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我和我不能见光的邻居（完） ...
-
日后你会懂。
秦仁经常会想起这句话，他的时间被拉得太长，因为有太多空闲。第一年很难熬，法阵的融合还不够彻底，经常会带来彻骨的疼痛。秦仁不相信报应，也不屑于将失败推脱到“报应”的借口上。失败就是失败，是他小看了宠物。
长久的痛苦中，秦仁找到一个支撑点。心跳。鼓动的心跳带给他别样的感触，这是曾经孤寂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觉。一涨、一停，蕴藏着生命。
秦仁一直不认为吸血鬼是个活物，他没有心跳，没有阳光，没有生命。而经过这堪称最大的失败后，他竟然拥有了曾经不敢妄想的奢侈品。
不愧是奢侈品，代价大到难以承受。
空闲的时间太多，秦仁学会思考。他的“生命”不算短，漫长的吸血鬼生涯，从有记忆以来就未曾落败的每一场战斗，在獠牙和利爪下丧生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有时候，他也会想到在夜林放的那把火。
是什么驱使他最终放出的那把火呢？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毕竟那把火间接导致了他现在的处境。但秦仁记不起来。他能记起程佳怡火锅之夜喝水时张开的唇瓣，能记起夏舟的血液透过獠牙流入体内的味道，但他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放那把火。
因为那件事对他而言，是如此的理所应当。想做，就做了。这就是他一贯的风格。
“你根本听不进去，对吧。”
秦仁又想起了夏舟的话，他突然想把这个曾经想过千刀万剐的仇人抓回来，命令他解释这句话的含义。他终于想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可……没人为他领路。他不懂，他想不透。
第二年，情形好过很多。这不是说身体上的痛楚有削弱，而是看守法阵的守门人换成了程佳怡。
秦仁从来没想过居然还能再见到程佳怡。有夏舟在，夏舟那么恨他，又知道他喜欢程佳怡的事。可程佳怡确实当上了他的守门人。
他不屑于了解夏舟，哪怕夏舟是他的仇人，害他沦落到如此境地，之前的秦仁也只是单纯在恨。但在看到程佳怡后，秦仁思考的课题里又多了一个。夏舟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夏舟的事？”程佳怡问他。
秦仁点点头。束缚他的东西三天两头的变，唯一不变的是他永远挣脱不出来，目前的束缚令他能稍稍控制自己的脑袋。
“他是个很神奇的人。”程佳怡笑起来仍旧很干净，触动人心，秦仁又找到心里过电的怦然，不属于月光引动的心跳，而是情感牵动的鼓动。“他现在已经坐到销售部门经理的位置了，何姐的二哥很欣赏他的办事能力。前两天还和主教去欧洲考察地理，好像要整合什么海水质量与海族影响关系的论文。”
秦仁想说，我对那混账的现实生活没兴趣。但他阻挡不了程佳怡，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程佳怡总喜欢絮絮叨叨对他说一堆事，大部分的事都是关于夏舟的。夏舟又有什么新的研究，夏舟和公司哪个人争项目并大获成功，夏舟半夜玩游戏困到睡着没盖被子。
全是夏舟，秦仁烦得想自绝经脉——如果他能的话。
“单位又有人打听我夏舟是不是单身，啊，我要怎么回她们。”对，还有这个该死的恋爱话题。秦仁想大吼，本王不想听有多少人喜欢他，最不想听的就是……
“我也喜欢他啊。”程佳怡捧着手里的书忘了翻页，又开始发呆。
秦仁在想象里试图把夏舟拍死一百万遍。
顾思的休假在困住秦仁后过得风生水起。原本打算回奇异大陆去收集生物多样性的资料，为日后开脑洞和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做准备。但教廷这边一再要求他留下来，又提供一堆老学究陪他搞研究，想想奇异大陆那边没电脑没游戏，顾思没犹豫多久就做出了决定。
他也曾经去看过两次秦仁，的传送阵。关于两个世界交流制度的建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顾思对传送阵很放心。
两个任务目标的其中之一已经完美搞定，相信夏月几十年内都腾不出手回来搞刺杀。就偶尔传来的口信来看，夏月过得挺充实，新生夜行族是个三胞胎，够他忙的。
另一个任务目标，和程佳怡谈个恋爱，就更好解决了。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是没办法谈的。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程佳怡坚持问，烛光微摇，两人坐在市区标志性建筑的空中咖啡厅，无论是气氛还是环境皆为上佳，程佳怡决定放手一搏。“我喜欢你，夏舟。”
顾思偏头，烛光下的程佳怡比起早年来早已长开，稚嫩褪去，一颗纯正的赤子之心仍完整留着。在面对过这么多魑魅魍魉后仍能守住本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我也喜欢你。”顾思快速接着说：“但我们两个不可能。”
程佳怡没有放弃，她需要一个理由。被明里暗里躲了三年，程佳怡早就觉察到夏舟没有和她再续前缘的意思。但夏舟在她心目中的意义是不同的，她不想放弃。
“你是个人，佳怡。”顾思说：“而我是个夜行族。”
程佳怡几乎想脱口而出：但我们曾经也谈过恋爱，证明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话语在注意到夏舟的眼神后戛然而止，没有出口。
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碰撞在一起，不管摩擦出多么漂亮的火花，终究都是错误。夏舟经历过惨痛注定他不会再接受人类，无论他看起来多么积极地在为两个世界融合做努力，但那都是理智做出的事。
恋爱由心而生，心被感情控制。感情从来不理智，所以夏舟不会和人类谈恋爱。
程佳怡摩挲着咖啡杯沿，有时候世间的一切就是这么奇妙，明明仅有一个桌子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怎么也碰不到。
“你一直都很聪明。”顾思放缓了声音，“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的，我也会帮你。”
大滴大滴的眼泪砸进咖啡里泛出苦涩的涟漪，程佳怡知道，她的初恋彻底结束了。
偶尔还是会提起，夏舟依旧是程佳怡口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秦仁在经历过无数次咬牙切齿之后居然也学会了适应。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当秦仁终于想通“日后你会懂”的内容时，收到了学者夏舟病逝的消息。
没有如释重负，没有万千感慨。秦仁感受着内心的平静。漫长的时光磨平他心头所有的涟漪与鲜活。他拥有心跳，却仍是死的。好在他学会体验怜悯这种全新的情绪，也学会了通过枯燥无味的传送门守卫者收集外界消息，聊以自娱。
没多久，秦仁面前站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几十年过去，程佳怡在他的面前渐渐衰老，并最终步入死亡。秦仁亲身体会到不同的物种若是有交集是怎样的心碎。也就是在那一刻，秦仁认可了自身的死亡。
所以他得以平静地去面对这张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面孔。银色的瞳孔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布满星空的夜，充满茫然无措，像个迷路的孩子。
“秦仁。”夏月开口唤他的名字，没有咬牙切齿，反而像是在喊一个老朋友。“我就是来看看你。”秦仁听到他用怀念的口吻说：“我也要追随哥哥离开了，我没哥哥看得那么开，临死前，还是想再看看你。”
夜行族的容貌不会变化，死后会回归夜林，夜林也是他们的灵魂居所。秦仁奇异自己居然知道这么多有关夜行族的情报，又想起程佳怡给他念过，程佳怡的每句话他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来之前还想过要杀你。”那双总是布满恨意与狂暴的银色眼眸此时竟透着笑意：“看过你，我反而不想动手了。”夏月从身后取出一把匕首，正是多年前钉在心口的那把，后来夏舟换新鲜材料替代，把匕首取下来不知道送给了谁，看来是送还给了他的好弟弟。
匕首缓慢平放到秦仁面前，夏月潇洒地摆摆手转身，“你就好好活着吧。”
你就好好活着吧。秦仁突然心口剧痛，疼得他想伸手抓住胸口，小心翼翼地喘息。他张口，别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夏月走了。
兜兜转转，看守传送阵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偶尔会有老人带新人专门来观察他长见识，每当这时候秦仁总会配合地释放出一定威压，吓得那些菜鸟面带惊恐瑟瑟发抖看他，于是秦仁又会很快心软，老老实实收回作怪的本事，任由小家伙们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在他身上飞快戳一下。
“这个吸血鬼真可怜。”秦仁听见周围人对他的评价简直哭笑不得，“对啊，他真伟大。”
去好好读历史书吧，小鬼们，伟大的是学者夏舟才对。吸血鬼领主悄悄翻了个白眼。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我和我不能见光的邻居（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