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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番外-成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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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伏天,即便是夜晚也热得人满身大汗,陵端在三岔路口站了许久,果然还是自然风吹着比较舒服。
“端儿,你怎么了?”熟悉的嗓音传来,陵端睁眼一看,果然还是欧阳少恭,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风吹得很舒服。”陵端微微弯起唇角,笑得略显无力,今天放风的时间大约是到了。
“天黑了,回去吧。”少恭说话总是很温柔,面上永远是亲切的微笑,嘴唇勾着很好看的弧度,陵端看了一眼,点头道,“好。”
再好看的面容,看久了也是一样,何况他已经看了五年。
不作不死,是陵端五年来最真实的感悟,当年他只是看不惯百里屠苏,顺带挖了百里屠苏的墙角,刚刚挖到手以为自己捡了宝,日子久了才明白是赔了自己。
少恭一手搂过陵端,一手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把人往家带。两个人从最初的毫无交集到现在的骨血相融,诡异得叫周边人都不愿意相信。
翻开手机,信息往前翻了一个月,还全是广告,就连联系人也寥寥无几。陵端锁了手机摆在一旁,还是看着电视发呆。当年一起嬉笑打闹的兄弟,如今都已经不在联系,偶尔上一次扣扣都会被当做珍兽围观,好像过去的朋友都要看他上线才能确定他还在。
欧阳少恭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电视里还在播着婆媳剧,沙发上摆着摊开的书籍,却没有人。陵端是耐不住寂寞的,更是讨人喜欢的。当初和屠苏在一个年级时,既没有屠苏成绩好,也没有屠苏相貌好,身边却是成群结队的死党,愈发将屠苏衬得单薄。如此,还不甘寂寞的跑来招惹自己。
少恭揉揉眉心,五年了,他似乎还是不懂陵端,当年他就不懂,明明在陵越和屠苏的影子下没什么长处,为何更能讨人喜欢。
陵越总是包容端正,屠苏却是高冷倨傲,陵端倒是整天嘻嘻哈哈,校园内的学弟学妹,校园外的三教九流,能碰的不能碰的都碰了……就连他,也敢过来招惹。
少恭向外望去,阳台和客厅间的纱帘被放了下来,掀起来可见外面高瘦男子略显落寞的背影。
陵端吸了一口烟,在鼻腔内转了一下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并没有让烟尘进入肺部。他实在不是什么好学生,带着一帮子兄弟抽烟喝酒,打架赌博,逃课上网,屡屡游走在被开除的边缘,若不是成绩太好加之父母的权势,大约学校一早将他开除了。
阳台也有风,封闭的阳台打开窗子,风也只能缓慢地流动,将烟圈吹得歪斜,低头看着手中的纸烟,一头亮红暖得刺眼,只是一个不注意就被夺走,少恭拿过烟来,摁灭在烟灰缸里。好像家里的烟灰缸都是少恭教训他的时候拿出来的,平日里任凭他怎么找也找不出一个。
“怎么又抽了?”少恭声音有些凉,他不喜欢陵端抽烟,当初陵端每天都能抽空一包,在两人相处后,陵端受不住少恭的气压自觉戒了。
“逛超市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有点闷就买了。”陵端也不生气,他一直都是玩,却没有瘾,抽不抽无非就是个消遣。手扶着窗台栏杆,栏杆有些高,到了陵端的腰,家里不会有孩子,做这么高是怕自己跳楼么?十六层的高度确是有些危险,只是他并不是会自寻短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等到今天才跳。
“诺,吃这个吧。”少恭一伸手,递过来水果味硬糖。
陵端没有接,看了宽大手掌上的水果糖,又看看一本正经的欧阳少恭,摇了摇头,“不用,我只是有点无聊。”
用力把掐死欧阳少恭的念头甩出脑袋,每天都有弄死欧阳少恭的想法,每天都被自己压下去,不死心的问到,“我想出去走走。”
“好啊,等我有空,陪你出去旅游,想去哪儿?”
陵端低下头,又来了。
“我想一个人。”吐出这句话满是无奈。
“怎么了?”少恭还是在笑,只是叫周边硬生生凉爽了不少。
一伸手抓了抓头,陵端早就习惯了欧阳少恭的冷笑,心中却忽然急躁起来,一伸手往欧阳少恭脸上掴去,“你他妈什么时候能别逼我?”
少恭接住陵端的手,陵端的手腕很细,没有任何饰品,捏在手里清晰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我并没有强迫你怎样。”
“那你让我先剪了这该死的长发!”陵端从跟欧阳少恭在一起之后就没剪过头发,并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陵端发誓要在欧阳少恭面前薅掉这一头长毛,即便是自己用菜刀割掉也可以。
“你很适合长发。”少恭放下陵端的手,他并不想出手,弄伤了陵端他也会心疼。
“那只是你以为。”陵端眸子暗了暗,欧阳少恭固执得无可救药,凡是自己认定的一律不择手段,温柔也好,强迫也好,乃至武力,即便是对待自己,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许他自己束发,就是不许他剪头发。最初欧阳少恭和他说你适合长发,摸起来很舒服,他也没怎么在意,就留了下来,毕竟他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人,如果少恭喜欢,不去剪掉也没什么关系,等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讨厌打理长毛讨厌得要死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万千枷锁中的一环,自己当初心甘情愿将枷锁戴上,如今却退不下来。
“端儿,你累了,去洗澡吧。”揉揉陵端的头发,陵端的发质很好,留着长发摸起来很舒服。
“我真累了,你就不累么?”陵端看着欧阳少恭,他实在不懂,彼此折磨对方有什么好,为什么不能放手?不管当初如何,只要现在能还他自由,他什么都不会跟欧阳少恭计较。
哪怕这几年少恭将他锁在自己身边,不许他工作,不许他和过去的朋友来往,不许他这样那样,将他硬生生锁在家里,陵端也不会去计较,他只想自由。
可是,欧阳少恭却不会放手。
五年了,吵过打过,陵端却始终不敢触碰欧阳少恭的底线。
“真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陵端还是叹气,他没有那个勇气,很多年前他看不起百里屠苏,但是和欧阳少恭相处上,他却真心佩服百里屠苏,同归于尽,他始终没有这样的勇气。
屠苏跳楼的时候,他就在楼下,“嘭”的一声炸开,地上好大一滩血,陵端现在想起这件事还记得屠苏抽搐的手脚,那一晚陵端第一次失眠,在欧阳少恭面前哭得很没骨气。
下意识的捂住嘴,陵端真不明白当时自己哪根经抽了想起来去安慰欧阳少恭,明明就该让陵越打死他,省得自己一脸傻逼样哭半天。
那年还没到夏天,学校在期末,屠苏忽然从楼上跳下来,传言都是学习压力太大如何如何,陵端却知道,屠苏恋爱了,恋爱对象还是同性。
作为恋人的欧阳少恭来到学校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风波,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没有公开过,如果不是陵端每天念叨着找屠苏的茬他也不会知道。
虽然屠苏活着的时候陵端每天都在找他的麻烦,虽然一开始欧阳少恭和屠苏走近的时候他总是不知死活的挑衅,虽然陵越护着屠苏的时候他总是愤愤不平,可是屠苏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恐。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可是看到那一滩浓稠的血液还有仍在抽搐的肢体,陵端一下子就愣住了。退步退到墙壁上站了很久,直到老师们出现报警打120,陵端还能感受到自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意。
等到欧阳少恭和陵越双双赶到在操场上大打出手的时候,陵端终于想起来上去拉架,手下们看到老大出面了,纷纷跑出来帮忙,总算把场面控制住,那是老师第一次觉得陵端懂事。
明明是陵越先动的手,占上风的却是欧阳少恭。陵越是本校学生,被教务处的人带走了,欧阳少恭却是校外人员,虽然大学校园并不禁止校外人员进入,但是这么敏感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担心欧阳少恭惹上麻烦,硬是把人拉出了校园。
“你……很难受吧?”陵端并不会安慰人,但是他看着欧阳少恭失魂落魄的样子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屠苏会死,全是因为我。”那时候少恭眼睛里隐隐有着泪水,陵端手忙脚乱的抽着餐巾纸。“不是……可能是最近考试太多了。”
虽然他真的很不喜欢屠苏,但是现在却只得磕磕巴巴出安慰着,“你……别多想,屠苏他……跟你……嗯……关系那么好……”
“他死的时候,你看到了么。”比起陵端,少恭倒是沉着许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额……是。”陵端咬着唇,完全忘记了去安慰少恭,被少恭提起,满脑子都是屠苏坠楼后的那摊血和血泊中仍旧挣扎的人。狠狠埋着头,肩膀却止不住颤抖。
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在说话,静默的气氛逐渐压抑起来。陵端捂着嘴,可是却没止住眼泪,打在玻璃桌面上“吧嗒”一声。
欧阳少恭倒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将陵端递到他手上的纸再递回去。陵端没接餐巾纸,用手抹了抹,红着眼睛跟他说对不起,本来是想安慰少恭,结果自己先哭了起来。
当时陵端还以为屠苏是跟少恭吵架了,后来才知道,屠苏是不愿意纠缠了。本来对陵越的话有些怀疑,在跟欧阳少恭一起后,才惊觉,自己纯粹是被那张看似温柔的脸给骗了而已。
不许晚归,不许碰烟酒,不许和异性暧昧。最初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到后面已经发展成了世界里只能有他。
不是没有反抗过,欧阳少恭掐着他脖子的时候,恶狠狠的问着,“你是不是也想学百里屠苏?”
尔后眼前便是铺天盖地的血色……最后妥协的总是陵端,任由欧阳少恭一点点把自己的生活掏空,除了他欧阳少恭什么都没有。
欧阳少恭看不到……他却看得分明,提起屠苏的时候,少恭脸上的表情,比哭泣更悲伤,浓烈得陵端眼睛发酸。
“你想起屠苏了?”陵端捂着嘴常常是在忍眼泪,在自己面前做出这个动作,通常都是在想百里屠苏,这些陵端说过,他都记得。彼时陵端还有许多话跟他说,现在即便是床上,两个人也没有多少言语交流。
“少恭,如果我也不在了,你要怎么办?”陵端看着少恭,难得神色镇静。
“如果你要走,我就先杀了你。”少恭每次说起这样的话都是一脸平静,屠苏的骨灰还放在家里,陵端若是死了,大约也就是旁边的一个罐子。
陵端张开手,抱住欧阳少恭,长长的叹气。纠缠了这么久,他才知道,自己甘愿束缚翅膀拔光鳞片留在欧阳少恭身边,其实害怕的是再一次看到屠苏当年的情况。
“少恭,你还想我怎么样?”即便是全部顺着你,改掉你不喜欢的那些习惯,断绝除你以外的所有来往,你还是诚惶诚恐,还是惴惴不安。
五年了,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少恭却越来越惊恐。家里所有的电脑包括他的手机都被监视着,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更是早就交给了少恭“保管”。陵端所有的账号,密码少恭都有,当时陵端并未在意,发觉之后,也一直没有改。
做到这个地步,不相信始终是不相信。
陵端抬头,亲吻着薄薄的唇,温度有些凉。
少恭很久之前便有个恋人,据说当年的欧阳少恭爱得还是女人,从那个女人在少恭不留神的刹那消失开始,少恭后来每一任的恋人下场都不太好,进精神病院的,自杀的。屠苏死得还算痛快,总好过割腕一滴滴流光血液。
两个人的相处,一个人的欢愉。
少恭伸手抚着陵端的额头,眉眼间全是温柔眷恋,“端儿,早饭给你准备好了,起来吃吧。”
“唔,我再睡一会儿,你去上班吧。”陵端在床上打了个滚,仍旧是把脑袋埋在被子里。
“好。”少恭的工作并不清闲,每天做早饭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
陵端起床的时候将早饭连着盘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继续吃下去他迟早要进疯人院。
精神类药物直接作用于神经,人体唯一不可再生的细胞会被肆意破坏……欧阳少恭宁可毁了他也不会放他走。陵端一直都很清楚,起码这一年他终于想明白了,折断翅膀还不够,还要将他彻底控制住……只不过,只是一个玩偶,你会喜欢么?
陵端将一比一的仿真玩偶摆在沙发上,远远看着和自己坐在沙发上没什么两样。
再这样下去,你连逃跑的力气也没了。
女子的声音清冷而淡然。
陵端知道自己还是爱着欧阳少恭的,只是没那么伟大,他还没到为爱牺牲自己的地步,更不会和欧阳少恭同归于尽。
最终,还是逃跑了……
五年的时间,他想要和平分手,想要拉欧阳少恭出来,最终还是灰溜溜的逃出来,他没有那个勇气,为了欧阳少恭毁掉自己。一直以来,他都在庆幸,自己鬼混的那么多年,总有几个朋友保持着联系。在自己发现饮食有问题的第一时间可以查出来是镇定类的药物,在自己怀疑的时候能够为自己确认那些东西早已被无声无息装上了定位系统。
“你打算怎么办?”采苓看着陵端的眼神,永远冷静。
“先去派出所补办身份证。”陵端一遍用剪刀剪着头发一边说道,他早就想清楚了,“你电话借我用用,我让陵越把户口本送过来。”
“你最好等等,陵越那边,欧阳少恭也有钉子。”陵端跑了,少恭第一时间就会盯上陵越。
“随便吧。”陵端放下剪刀,一头长发被剪得参差不齐,长一块短一块的贴在头皮上。
“你应该先去理发店理一下头发。”
“我要去剃个光头。”
“不用这么怄气吧?”认识这么多年,采苓很清楚,陵端虽然大大咧咧,却不是邋遢的人,对于仪表,永远打理的干净整齐,否则当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女生暗恋这位流里流气的学长。
“我只想彻底摆脱这些该死的毛。”陵端瘫坐在沙发上,他一个男人,居然留了几年的长发!
“谁叫你喜欢欧阳少恭。”谁叫你愿意为他委屈自己?
陵端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
采苓也不再说话,毕竟什么时候欧阳少恭都有可能找上门来,外面她还要安排一番,只是这一回,陵端欠了自己多少?五年了,要怎么压榨才能赚回来呢?
明明是才华横溢,大学毕业后却被硬生生关了三年,欧阳少恭捆了他三年,也不知道当年的笔力,如今还剩几分。
“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陵端也是,他爱你也是。”采苓把一束长发丢给欧阳少恭的时候满脸平静。欧阳少恭是个疯子,当年两人还是同学的时候,采苓就知道他不是个正常人,巽芳的死有一半是欧阳少恭逼出来的,真空是没法呼吸的,欧阳少恭却觉得理所当然。对身边的人都是温柔款款,却用极强的控制欲一次又一次摧毁着他最亲近的人。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欧阳少恭是可怜人。
包括一开始的巽芳,包括后来的屠苏陵端。
他们被欧阳少恭的才华吸引,被他的温柔攻陷,最后被他的极端溺死。
没什么可惜的,飞蛾扑火何尝不是你情我愿。
所以陵端来找采苓帮忙的时候采苓吓了一跳。
陵端和欧阳少恭在一起的第四年,已经完全变成了欧阳少恭喜欢的样子,烟酒不沾,长发梳在脑后,穿着干净的衬衫配长裤,手上还拎着超市里买来的日用品。
“我所有的东西都在欧阳少恭手里,喏,我只能用他的副卡。”陵端说了很多,很多。
采苓一直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少恭的初恋叫巽芳,是毁容后自杀的;
我知道,靠近我的人,总会被威胁;
我也知道,欧阳少恭从来不会真正相信一个人;
陵越和我说过,屠苏是被欧阳少恭害死的。
陵越和我说过,屠苏其实很爱他,但是他不信。
你们都说过,欧阳少恭是个疯子,说的没错。
……
“那你怎么没去找陵越?”采苓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不想看到他们打架,”陵端叹了口气,陵越和欧阳少恭刚已经打过太多次,后面已经连着自己都打了,“而且,告诉陵越一点用都没有,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只是这样?”
“我还不想离开他。”陵端回答依然平静。
“哦……毕竟他很温柔。”
“不……我怕他会出事。”
采苓第一次觉得欧阳少恭很幸福,太幸福了,他每一个爱人,都是宁可伤害自己也不去反抗他。
陵端最终还是跑了,采苓以为他打算默默忍受,直到进疯人院的时候,陵端跑来问她借剪刀,然后痛快的割了那些很不顺眼的长毛。
最好的结局是陵端从此离开欧阳少恭,
最好的开始是陵端从未遇到欧阳少恭。
没有欧阳少恭的五年,采苓经常看到陵端的笑容,和当年一样,跟兄弟们勾肩搭背,亦或者嘴里叼着纸烟,笑得没心没肺。
所以看到陵端和欧阳少恭合照的时候,采苓真想拍死陵端。
包括陵端一脸笑容来给她送钱的时候。
“你果然是脑子坏了吧!千幸万苦逃出去,他几句好话一哄,你又回去了!”
“采苓,人生真的没有几个十年,我没有,少恭也没有。如果十年还不能忘记一个人,十年还不能让我放下他,那我注定逃不了。”陵端说话始终平静,采苓忽然间觉得比起欧阳少恭,也许陵端更像个疯子,“而且,我从来都不想,真的逼疯少恭。”
采苓最终也没说什么,这几年欧阳少恭怎么过的,她也看到了。
“如果他还是个疯子,你还有力气逃出来么?”
“疯子不会疲倦的。”陵端笑了,“我接受欧阳少恭的时候,就想好跟他一起疯了。”
“果然是一对疯子。”
不过这对疯子似乎很开心,总是手牵手的出现。
采苓看着越来越童话风格的稿子也懒得再说什么,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