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岑之远的步子,项筱斐来到一家开在外滩边的西餐厅,靠窗的位子对着江景,他点了份神户牛排,把菜单递给项筱斐,问她想吃什么。 她向服务生示意自己不需要点餐,服务生礼貌地笑着点点头便离开了。“我刚才吃过了,你看到的。” “你吃不了辣,对吧?”他薄唇一扬,轻巧地一语中的,“你们点的菜都加了很多辣椒辣油,其他人的碗碟和汤匙都不免有所沾染,只有你的碗碟是几乎干净的。还有一点,吃辣的话你一定会喝很多水或者饮料,可是你们只点了啤酒,并且你只喝了几口,应该是有人来敬酒时装模作样喝的。所以我判断你应该没怎么吃菜。” 项筱斐惊讶地盯着娓娓道来的他,“你的观察力确实惊人,你还知道什么?” 他垂下眼眸认真想了想,“你应该只是拼命在吃干煸四季豆吧。” 项筱斐不禁惊呼一声,“哇靠,这你也推断得出来?” “这是猜的。”他轻笑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被他看得透透的,在他面前自己好像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牛排上来的时候,项筱斐看着岑之远优雅切了起来,动作娴熟而优雅,整个画面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油画。还未来得及细细欣赏,她的面前就多了一盘被切成小块的半份神户牛排。虽然只是半份,但这分量却已经够她一顿正餐了。 “这……?”项筱斐讶异地抬头看他,“我是来陪你吃的啊。” “我不喜欢有人盯着我吃。”他并没有抬头,只是低着眼继续切着自己盘子里的剩下半份。 “大不了不看你咯……”她轻声嘟囔道。 “那你想看谁,那个什么应遇之的吗?”突然提起的名字使她心头一紧,原来他记住了啊。 她并不回答,而是望向窗外江边缓缓驶过的轮船,忽而想起了什么。“其实你和他的声音有一点像。” “是吗?”他停下了手上的刀叉,抬起漆黑透彻的眸子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他的语气突然严肃了起来:“声音,不能代表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待任何事物都应时时刻刻保持理性和客观,怎么可以只凭声音就认定他是好人,对吧?”项筱斐轻叹一声,“其实我听他的节目很久了,每天晚上深更半夜,守着听他的鬼故事。一开始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因为他好听的声音。后来在不知不觉中,这种迷恋变成了依赖。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如果哪天我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就会失眠。这种依赖像毒药一样,会让人越来越难戒掉。理性和客观,对你这样的物理系大才子来说不过是常态,可是我做不到。” 春天晚上的微风吹过,粉白色的桃花花瓣片片飘散在风里。她莞尔一笑,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喜欢他,脱离了理性的喜欢。” 岑之远耐心地听着,久未发言,沉默了一阵子后神色婉然地问她:“你知道物质的第七态吗?” 她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在微观物质世界里,所有的粒子都有与之对应的反粒子存在,并在某种条件下发生粒子的转化。”他像是背书一样念叨起她完全听不懂的东西。望着她越来越困惑的一双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样子,岑之远忽然笑了,“虽然还有待证实,但这说明自然界中很可能存在着由反粒子组成的反物质。” 语罢,她仍然保持一头雾水的表情,甚至更有些抓狂的倾向:“请说人话。” “筱斐。”她记得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除了刚才在众人面前演戏之外。 “嗯?”她忽然就脸红了。 “任何人都不只有一面,我也不例外。”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手中的刀子,像是在思考什么,他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可能也有不理性的一面,就像反物质。” 项筱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里觉得更费解了……岑之远也不做过多的解释,端起红酒杯晃了晃,眸子里隐约印出明朗鲜艳的血色,凑到唇边轻嘬一口的优雅动作无意间透出良好的教养和家境。 “你刚刚喝了多少?” “哈?”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项筱斐心想,“你不是都推理出来了吗?福尔摩斯大人。” “我说的不过是我基于我观察到的线索推断出的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也就是实验中的第一第二步:发现问题,做出猜想与假设。这假设也许是错的,没有经过实际验证不能得出结论。毕竟我不会算命,也不是先知。”他认真解释的样子有些欠揍。 “一点点。”项筱斐服了,立刻举双手投降,乖乖交代。 “以后我不在就别喝了。”他随意地说道,如同在阐述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为什么???!!” “据我观察,你的胃肠吸收能力和肝脏的代谢处理能力并不出色,如果非要硬撑着学人酗酒的话,可能会得胃溃疡、脂肪肝、甚至还会影响下一代……” “等等等等!”她及时打断了他“好心”的提醒,“重点不是这个吧?” “那是?” “为什么‘你不在’我就不能喝?重点是,你不在??”她瞪大了眼无辜地看着他。 “鉴于你今天的表现,我认为我不在的时候你是缺乏自制力的。” 又来了……项筱斐扶额,腹诽道,我缺不缺乏自制力和你在不在场有什么关系吗……可是自知说不过这位天才嘴炮,也就讪讪地笑了笑。 旁边的位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对老人,这家西餐厅在老一辈心里是有着特殊的情怀的,据说很多老S市人当年都是来这里谈恋爱的。至今为止餐厅的经典菜色和口味都维持着当年的原汁原味,每天都有不少老人来这里怀旧。她看着白发苍苍西装革履的老人优雅娴熟地切着牛排,不知不觉入了神。岑之远朝她视线的方向看去,老人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但切牛排的动作很熟练,没多久就把一盘牛排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他颤颤巍巍地把牛排递给面前的老伴,再从老伴手中接过牛排切了起来。 “看你,还是那么笨手笨脚。”只见老人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为老伴擦去嘴角的酱汁,老太太憨憨地笑了,说你聪明就好。 老人也笑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才好!” 项筱斐的眼睛闪耀着复杂的光芒,心中五味杂陈。浓浓的幸福感在心中蔓延开来,伴随着感动、遗憾和不知明的落寞。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清隽的声音信口念起叶芝的诗,仿佛猜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