代表。
      心中暗暗为方伊扬不值,这就是他一心维护的家人们,个个视他为家中的栋梁,永远用之不竭的财神,有求必应的能者,却没一个以真心相待,亲情相依。比之我虽父母早逝,却是浸渍在浓浓的亲情中长大,要幸福得多。
      病房里顿时乱了起来,我对文森使个眼色,他会意去叫医生。由医生出面干涉,才摒退了闲杂人等,让病人安心养病。
      我左右无事,便在病房陪护。文森执意要留下来,便也由他。忠心分很多种,出发点也各不同,但做到文森这般,甚是难能。
      早晨文森去买早点,我给病房新换束紫罗兰。整理花枝的功夫,再回头,见方伊扬已醒过来,睁眼望着我,眼神清明如往时。
      “醒了?感觉怎样?你等一下,我去叫医生。”
      “安安……”他叫我。“昏迷的时候,仿佛听到你在我耳边说话。”
      我微笑,“说了什么?”
      “方伊扬,你要不醒来,休想我为你内疚或守寡。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另觅佳郎,永永远远把你遗忘。”
      “呵,我一定做人失败,在你心中如此形象。”
      “安安,”他拉我的手,“当时我真怕就此失去了你。”
      我怔住,有否颠倒,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不是我,却似感谢我毫发未损。某种温热的情感荡漾,望着他的眼神也柔和起来。
      恰文森回到病房,打断我们的谈话。接下来医生、警察、天翼高层、方家的人不断,方伊扬虽精神颇佳,毕竟体力不济,处理完事情便沉沉睡去。我请文森代为照顾,自己回静园取些衣物。
      都说衣如其人,方伊扬的衣物多深色系, 简单而不张扬。我拣了两套睡衣和一身休闲装,心想足够。不想在方家多待,给长辈请过安便出门往医院去。
      坐上车才发现换了司机,非方伊扬专用的司机老王,换上张新面孔。
      “老王呢?”
      “老爷有事要他办,临时调了去。”
      我轻轻颔首,因急着回医院,便也不多问。
      车子开了起来,我无心看窗外景物,只顾想着近日来发生的事。当时一片混乱,开枪者借机逃脱。悠悠众人,连凶手是男是女都未看清。因赴会人多庞杂,从云端大厦门口的录像上也瞥不出端倪,警方无从下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冲我而来。
      我此行回国前便预想到吉凶难料,故把名下财产继承定为信托基金,若我遇不测即捐赠给公共教育事业,所以排除了为了财产除我性命的可能。如此便可能与父母遇害一事有关了,是否有以前未考虑到的第三种势力在幕后作怪呢?欲杀我灭口,使此事尘埃落定,再也无人追查真相。突然想起连可文交给我的匿名信,会是写信的人吗?他(她)到底是谁,又在害怕些什么?
      我心思烦乱,偶然抬头,却发现车子的方向开得不对,却是往市郊去。一阵恐慌袭上心头,我呼喝司机停车,他却听而不闻,反而加大油门,向前驶去。我又想打开车门,发现俱被锁住。至此明白已绝无他法,反倒静了下来。也好,不管是谁,既然要取我性命,必然也要我死个明明白白,比之成日为寻求真相而痛苦,倒是轻松许多。
      车子最终停在郊区一废弃的仓库前。司机让我下车入内,并将我缚在椅子上。
      一直很平静、顺从,反而引起绑架者的怀疑,“你最好放聪明点,别转什么逃跑的念头。”
      我点头。两相权衡下,逃走的机会微乎其微,不如就势抓住这见到幕后黑手的最好机会。
      漫长的等待,天渐渐黑了,仓库里点起灯光。外面有汽车引擎的声音,随即有人叩门。暗号对上后,才进得门来。
      我屏住呼吸,望向来人,却看到再熟悉不过的一张面孔,身材窈窕,穿着我似曾相识的三宅一生春装。朱珠!
      见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她满意地冷笑着。绑架者迎上前去,“阿珠,我都照你说的做了。你……也该答应我了吧!”说着向她胸前摸去,丑态毕露。
      “干什么,你这个死鬼!”朱珠娴熟地挡开魔爪,娇声嗔怪着。“先出去,车上有啤酒,我有些话对这女的说。”
      “好,那你快点!”听到有酒,绑架者喜形于色,忙不迭出了门去。
      他一掩上大门,朱珠立即变了一张脸,充斥着对我的恨意。“你……没想到吧?”
      我开口,声音发涩,“是,没想到。”
      “哈!没想到,我就知道,在你心里,从来没把我们这些‘小人物’放在心上过。”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好过很多,可惜不是。”
      “哼,你别狡辩了。伊莲说得对,你一直在利用我。今天我要让你明白,别把别人当傻子,我不是你的陪衬品。”
      “如果你自己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在装假清高。信不信我今天杀了你?”
      我镇定地看她,“信不信方伊扬在我身上装了卫星定位器?他的人随时可能带着警察找到这里。”
      朱珠闻言面孔发黑,痛苦地扭曲着。我恍悟,原症结就是方伊扬。虽是以话探她胆量,却无形正中其心结。
      “你以为他现在还爱你?你给过他什么?跟随他不辞辛劳工作的是我,从不叫苦叫累;陪他跟客户应酬的是我,甚至有时牺牲点色相也心甘情愿;遇到伤心失意事的时候是我给他安慰……”
      “那些都不是爱情的理由。”我静静的打断她,“我不敢肯定方伊扬现在爱着我,但我明白他。他是我丈夫,不会背着我去和别的女人亲近。”
      “你根本配不上伊扬!”
      “注意您的遣词用句,对别人的夫婿最好不要叫得这样亲密。”我知道自己可能疯了,在吉凶难测的情况下,这样刻意刺激朱珠,会对自身造成很大危险。但别无他法,我需要由她口中知道更多。
      朱珠果然中计,“你……简直不知好歹!亏我当初还为你向伊莲求情,原来——”
      我竭力保持面上表情不变,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方伊莲,果然还是与她有关。爸爸妈妈,终还是不孝女儿惹来的祸事,累你们若此,情何以堪?
      朱珠也自知失言,面色一变。我待再用话敲打她,门却开了,绑我来此的人手里拿着一瓶开了的啤酒,表情愤恨地站在门口。
      “阿健,你怎么进来了?”朱珠略有点惊慌。
      “不进来,我怎么知道你喜欢的还是那个大老板。贱女人!”她唤作阿健的人目露凶光,抬手给她一耳光,再望着她,眼里竟有了泪光,“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这么多,听你的使唤还有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使唤,你却还是想着别人。我……我要掐死你! ”说着便凶神恶煞地扑过来,扼住朱珠的颈子,越勒越紧。
      我眼见朱珠濒死挣扎,忍不住出声呼止,“阿健,快住手!为了段感情陪上下半生太不值,想想你的家人,他们不能没有你!”
      阿健闻言,手略放松,朱珠才喘过口气来,感激地望着我。正在此时,大门却毫无预警地被撞开,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来,直接将我连人带椅扑倒在地上。那厢也有人扑向阿健和朱珠方向,阿健却动作更快,一手亮出手枪,另一只手用半截敲碎的酒瓶,狠狠地向朱珠脖子戳去。他想同归于尽!
      就在几秒钟的功夫,阿健被击毙,朱珠奄奄一息。
      我一解开手脚上缚的绳索,忙走近朱珠,将她抱在怀里。“朱珠,你怎么样?”
      她几乎已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望着我,道尽千言万语。
      我禁不住流泪,“救护车马上就来,你再撑一会儿!对了,伊扬,我们一会去伊扬所在的医院。你欢喜见到他,不是吗?”
      她略展颜,眉眼间无限甜蜜,在场人却看了辛酸。“安……对……不……”她艰难地吐字,未及说完却偏过头去。
      大滴的泪落下来,我悲戚,又一个故人离开了我。不管她生前做过什么,我心中始终未真正怪过她。朱珠,你是我的朋友,这一点永远无法改变。
      “夫人,请节哀。”文森的声音响起。
      我转头,见他静静立在我身后,恍惚中竟以为是伊扬。“上次发生意外后,方先生就嘱咐我们密切保护夫人。文森办事不力,还是让您受惊了。”
      笑得涩然,阴谋者是方伊莲,保护者却是方伊扬,没有比这再讽刺的事了。
      文森跟警察交涉几句,过来告诉我:“您可以先跟我回去,警察同意稍后再去警局录口供。”
      实在心神俱疲,便跟得文森出来。上了车就合衣靠在车厢一角,似挡不住寒意袭来。文森递给我他的外套,我拒绝。心底的寒,无计可消除,直至幕后真凶得到惩戒。
      现在很怀疑到底方伊扬知道多少,是否以夫妻情分牵制,希冀介时我能放方伊莲一马,一切不得而知。我却自知绝不会原宥幕后真凶。
      文森低声问我是否要回家休息,摇头,“载我去医院。”怕方伊扬等得心焦,而且他从不是配合医生的好病人。
      他凝神望我,像是担心我对方伊扬吐露实情,“夫人,有句逾矩的话,方先生的身体……”
      “文森,我自有分寸。”轻声道,适时堵住文森的嘴。
      各人立场不同,原不奇怪。
      我并无打算告诉方伊扬今日之事。该知道的,他总会知道。自然,该发生的,也无法阻挡。

      到得病房,见护士小姐正为让方伊扬吃药绞尽脑汁。我微笑,示意交给我来办。众人退出去,只剩我二人。
      “为什么不吃药?”
      “从不知外伤也要服这么多药片。”他抱怨。
      我不理他,自顾自拿来温开水和药片,往他手里送。
      方伊扬凝视我片刻,将药片吞下。我又剥颗薄荷糖给他,“作为奖励,医生本不允许。”
      他就过嘴来吃糖,唇齿却在我指尖流连,酥麻的感觉直从指尖向上传来。
      我抽回手,“再这样调皮,活该躺在医院回不了家。”
      他乏力,靠在枕上,只轻轻的说,“我情愿一辈子这样,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动容,但方伊扬,彼时以你的身份还能如是说?真相大白的时刻,我们该如何自处?也许终是无缘成圆。
      方伊扬觉察到我的异样,“文森说你回家休息,怎么看起来还是这样疲累?发生什么事?”
      我微笑,阻他追问。“伊扬,一切等你好起来再说。”
      他握住握手,“安安,出院后我们去补渡蜜月可好?”
      “好啊!”我继续微笑。这样的日子,过得一天算一天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