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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笑且讽裁制新衣 酸成怒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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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穿屋过院,还未拐出回廊,就听得屋子里欢快的笑声。一位少女穿着素色长裙等在院门口,远远的向冷易寒施了一礼,往屋子里报信去了。
陈济云还未看清是白苏还是白矾,屋子里又跳出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来,身上裹着红绸缎子,越发显得肤白胜雪。她满脸都是笑意,娇嗔道:“你怎么才来啊?等半天啦,你看这个料子做衣服好不好?”
冷易寒柔和了神色,道:“很好看。”方才的少女又跑出来,嬉笑道:“我们都说钟姑娘这样活像个新娘子!”钟希同咬了咬嘴唇,一边拉着冷易寒往屋里走,一边笑道:“这样的丫头你也留着?快打发出去嫁了吧。省的她天天惦记着新娘旧娘的。”白矾在一边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众人进了门,钟希同才看见有外人。忙问道:“这位是……”陈济云拱手道:“在下洛阳陈济云,江湖上无名无望的闲散客。想必姑娘就是‘同儿’吧?”话音未落就感到一阵寒意。
钟希同倒是没知觉,笑道:“冷易寒跟你提过我啦?真是巧的很,我也是江湖上无名无望的闲散客,咱们一定有很多共同点。是吧,陈大哥?”“正是如此。”两人相谈正欢,冷易寒听着觉得烦乱。
原来钟希同一连在耳边说上百句话,他也不觉腻烦。今日一见,他二人好似比自己还熟络,心里便起了一根根刺,扎的自己五脏六腑都不舒服。当下沉声道:“济云是我的表弟,你直呼其名就好了。”钟希同听二人有亲戚愣了一下,她还一直以为冷易寒无亲无故,石头里蹦出来的呢!
冷易寒又向济云道:“这位是钟姑娘。”济云笑了笑,二人恭恭敬敬的见了礼,方才一一落座。
冷易寒问钟希同:“今日起的早,不如一起去用早膳。过会儿你觉得乏了,再回来歇息。”钟希同道:“今儿个有正事,我哪来那多觉啊。不过你得等会在吃饭,先试试我的第一个药方再说。”说着拍拍手,白英领进屋一个胡子花白的青衫老者。
话说,这老头一大早被庄卫从被窝里薅出来,扽着衣领出了家门。在马车上颠簸了十几里路,身上这副老骨头怕是跌散了又跌回去。几经折磨赶到冷剑山庄,只因为钟希同睡迷了,一睁眼睛说:“帮我把这城里最好的裁缝请来吧!”
天无缝,天宫苑最初的创始人。老头数十年间带出了几十个能拿的出手的徒弟,钱也赚够了,名也有了,干脆在城外盖了房子,过起半隐居的日子。这样的人请是请不动的,于是杜仲干脆吩咐庄卫:“掳来吧!”
他坐在马车里等着,老头刚被扔进来,他就破口大骂。不过是怒斥庄卫无礼蠢笨,回头要好好惩戒。然后,再拼命的跟老头赔不是。一张嘴把老头捧的天上有,地上无。老头也岂不明白其中原委?
本要发作,听见杜仲自报了冷剑山庄的名头,心想:“那个冷面阎王可惹不得,做不过做几件衣裳,也不算跌份儿。”于是笑骂了几句,也就不计较了。
这会儿,老头刚在别院刚喝了口热茶顺顺气,就被传进来了。钟希同把冷易寒推到老人跟前,说:“老伯伯,就是他了。请您帮他做几套穿着舒服有好看的衣裳。”
老裁缝不敢抬头,偷偷翻着眼觑着。依他四十八年的入行经验来看,此人七尺八寸的身长准是没错,腿长,腰劲,肩略宽些,随意站在一处,也只有轩昂浩荡之气。他忍不住向上瞧了一眼,不幸对了冰冷的眸子,顿觉寒气刺骨,不自觉的退了半步。
冷易寒本就不愿与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喜欢打量他的陌生人。身边的人言笑晏晏,如何厌恶也不好发作,只是压抑着怒气问道:“可瞧够了?”
老裁缝赶紧作揖,赔笑道:“老夫得罪了,得罪。”立刻上前量身,也是艺高人胆大,不用器具,单单靠一双慧眼前后瞧过,又道:“请公子抬个手。”冷易寒依言,那人瞧过,口中念念的记下尺码,又作一揖道:“得了。”
钟希同看着稀奇,也上前道:“给我也看看,我也要做衣服。”老裁缝刚要看过去,冷易寒便将其挡在了身后,像白英道:“拿同儿和身的衣服给他比样,不必再量了。”老裁缝眯了眯眼,笑道:“如此也可。”说着开箱取针拿线,摸了摸桌上数十匹绫罗绸缎,暗赞好料,立刻裁剪起来。
钟希同嘀咕着:“我还没遇过这么厉害的裁缝呢,都不让我试试。”冷易寒只道:“他既有一看便知能耐,你何不试试不看也知的能耐?何必麻烦。”钟希同‘哦’了一声,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商量道:“那匹红绸做一件衣衫也用不完,不如给她们也做一件好不好?反正大家早晚都得嫁。”一句话,羞得四个丫头都红了脸。
冷易寒道:“好,你想做什么,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钟希同笑了笑,看见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吴管家,笑道:“哎,你是没意见可有人心疼钱了。吴管家,你也不用眼红,那匹红绸给你留一块,叫裁缝作件新郎装,保不准哪天你就用上了!”
吴管家年近半百,在冷剑山庄更是一人之下,素日刚正不阿,谁若犯了规矩更是翻脸无情。谁敢拿他取乐?钟希同话锋转的突然,奴仆们一听都是先喜后惊。喜,自是看吴管家抖着花白胡子,老脸臊的透红的样子着实可笑。惊,自是惊自己没能把持,日后被这判官记在心里,不好做人了。
钟希同不知这些,见他气苦难言,又克礼躬身仓惶告退的样子笑弯了腰,忙高声道:“那个……那个谁,快去拿吴管家的衣衫来,比个样子,裁缝好照着做啊。”白苏敛了笑,低声应了,匆匆的去取了。
如此钟希同仍是不尽兴,道:“光吴管家还不够,见者有份,杜衡杜仲也得做,济云公子也逃不了,全当收个见面礼如何?”济云笑道:“这个礼送的别致有趣,在下只好觍颜收了。来日也补个见面礼给姑娘,不过恐怕要俗套了。”
白英掐算着时辰,上前回说早膳已备好。冷易寒道:“这就过去。”转而拉起钟希同的手腕,出了屋子。济云揉了揉眼睛,摇头跟上。
一入席,钟希同一如既往的笑声不断。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济云说话。听闻他走南闯北,结交广泛,更是打开了话匣子。打听洛阳的风土人情,打听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忍不住打听几个人。
“你见多识广,近两个月,有没有听说有什么地方掉下来什么人之类的?”钟希同问的没头没脑,济云摇头道:“并未听说。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钟希同想了半晌,方道:“我们那个家乡路远难寻,极为隐秘。出来了就很难回去,在里面的也很难出来。我有几个朋友,也是我的同乡。本来是一起的,可是,后来……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一起出来了,还是在里面。我想,我们都是外乡人,人生地不熟,你既然行走江湖,如果遇到我的同乡麻烦立刻告诉我,我一定重重谢你。”
济云未答言,一直黑脸的冷易寒已抢言道:“既有此事,为何不跟我说?”钟希同缩缩脖子,道:“你太忙了,又很少出门,所以……就没说。”明明都是实话,不知为什么,在那人灼灼的目光下,愣是怯了几分。
济云正色道:“此事既有月余,也不差一时半刻。带我回到镖局,定会知会众人留意。你将你那几位同乡口音、相貌、特征一一说来,我好有个计较。不过,你莫要抱太大希望,寻人原本是大海捞针的事。”
钟希同见他应允,连忙道谢,一一将几人外形乃至脾气秉性细细描述一番。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又说起彼此见闻,都觉对方眼界开阔,所知甚多。到了餐毕,仍是兴致勃勃的聊着。
钟希同放下筷子,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济云道:“我打算……”冷易寒打断道:“他打算现在就走。”“啊?”二人都惊呼了一声。陈济云摸摸鼻子,笑道:“是的。”
钟希同疑道:“你不是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吗?怎么不歇几天啊?”冷易寒原本不想脸色太过难看,但一瞧见钟希同一脸失落又关切的神色,忍不住又铺上了几层寒霜。
济云看着两人,笑道:“府里和镖局杂事颇多,我不敢偷懒。姑娘也不必担忧,济云自小习武,虽未又大成,却是身强体健。走镖的人,还怕赶路吗?走夜路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我去后院看看马匹,这就告辞了。姑娘所托之事,我定会留意。”说着起身,又对冷易寒说道:“家父所托之事,也请表哥放在心上。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延误。下月,我在洛阳恭候。”
冷易寒道:“放心。”使了个眼色,白英忙跟下去打点了。
钟希同隐隐觉得不悦,回头一看,冷易寒的不悦已经摆到了脸上。两人心里各自不自在,气氛僵持了半晌,白苏来回话了。见二人神色有异,踌躇着立在一旁。“何事?”冷易寒漠然开口。
白苏施了一礼,恭敬回道:“禀主子,裁缝带来的丝线用完了。他说咱们庄里多是难得的料子,得用什么玻璃流丝来缝制。今儿已成了七八套,剩下的,他明日带足了丝线再来做。吴管家见他手艺比咱们先前的裁缝好,已经给他备下了屋子,请他这几日把主子和姑娘的冬衣也赶制好。知会主子一声,另外,做好的衣衫存在安苑,请主子移步赏鉴。”
二人默不作声的回到安苑,钟希同难得提不起兴致,悄悄坐在一旁。丫鬟们察言观色,更是不敢造次。明明一屋子人,却只能听到衣料窸窸窣窣的作响。冷易寒换了松茶色外衫,一挥手,屋里的人退了个干净。
钟希同听到关门声才回过神来,自然而然的走上前帮忙理了理衣带。淡淡的药草味道刺激着男人的嗅觉,那是他为她选的熏香。香而不腻,闻起来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说点什么打破沉默。
“好看吗?”他问。钟希同看了一眼,诚实的点点头。
“在生我的气吗?”他又问。
“我哪敢啊。”钟希同拉了个长音,讽道:“冷大庄主一不高兴可是要撵人的。”
冷易寒皱起了眉,他何时被人这般数落过?忤逆他的人不是病死了便是被杀掉了。眼前这一个是怎么回事?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她跟他置气竟是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陈济云!
难道,我与你朝夕相处两月,竟敌不过那人一个时辰?他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好话的话,说话的话,一个言字旁加一个舌头的话。你不高兴,大可以也把我撵了去。反正,我也不属于这儿。”钟希同也起了邪火,当然,最后一句是对自己说的。背过身去,不理那人了。
冷易寒却因为这最后一句,彻底被激怒了。他心里只道:“我疼你爱你,恨不得将你锁了才放心。你明知我不许你走,又何必拿要走的话气我?”若是人人的心里话都能诉诸于口,世人也不必妄自苦闷了。
冷易寒本不擅于口舌之争,二人又何曾这般针锋相对?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一向只有两个,就是杀人剑和回魂药。在儿女情长面前,怒火中烧却只能说出一个‘你’字。顺手拍烂了一张楠木桌子,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