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橄榄》德龙

9、第 9 章

　　陈天齐回到学校的时候，差不多是星期一晚饭以后了。

　　寝室里其他人都去教室晚自习，方朝阳没出去。昨天晚上的舞会，方朝阳不是不爽，是很不爽！最后临别时，他是出了口闷气，可或多或少有些后悔，不清楚杨琦会不会为此忌恨他。他实在拿捏不准杨琦的心态，也不确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陈天齐进门的时候，几乎是跌撞进来的。宿舍的门本来就没锁，被他的冲力一顶，“嘭”的一声闪开，狠命撞到门后的脸盆架上，一阵的乒铃乓啷，脸盆摔到了地上。方朝阳一惊，抬头再看陈天齐，头发蓬乱地张开，原本就瘦削的脸，似乎又往里陷进了不少，脸颊沾满污垢，唯有眼眸是清亮的。将近四天的时间，北京上海跑了个往返，来回近四十小时的火车，卧铺是不用想了，那时能买到硬座已经算是万幸了，体力透支无疑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总算到了旅程的终点，陈天齐心神一松，双腿便如灌铅一般，不能再挪动一步，他瘫倒在床上。

　　“水！”陈天齐挣扎出一个音节。

　　方朝阳把自己凉了一会儿的一杯温水，倒在陈天齐的水杯里，拿了过去。陈天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股劣质的烟味混杂着汗酸臭，呛得方朝阳咳了几声，“你这是去首都被接见完凯旋归来，还是去鬼门关被招魂而有幸逃生啊？”

　　陈天齐把一杯水灌下，总算缓过一口气，“哥们已经算半个京城女婿了。嘿嘿。”在北京待了不到四十八小时的主，都能带点京腔回来，真他妈服了帝都的风水。

　　“那俺得恭喜你了，俺去给你买三两生煎，算给你接风。”方朝阳猜陈天齐肯定饿了。

　　“四量。”陈天齐也不客气。

　　“可以，要再去帮侬弄几瓣大蒜来咂咂味伐啦？”方朝阳一边拿饭票，一边奚落陈天齐。

　　“今天上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天才学霸把读书，放在水的后面，食物的前面。
　　方朝阳从桌上，拿了自己的笔记本，扔了过去。

　　“操，你丫这叫笔记啊？！跟没记有啥区别？” 陈天齐翻了几页，微微蹙眉，“算了，明天我找那几个外地女生抄吧。”

　　“京婿，你丫先去澡堂弄弄干净好伐？否则俺们都会被你丫熏死地。”方朝阳临走前关照陈天齐，他才不在乎陈天齐是否看得上自己的笔记，更在意自己回来后，这屋里的味道。

　　。。。

　　洗完澡，吃完生煎包，陈天齐元气恢复了不少，他迫切地和方朝阳分享刚度过的好似梦游般的几天。

　　问方朝阳借钱的那个星期四下午，陈天齐收到徐静怡的最后通牒。徐静怡在信里的口气很直接，要陈天齐表态，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她实在没办法继续从字里行间揣测，推理他的想法，她快要疯了！如果他喜欢她，她不在乎他们两地，可以继续下去，如果他不喜欢她，那最好早点说清楚，她在自己没有陷得更深之前，可以试着忘却他，不会再纠缠他。

　　陈天齐看完信，坐不住了。虽然说，徐静怡不是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可这么些年的接触，还是很有好感的，特别是高中毕业后，书信上的交流，彼此有了新的认知，共鸣。陈天齐不愿放弃这样难得的知己，天才的精神世界难免有孤独，脆弱的时候，他需要和他差不多境界的异性的理解和安慰，而徐静怡恰是被他接受的。可要他就此表白喜欢她，他似乎需要更强烈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他得当面确认自己的感觉，他决定马上去北京见她。

　　决定以后，陈天齐查了火车时刻表，给徐静怡宿舍打了电话，告诉她会坐哪班火车到北京。星期五，他逃了节课，赶上下午去北京的火车。上车后，陈天齐补了票。不是交运旺季，空坐并不难找。在火车上，前N个小时，陈天齐仔仔细细地回忆了高中三年和徐静怡的所有接触，以及徐静怡写给他信的所有内容，天才的一个共性就是都具备近乎照相机般的记忆，所以不用担心陈天齐会有想不起来，记不清之类的困扰；后N个小时，他搜肠刮肚地感知一遍自己内心曾经和现在的所有感受；最后结论是，他没有结论，很犹豫；有那么N个小时，他为自己的冲动后悔。

　　到达北京，陈天齐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站台。深秋的凉风扑面而来，陈天齐一哆嗦，先前睡意散了一半，他一眼看到了独自来接他的徐静怡，一兴奋，彻底醒了。徐静怡依然是齐耳短发，戴着眼镜，和暑假分别时的她没什么两样。徐静怡穿得很单薄，被风一吹，不经意地稍稍蜷缩着。出站的人流，无情地在徐静怡的身边推搡而过。在陈天齐眼里，徐静怡忽然是那么的柔弱，凄美，他心头莫名地一酸，刚想叫徐静怡的声音，硬被咽了回去。徐静怡也看到了陈天齐，她奋力挤过隔在他们之间的人群，扑上前，一把抱住陈天齐。

　　“我身上很脏，别把你弄龌龊了。”陈天齐怜惜地说。

　　“我不管，就要抱你。” 徐静怡倔强，撒娇地低声道，一点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

　　这一分钟，陈天齐内心所有的纠结都解开了，一滴滴积攒多年对异性的爱慕，早已聚成潮水，在决堤的一刹那，汹涌奔腾，澎湃着他的每个神经。陈天齐把行李往地上一扔，抱起徐静怡的头，要和她亲吻。徐静怡也很迫切，可两副眼镜却无情地把亲吻的距离拉开。试了几次，都很别扭。
　　“先走吧。” 徐静怡绯红着脸，弯身提起陈天齐扔在地上的行李，拉着陈天齐的手，欢喜地离开了火车站。

　　彼此敞开爱慕心扉的情侣，自然省却了青涩的拘谨和伪装。剩下的周末，随短，却是异常的温馨，充实。。。

　　“然后呢？”方朝阳听得很入神，盼着陈天齐能透露点细节。

　　“然后就是。。。我累了，睡觉！”陈天齐满足地倒在床上，下一分钟，呼声震天。

　　方朝阳羡慕嫉妒地朝鼾声的方向瞄去，“命苦不能怨爹妈，人家的爱已有了篇章，自己连可头都还没起呢。”

　　方朝阳也没心思在寝室继续看书，决定去对面宿舍楼，找材料系那帮人打麻将，“情场失意，赌场总该得意吧，这个月剩下几天的饭钱，还得靠今晚去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