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一夜的晨光》混易无为

1、楔子（1）

　　忘却，是自我的解脱和救赎。
　　过往的曾经，无论，好与坏，爱与恨，悲与喜，善与恶，苦与甜——记忆的储存，不是在留给自己一个念想，而是一种负担。因为历史的，必是承载的，纠缠的。而发生不会重启，假设即是有悔。一切的既有定为因果的使然。回望与反思，不是在照镜子，因为你就是你，自来到世间，就已注定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唯一要做的是，变傻失忆。
　　以上的话，我不止几次教诲于自己，算是独创的座右铭吧。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年龄的叠加，怀旧似乎逐渐成了我的习惯。闲暇中，梦中，我就想一个穿越者，每每跳回已逝的流年，那怕是刚刚过去的一小时。我逐渐明白，如果把人的一生比作一百公里的直线长度，一端起点，另一端终点，从起点迈步，每个人往往对前方充满着憧憬、向往和期待，因为稚嫩、年轻、活力，推动者生命成长。可是，当接近、到达或越过中点，向终点移动时，人往往开始对身后回望和留恋。因为生命开始枯萎，未来即是死亡，前方的路只剩下蹒跚而行。而怀旧则是源于对生命必然衰败的无奈，留住人生的前断，便成了心理上的本能徐盼。也许，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懂得生命和时间的弥足珍贵，感叹自己曾经的无知和挥霍。重来一回，该有多好！
　　对于我，人生的每一次选择，无论对与错，我从未后悔过。我始终认为，生命的开始即是结束，一切皆为自然，本该如此。可是，人不可能依然如此淡定与宁静。
　　与她的一段情缘，竟然在我的脑海里打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印记愈发清晰，牵绊。由此开启了怀旧的闸门，每每唏嘘、怅然、空落与寂寥。我发现，真爱的丢失，似乎比任何东西更让人揪心与懊悔。直到有一天，她在那里传来声音：我知道，你忘掉我不易，因为你把我始终关闭在你的心房，满满的，什么也塞不下。你极力想忘掉我，却愈发的沉迷萦绕。爱我，奈何不敢接受现实；忘我，偏要执着于精神。你这样，我难以安心。打开它吧，打开它，让我从里面走出来，随着你的倾诉，变成一个个字符，成为纸张上的铅印，把伤痛的记忆变成欣赏的阅读，你会因此而感到轻松释怀。当这一天来到的时刻，便是你忘却与过去，重启生活风帆的季节。
　　我隐忍了多年，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忍不住要把她从心中解放出来。我真切的告诉自己：若有来生，我什么都不要，唯与她长相厮守，直至终老。
　　这，是我有怨有悔的重新选择，也是自我解放的新旅开始…….
　　可是，我能做到吗？
　　“先生，你的手机掉了。”正当我在笔记本上继续敲打键盘时，邻座的一位年轻女孩附身捡起手机递到我眼前。
　　“不好意思，谢谢。”我接过手机，报以微笑。
　　在行进的列车上写东西，成了我多年的习惯。听着飞奔的列车声，看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大脑与之回应，似乎更能触发人的灵感与思绪。不过这次不是写小说，而是一段铭心的记忆。
　　也许是太过投入，移动的手臂把搁在桌上的手机碰落在地。
　　“先生，你是在写小说吗？最是那一夜的晨光，名字真好听。”年轻女孩试探着和我搭话。
　　我合上笔记本，半遮半掩地说道：“噢，闲着没事，瞎写。”
　　“对不起，我不应该偷看你写东西。”年轻女孩忙表示歉意，“只是你开头的那几个字吸引了我，所以…”
　　“没关系。”我冲她笑笑。
　　“刚才，我是不是打断你的思路了？对不起。“年轻女孩又说道。随后，低下头，脸上充满愧疚之情。
　　“姑娘，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写一点小小的感想。已经写完了。”看到对方如此自责，我忙给她解围，“应该说是我打扰了你，是我的手机影响了你的休息。”
　　年轻女孩一听，抬起头冲我笑了。
　　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一袭粉白色连衣裙，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扎一辫子，随意垂在身后，妆容素颜，长得白白净净，眼睛黑亮明澈，别样的清纯。
　　看着她，我愣愣出神，心里不停的念叨：太像了，太像了。
　　“先生，你怎么了？”年轻女孩见我神色异常，忽闪着大眼睛问。
　　“没事，没事。”我回过神慌乱说道。
　　“先生，你是作家吗？”年轻女孩又恢复到起初的神态。
　　“嗯—”我吟沉一下说，“算是吧，不过是业余的。”
　　“那你出版过什么书？”
　　“都是些魔幻悬疑类的，第二门，掘金日志什么的。这些你看过吗？“
　　“没有。我不喜欢。”年轻女孩摇摇头。
　　我突然有一种失落感。这两本书算得上是畅销书了。可瞧她的样子，好像听都没听过。看来，所谓的畅销书，只是相对而言。浩瀚的书海，各类书籍数不胜数，再畅销的，在其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有那么几个人关注罢了。不相干的，估计都入不了耳。想来，不是经典名著，畅销一词算是商业炒作使然吧。对于这些，我多少也有点厌倦了，畅销不过是为利益相关者多带来些银子，如此而已。
　　“那你喜欢看那方面的书？言情类的？”我于是问道。
　　“心理类的。”年轻女孩回答道
　　“噢，”我感到很惊讶又很惊奇，“为什么？”|
　　“就是喜欢嘛。”年轻女孩说道，“还有，就是…..可能和我的专业有关系吧。”
　　“你是大学生？”
　　“本硕博连读。”
　　“心理学专业？”
　　“基础与应用心理学。”
　　“几年了？”
　　“明年毕业。”
　　“什么大学？”
　　“北大心理学系。”
　　“毕业后，准备去哪？”
　　“还没想好呢？”
　　“你喜欢这个专业吗？”
　　“非常喜欢。”
　　“为什么？”
　　“因为——能拯救人的灵魂。”
　　“噢，何以见得？”我听了一怔，随后又问道。
　　“先生，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年轻女孩反问一句。
　　“哎呀——，这个还真不好说。”我犹豫道。
　　“就拿你自己来说。”年轻女孩盯着我。
　　“你说呢？”我在她清澈目光的注视下，感觉有些不自在，忙把问题踢了回去。
　　“我也说不好，可能是为了情吧？”年轻女孩若有所思，清澈的眸子变得凝重起来，“这个情不是爱情的情，这样理解就太狭隘了。人是感情动物，是在感情的支配下而生存。很多时候，人是不理智的，是无法把握自己的。这没什么不好。这是人的本真。如果太理性了，人就不是人了。人为情而活，但不能为情所累所束缚而迷失自己，忘掉准则。就像大学里所说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但人往往在感情和理智之间摇摆不定，不知所选。这也是人最痛苦的地方。”
　　“你说的是超脱吗？”我感兴趣的问道，心里暗暗感叹女孩不凡的思维。
　　“不是。”年轻女孩摇摇头，“超脱就不是人了。要做人，就不能超脱。超脱是一个伪命题，是人的自我麻醉，是自欺欺人。在人世间，就要符合其中的规律。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我们都要自然面对。心理学不旦是针对心理不健康的人。它适用于每一个人。只要你是人，不管好人坏人，善人恶人，健康人病人都需要拯救。因为我们不是完人。在这一点上，你我和心理有障碍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改变所要面对的我们认为的心理不健全者，首先要改变我们自己。如果一个人心理有疾患，不应该单纯把他看做病人，而是要反思我们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很多时候，我们自己也有病。就是这样。”
　　年轻女孩的一番言语让我惊呆了。一样的长相，一样的气质，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谈吐，一样的思维。却又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又复活了。
　　随即，我不免又担心起来，拯救别人，首先要自我拯救。眼前的这个女孩，再说到心理问题时，和起初的神态判若两人，异常的沉静和平定，甚至没有一点色调，这难道就是一个心理学专业者应有的心态吗？就如她所说，如果太理性了，人就不是人了。那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儿，我半开玩笑的说道：“姑娘，你将来在心理学领域肯定有所作为。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开始的样子。”
　　“为什么？”年轻女孩好奇地问道。
　　“因为那才是你——啊。”我故意把你字声音拉长。
　　女孩脸一红：“对不起，我刚才是不是有点…”
　　她和我都笑了。
　　言谈中得知，女孩也是中州市人，暑期回家探亲。
　　下车后，出得站，我们相互作别。
　　临分手的时候，我对她说道：“姑娘，你说的对，我们不是完人，
　　都需要拯救。”
　　年轻女孩嫣然一笑：“先生，最是那一夜的晨光，这本书如果出版，我一定拜读。因为这个书名很特别。”说完，打一辆出租车驶离而去。
　　我望着出租车远去，突然产生一种追上去的现实冲动。因为我好想和她在一起。哪怕只是她的影子，她的替身。因为我相信，灵魂不死，它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的某个人身上再现。而人的灵魂是残缺的，需要自救或他救。或许，只要那么一点的改变，不管是她还是我自己，一切或许还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