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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乐游 ...

  •   光怪陆离做了一夜梦,记不清都梦到了什么,只知道桀桀的笑声,令人心慌的压迫感,还有一双温柔忧郁的眼睛一直在脑子里闪现。反反复复的,直到天快亮了才真正睡去。
      正睡得迷糊,一双手轻轻地推了推我,接着耳边传来玉筝的声音:“锦瑟,快醒醒,你的李郎……。”
      “恩,别吵,让我再睡会儿。”我睁不开眼,抬手把她挥开。
      “真是,……等了一天……还有心情睡大觉……”玉筝嘀嘀咕咕地出去了。我立即又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感觉唇上有什么东西痒痒的,我无意识地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像是触到了什么温温的软软的东西。
      这个玉筝,拿什么好吃的给我,也不等我醒了再说。心里忽然兴起恶作剧的念头,仍闭着眼,张嘴一口咬下去,打算把她吓一跳。
      “唔”一声闷哼,反倒是我被吓一跳。忙睁眼看去,一张俊脸近在咫尺,李商隐星眼迷蒙,脸带桃花,一手轻捂着唇,正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啊——”非礼啊!我大叫一声,火烧屁股似的坐起来,他躲闪不及,被我一头撞进怀里。
      “唔”,“啊”,两人双双跌落床上。
      一阵眩晕过后,发现他正压在我身上,忙手忙脚乱地推他。
      “呵呵——”他不动,头埋在我颈旁闷笑到发抖。
      “喂,臭小子,快点起来,不然我大叫了!”
      “叫吧叫吧,偷香反被美人咬,传出去也是一段风流佳话……哎哟……”他一下蹦起来,不敢置信地揉着耳朵,“怎么又咬我?”
      “咬死你!臭小子,看你还敢不敢乱占人便宜!”我气冲冲地坐起来。
      “瑟儿……”他声音暗哑,眸底转黑,呆呆地看着我。
      顺着他的视线,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衣领口敞开,一侧肩头滑下,露出了里面粉绿的肚兜,衬着莹白玉肤,整个一活色生香春宫图。
      我脸“刷”地火烫,恼羞成怒,顺手抓起一个靠枕朝李商隐扔过去,“非礼勿视!转过身去!”
      他被我一下打醒,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连耳朵都红透了。臭小子,算你还是个良家妇男,不然看不把你打成个二五眼。
      我赶紧穿上衣服,瞪着他挺拔的背景半晌,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李商隐等了一会儿,见我没有了动静,也不敢回头,沉吟了一下,负手吟道:“帷飘白玉堂,簟卷碧牙床。楚女当时意,萧萧发彩凉。”
      “哼,淫词艳语!”我不屑一顾地说。
      见我终于肯说话,李商隐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瑟儿,并非淫词艳句,是这里挡不住的情思。”他一手按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哼,那还不是淫词艳语?”我心里涌上一股甜甜的东西,却偏故意气哼哼地说,“诗名什么?”
      “你来拟如何?”他笑问。
      又来考我?简单——
      “不会又叫帷飘吧?”他揶揄我。
      “可恶,叫帷飘不好吗?取诗前两字为题,有题也等于无题。亏你还跟刘道长学过道,难道连‘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都不知道吗?无题才是诗之最高境界,懂不懂?”我一怒之下,信口开河。
      “妙!妙!无题胜有题!那以后我写给你的诗都用无题作题了,呵呵。……不过今天这首我想叫它‘细雨’。”
      “大冬天的又不下雨,干嘛叫‘细雨’?”
      “恩……这个‘细雨’……含云情雨意的意思。”李商隐边低声说边偷觑我。
      就是我没懂他话里的含义,此时他暧昧的眼光也是看懂了。
      “好你个臭小子,还说不是淫词艳语?”我作势扑向他。
      他哈哈一笑,闪出门去。“瑟儿,快来,我们去游曲江如何?”他站在门外,含笑招呼我。
      “小声点儿,仔细公主听见!”我忙命他禁声。
      “公主一早就去玄都观访道友了,现在观中没有几个人呢。”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玉筝姑娘给我开的门。”
      奇怪,玉筝一向最反对我跟李商隐交往,最近怎么回事,倒有从中撮合之意?
      “瑟儿,你到底去不去?再耽搁会儿,公主她们就该回来啦。”
      “当然去。”我忙抓了件披风披上,随李商隐出了门。

      原来李商隐是骑马而来,是一匹高头枣红马。到古代这么长时间,我还没骑过马呢。我惊喜地伸手去摸摸马脖子,它也不认生,轻轻地用头蹭着我。
      “呵呵,这马儿很友好哦。”
      “那当然,它知道你是我的……”李商隐微微一笑,省略了后半句。
      “什么?”我故意问。
      “你是我的……小仙女。”他帮我戴上风帽,柔声说。
      “我可不是你的小仙女,我是神仙姐姐。”我撅着嘴反对。
      “好好,神仙姐姐,现在可以出发了吗?”他把我拦腰抱起,轻轻放在了马鞍上,随后也跃了上来,坐在我身后,双手从我腰际伸过,抓住缰绳,一会儿,枣红马就哒哒地跑起来。
      没想到骑马是这种感觉,好像坐着凌霄飞车兜风。呼呼的冷风直往脸上扑,我被吹得没法,只得侧过身,将头埋进李商隐怀中。
      他扯开自己的披风将我裹住,一手揽住我腰,一手控缰,两人一马向长安城外飞奔而去。

      曲江位于长安东南十里处,是长安人游乐的胜地。只可惜此时冰封雪盖,寒气冽冽,所有亭台楼阁全都无语寂寂。

      “每年三月三,长安人都会到曲江边踏青赏春。”一路上,李商隐不断地给我介绍。
      原来,这曲江在秦汉的时候就是皇家园林,只是东汉建都洛阳,曲江才日渐荒凉。前朝隋文帝开皇二年,开始兴建都城长安,工程由著名的建筑大师宇文恺主持。宇文恺考虑到城东南乐游原一带地势高兀,需要平衡一下,就在东南角重新修复了曲江,使得乐游原的高与曲江的凹成为互补。
      “前朝时,这里被称作芙蓉园,因为一到夏天,水面上就全都是一片荷花盛开。”李商隐指着冰封的曲江说。
      “那一定很美。”我想像着万千芙蓉亭亭玉立的景象,不由得赞叹。
      “恩,很美。不如到时我带你来赏芙蓉如何?”他低头看我。
      “好啊,前提是到时你还在长安,没因高中进士,而被放出做封疆大吏。”我打趣他。
      “封疆大吏?”他摇头失笑,“哪有那么简单?不过每年春闱后,新科进士都会来曲江宴游,届时长安城中几乎半空,大家都争着来这里看热闹,很多公卿贵族全家出动,在观赏宴游的同时也品评新科进士,为自家挑选东床贵婿。”
      “所以说现在不是游曲江的季节啦,要等到开春。‘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要看美女你选错时候啦。”我揶揄他。
      “虽没丽人,却得一绝色相陪,小生心满意足。”李商隐笑嘻嘻地低头看我。
      “咦,你小子,泡妞的本事见长哦。”我斜睨他一眼。
      “泡妞是什么?我只会泡茶。”
      “你还会写些淫词艳语。”
      “你不知道,其实我最拿手的是弹琴呢。”
      因地上积雪较厚,我又没穿踩雪的靴子,李商隐也不放我下来,我们共乘一马,一边信马由缰,一边信口开河。
      “咦,你还是一个诗书乐三栖才子?只可惜此时无琴,不然还可听听你最拿手的琴音。”
      “你想听我随时都可以弹给你听。”他松开我一下,从腰间取下一支长笛,“以笛代琴,为你吹一曲如何?”
      面如冠玉、丰神朗朗的少年,眉眼含笑地望着我。我犹如被催眠一般,哪里还能拒绝。
      他洒然一笑,持笛吹起来。笛音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忽尔如喁喁细语,忽尔又似烈烈长风,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喜跟着伤,心绪激荡,一时间竟似痴了。
      一曲既了,连远处的寒鸦都沉静下来。天地悠悠,独剩我与他两两相对。
      “瑟儿……你再这样看着我……我……”李商隐喃喃低语,头慢慢地低了下来,双唇轻轻地压在了我的唇上。
      我闭上眼,偎向他怀里。他气息蓦地变沉,展臂使力拥住我,双唇开始火热的吸吮掠夺,并将舌探入我口中辗转。我心怦怦乱跳,想躲又躲不开,只觉得空气渐渐稀薄,人如飘浮空中悠悠荡荡地没个着落。
      良久,他终于放开我,我赶紧大口喘气,想要狠敲这个放浪小子一顿,抬头却发现他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俊脸红透,气息不稳,只双眼越发的清亮飞扬。
      “以后你不准吹笛给别的人听。”我气鼓鼓地说。
      “为何?”他显然一怔。
      “容易蛊惑未成年少女。”
      “呵呵,那我吹给瑟儿听,行不行?”
      “我考虑一下。”
      “那要快点考虑好,小生将来可是炙手可热的著名大诗人。”
      “是哟,还有什么柳枝杨枝地围着你团团转呢。”
      “呵呵”,“嘻嘻” ……
      李商隐将下巴抵着我头顶,掉转马头慢慢地往回走。
      “瑟儿,唱支曲给我听吧。”
      “为何要唱给你听?”
      “也蛊惑一下我啊。”
      “偏不!”
      “唱吧唱吧,我最爱听你唱歌。”这个李商隐,耍赖也有一套哦。
      我想了一下,开口唱道:“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霸桥过,铃儿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
      “我们骑的好像是马吧。”李商隐抗议。
      “你这马跟驴一样慢啦,怎么,你有意见?”我狡辩。
      “我哪敢有意见?娘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喂喂,臭小子,谁是你娘子?”
      “早晚会是的,呵呵。”
      “去去,别臭美!” ……
      一路上,洒下无数的笑声、歌声、打情骂俏声……

      回城途中,见路边胡人酒肆一家连着一家,不得不对大唐的兼容并蓄心生感佩。长安城中其实经常能看到外国人,来自西域、北陲、东瀛、南海的各国人士已经融入到长安的生活之中,与你擦身而过的可能是来自新罗的留学生,来自日本的遣唐使,或是来自天竺的僧人,也可能是从大秦而来的景教教徒。李商隐说城中还专门有波斯商人聚居和经商的地方,各国的奇珍异宝在长安东西两市也都能买到。
      路过一家胡人酒肆,妖冶娇美的侍者胡姬站在门口招徕客人,与李商隐下马入内,喝了从波斯传来的葡萄美酒,吃了美味的胡饼,还请胡姬跳了一段胡旋舞。我吃得高兴,看得高兴,拍手大笑,眉飞色舞。李商隐一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兴致上来,就要提笔给人家题诗,被我死活拉了出来。
      “以后不准随便给人家题诗。”我严肃地警告他。
      “为什么?”他很不解。
      “那叫到处留情知道不?”我酸溜溜地说。
      “呵呵,我只是见你开心,才想要题诗的,只为了纪念一下让瑟儿如此高兴的小酒肆而已。”
      “那就直接说给我听得了。”我开始蛮不讲理。
      “好。”李商隐还将我抱到马上,自己跃上来,搂住我的腰,贴近我耳边吟道:“石城夸窈窕,花县更风流。簟冰将飘枕,帘烘不隐钩。玉童收夜钥,金狄守更筹。共笑鸳鸯绮,鸳鸯两白头。”他每念一句,就在我耳垂上轻啄一下,八句念完,我的脸早就像刚喝下去的葡萄酒全反上来,热辣辣的烫人。幸亏这里还未进城,路上没什么行人,不然岂不羞死人?
      偏这小子还不甘心,故意贴着我问:“好么?”
      “好你个大头鬼!快开车!”某人终于恼羞成怒,发飙啦。
      他一愣,接着暴笑出声。我以手掩面,埋入他怀里,没法见人啦。
      “小姐坐稳了,小生开车喽。”他戏谑。一夹马腹,马儿载着朗朗大笑的李商隐和作驼鸟状的某人,一路飞奔回华阳观。

      回到华阳观时,午时刚过。玉筝迎出门来,告知公主被道友留饭,一会儿才能回来。
      “只是——”玉筝看了看把我抱下马的李商隐,有点儿犹豫。
      “只是什么?”我搓搓脸颊,不知神色恢复了没有。
      “令狐公子等你多时了。”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疑惑地看看李商隐。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
      此时,令狐绪也走了出来,见我和李商隐一起回来,愣了一下,眼光在我和李商隐身上溜了一圈,很快恢复温雅的神色。
      “今日无事,本来想请锦瑟和玉筝出去吃顿饭的,不过,看来你们已经吃过了。”
      “令狐大哥,请人吃饭怎么不提前通知声,我好留着肚子大吃一顿。”我歪着头开玩笑道。
      “呵呵,原来是我的不是。那好,小生明日在聚仙楼宴请姑娘,不知姑娘可会赏光?”令狐绪作势一揖。
      “赏光赏光,我们全都赏光。”我不客气地挥挥手说。
      “哈哈”,一时间大家全都被我的小样逗笑了。笑声中,我发现李商隐和令狐绪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转开了目光。
      令狐绪因等我而延误了饭时,我心生愧疚,主动提出亲自下厨给他做几样小菜。令狐绪含笑答应,玉筝忙说她为了陪令狐公子也没吃饭,于是也算上她一份。李商隐见状,嚷着刚才他吃不惯胡饼,所以根本没吃饱,也要算一份。我气极,这下可好,要做多少才够他们吃啊?不知我那点可怜的厨艺够不够使?
      华阳观的小厨房里,各种食材倒是很齐全,公主修道虽不太吃荤腥,倒也不全是吃素。我翻了翻材料,心里盘算一下,应该可能应付。
      那三人都来了兴致,要进来帮忙。我连忙把他们推出去,我这人做菜有个毛病,只能自己慢慢地一样一样来,要有外人反倒会弄得手忙脚乱。
      让一个小道童帮我烧火,鼓捣了半天,做了一盘火腿烧冬笋,一盘素炒三丝,一盘贵妃鸡翅,还有一小盆珍珠豆腐羹,把灶上还剩下的米饭做了个扬州炒饭。做完之后才发现,好像太过简单,这些人山珍海味都吃惯的,不知会不会嫌简陋?
      不过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端出去。谁承想那三人连呼好吃,竟然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锦瑟,这些年我竟不知你厨艺还这么好,将来谁能娶了你,那可真是有福气了。”玉筝笑着打趣我。
      “那是,像我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新好女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几个哦。”我得意洋洋地回她。
      “呵呵,那不知什么样的郎君能入我们锦瑟眼中呢?”令狐绪也微笑着凑趣。
      “这个嘛,我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哦。”我这个现代人可不会像她们古代女人被这个问题羞倒,说什么“全凭父母”做主的鬼话。“只要那人能遵守‘三从四德’就行了。”
      “咳咳”,令狐绪正在喝茶,闻听此话,憋不住一口茶全喷到旁边李商隐身上。李商隐也顾不上擦,只惊异地瞪着我。
      “可是,‘三从四德’不是我们女人要遵守的吗?”玉筝顾不上拾她掉到桌下的筷子,好奇地问。
      “非也。此‘三从四德’非彼‘三从四德’。我说的‘三从’是指:娘子出门要跟从,娘子命令要服从,娘子说错要盲从。‘四德’则是娘子化妆要等得,娘子生日要记得,娘子打骂要忍得,娘子花钱要舍得。此所谓新好男人之‘三从四德’也。”
      说实话,唐朝因为出了个女皇帝,女权主义其实蛮发达的,但还远没达到这种公然出口的程度。一时间,那三人全都愣愣地瞪着我,好一会儿才爆发出大笑声。
      我讪笑着等他们笑够自动停下,谁知他们看着我只是笑不停。连温文尔雅的令狐绪都笑到擦眼泪,玉筝更是干脆笑趴在桌上,李商隐还好些,拼命忍着,只是一边咳嗽一边瞧我。这帮人,真是,这样就笑趴了?那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笑声渐歇,公主她们又回来了,问起在笑什么,玉筝忙添油加醋地又讲了一遍,结果连公主都差点笑到岔气,连连喊人给她揉肚子,更别说那一屋子偷听的女冠道童之类的。结果一下午,就在她们不时的追问“锦瑟,何时找到你那‘三从四德’的好夫君”中被笑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乐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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