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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昏昏沉沉红楼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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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执一卷书,恍然入梦。
在梦里,恍觉嗓子腥甜,嗽了半日,却是昏沉的睁不开眼。
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听得一人掀帘子进了屋来。念楼心下诧异,自己不是执了一卷书,斜在玉兰树下读么,如何有了帘子?再觉身下躺椅硬的硌人,总不是自己素日躺的那张,怕是仍在梦中罢。
有人轻唤“晴雯,晴雯——”。心下好笑,来人怕是知晓自己痴梦的了。勉力张开困乏眼睛,张口欲笑回话,却见屋内站了一人。那人面若秋月,色如春花,眉间系着双龙系珠金抹额,长身玉立,竟是位翩翩佳公子。
那人低头轻唤:“晴雯,晴雯……”
晴雯?
这人是谁,为何口中轻唤晴雯?晴雯……可是在唤我么?或者,这是个梦罢!这个梦可真是真实,想是上天终是怜悯,看我痴到这份上,于是今日便成全了我,使得红楼入我梦!
如若是梦,那么……这里是哪里?环视四周,这里摆设简陋粗糙,不如书里怡红院那样精致。心下一动,记得睡时刚读到“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那么,这是晴雯的哥嫂家?且记得宝玉通常便是这个打扮,眼前的人,是宝玉?
心底思忖着,疑惑的问:“宝玉?”
那人一听,立刻流下泪来,上前握着手哽咽道:“是!”
心内又惊又喜,一把反攥了他手,好半日方叹:“我只当今生再梦里也不得见你们——”话未尽,就又咳嗽个不停。听得话宝玉泪流的更凶,又见咳嗽,唬得他一阵手忙脚乱,又是轻捶脊背又是帮着顺气。好半天稳了气息,觉着嗓子粘滞,欲起身浑身却不得动弹,抬眼看见案茶碗,开口道:“你且帮我倒半碗茶水来喝,可好?”
宝玉听说,忙拭泪问:“茶在那里?”
念楼环视周围,指着那炉台道:“那里就是?”
宝玉看到,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去拿了个碗,低头闻了闻,取了水冲洗两次又用水汕过,方倒上茶水,轻轻辍饮一口,不禁面露凄惶之色。看见那碗,念楼微微皱眉,总比不得惯常在家用的精致干净。略一犹疑间,嗓子一阵发痒,又是一阵咳嗽。宝玉慌扶了她背,将水喂了她口去。念楼顾不上讲究,一气将水喝完,抬头却见宝玉看着自己,面色凄楚,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玉将茶碗放在案几上,回头看见躺在床上气息不稳的念楼,又流下泪来,哽咽问道:“你有什么说的,今日都告诉了我罢!”
念楼扶了枕头,心思几经辗转,终不知说些什么,只胡乱搪塞道:“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过是——”想想终是为晴雯伤,黯然低声道,“她不过比别人生的略好些,并没和你怎么,如何就枉担了那虚名!”
宝玉攥着念楼的手,看见瘦骨嶙峋的腕子上犹挂着四个银镯,愈发显得人形容枯槁,泪流个不止,听言张口道:“晴雯,你——”
一语未了,只听有人掀了帘子笑嘻嘻的进门来,张口便道:“好啊,你们的话,如今我已都听见了。”宝玉大窘,忙松手拘谨的立在一旁。念楼略想了一想,便知是那多浑虫的媳妇人称多姑娘的,也是晴雯的姑表嫂子。
多姑娘见宝玉长的唇红齿白,一把将他拉在怀里,宝玉急的面红耳赤,挣扎不得,只道:“好姐姐快别闹,放了手去,有话咱们好说——”多姑娘见他如此,便松手调笑道:“人常说你是在风月场里惯做工夫的。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没药信的炮仗,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晴雯前儿下来,我也以为你们素日定是偷鸡摸狗不得干净的。今日一瞧,竟是我错怪了你们。既如此,往后你只管过来,我也不罗唣你。”宝玉听说,放下心来,起身整衣朝多姑娘道:“好姐姐,且劳烦你照看她两天,等几日她好了,我就派人接她回去。”
说着,又回头对念楼道:“你且在这好生养着,过几日我再过来看你!”走几步到了门口,又回头望望,终于一跺脚,掀了帘子走了。
多姑娘好笑的看着帘子荡了几荡,回过头来对念楼笑道:“姑娘好生在这里养几日罢!看他情深意重的,姑娘好了,自然会去接你过去。”见念楼躺着不理,自觉没趣,用手整了整头发,讪讪道:“你且躺着休息,不扰你了。”扭着杨柳小腰,招摇的走出门去。
念楼一个人躺在硬的硌人的炕上,想着这个离奇的梦境。真实的仿佛不是个梦,仿佛自己就是晴雯,晴雯就是自己了。可惜,不多时,梦便会醒了,而后,晴雯三魂悠悠归了天去。那大观园里的人亦各自是死的死,离的离,散的散。边想着边伤感,又不住的咳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昏沉里,头痛欲裂。胸口仿佛压了块大石,喘息不得。咳嗽了又咳嗽,挣扎着想起身喝口水,却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猛的一阵猛烈咳嗽,“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头昏脑涨间,念楼直挺挺的的向后倒了下去。
“铛——铛——铛——”外面响起了更漏声。宝玉“啊”的一声从床上一坐而起,外间袭人披了衣服点了灯忙问:“怎么了,是要吃茶么?”。宝玉哭道:“晴雯死了!”袭人将灯移到台上,软声笑道:“可又是胡说了,好生生的如何就咒她死了?让人听到又是什么意思。”一味的哄着他睡去,宝玉哪里肯听,只等天亮了就遣人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