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一树白》财迷女巫

1、第一章

　　“文大公子，跟你商量个事儿行不？”秦尚义一双滴溜圆的眼睛里蓄满了笑，讨好地在文少白的桌案旁磨蹭，像极了来顺养的那条大狗。文少白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脊背发麻，一阵恶寒，赶紧低下头去奋笔疾书。
　　“你府上有个丫头，脸蛋鼓鼓的，眼睛圆圆的，美貌有三分像我，身量不高，声音软糯如十岁小童……”秦尚义也不理会他那副嫌弃的样子，一个人说得欢快。
　　脸蛋圆圆身量不高，又是秦尚义从进府往到他的院里遇上的……文少白的笔锋慢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鲜活的面孔，秦尚义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丫头的？又是婢女勾搭少爷攀高枝的那一套，还是佳人书生偶遇后花园的那一出？文少白眉头轻轻蹙了起来，疑惑中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觉察的不悦。
　　“少白，行不行啊，你给个话啊！”秦尚义说了老半天，见他好兄弟正神游天外，十分不满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给个什么话？”
　　“我用我姐夫派人送来的良驹跟你换！汗血宝马，西域的，纯种的。”
　　“哪个丫头，那个……梨子？”文少白尽量忽略自己叫出这个名字时浑身上下的不适感。
　　“什么梨啊桃的，她叫李月娥。”
　　“李……月娥？”
　　“没错。”
　　文少白长舒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继续画他的鱼戏图，同时快速地在脑子里搜了一遍，不记得府里有哪个丫头叫这个名字。
　　“我不记得这个人，回头叫来顺问问，找到了就把人给你送过去。”
　　“真是好兄弟。”秦尚义眉开眼笑，一蹦一跳地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的文少白轻快地开口道：“别忘了。”
　　“啥？”
　　“你的汗血良驹。”
　　嘁，名动天下的本世子，还会赖你一匹畜牲。秦尚义趁文少白看不见，飞快地瞟了个白眼。
　　两个时辰后，来顺给少爷送茶，顺便把他家少爷的新画拿去裱了。
　　“少爷这画，啧啧，真是惨绝人寰！”
　　文少白一口茶喷了出来。
　　“惨绝人寰？”
　　“是啊，梨子这么说的，就是好到人间根本看不着，所以很惨的意思。”
　　梨子……文少白轻轻念了念，挥挥手让来顺出去。
　　“哦，对了，回头查查府里有没有个叫李月娥的丫头，有的话禀老夫人一声，把人给襄王府小世子送去。”
　　“好嘞。”

　　秦尚义心满意足地回府，坐等着美貌小丫头送上门。
　　话说今天他老爹沐休，为了阻止老襄王爷一大早抓他去练武，秦尚义趁天还没亮就往文丞相家跑。小世子在京城有一大帮狐朋狗友，唯有丞相府家大公子尚入老爹的眼，还鼓励他“多和少白这样的好青年来往，别没事就去追猫遛狗”，因此秦尚义呆在相府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里还多。不过从相府后门溜出去的时候去了哪里，文少白从来也不多问。他又不是秦尚义的奶娘。
　　天还没大亮，相府的大院子里还很安静，偶尔有几个下人走动。秦尚义透过灰蒙蒙的天色老远就看到湖边蹲着一个嫩黄色的姑娘。
　　四下无人，晨风微动，心潮荡漾，秦尚义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
　　梨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不认识。秦世子外袍上精致的绣纹在晨曦中显得也不是那么骚包，梨子只当他是哪个院里新来的，或是哪个庄上的管事来府里报账的，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钓她的鱼了。
　　这一眼可不得了。秦尚义活了小二十年，头一回看到一个姑娘长着一双和他一样漂亮的圆眼睛！
　　身姿婀娜弱柳扶风，脸蛋却像小包子一样，有那么点鼓鼓的。这眉清目秀，就像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只不过一眼，世子爷的小心肝就不受控制地颤了两颤。
　　“你……你叫什么名字。”
　　梨子坐着没动，心想这人好没礼貌，上来就问人家名字。
　　“叫什么名字啊。”见对方不应，秦尚义轻轻俯下身，和蔼地问。
　　“梨——李月娥。”梨子答到一半心想不对，干嘛要把名字告诉他，于是随口编了一个，反□□里也没有叫李月娥的，回头让他去找好了。
　　“李月娥，土是土了点，小爷记住了。”秦尚义直起身，背着手走了，心想相府里的小丫头就是水灵，比王府那些夜叉好看多了。还这么有个性，本世子这么美貌都能坐怀不乱，一定要去找少白把人给讨来。

　　“哎，听说了吗，翠柳，就是扫院子的那个，要被夫人送去襄王府了。”
　　“是啊，听说是小世子点名要的，小世子这样的俊俏儿郎，真不知她是哪辈子修来的福。”
　　“什么修来的福，秦世子天天往咱们府里跑，指不定她是想了什么法儿守株待兔，勾引了人家去。”
　　“可咱们府里丫头那么多，那个翠柳也太……些了吧。”
　　“……这我也搞不懂，许是小世子偏好这样的？”
　　梨子正在厨房里给她少爷端点心，那点心做成小巧的梅花形，又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气，透着浅粉色隐隐能看到里面上好的玫瑰细沙，梨子咽了口口水，伸手拿了一个。真好，一口一个，嘴里满满的都是甜味。
　　这厢尚陶醉里偷吃点心满足又刺激的快感里，那厢就听到后面两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梨子胡乱把嘴里的点心吞了下去，忙不迭地把盘子里剩下的点心摆摆好，不能让人家看出是动过了的，偷吃也要讲个技巧。
　　梨子重新摆好了盘，转过来向两个大丫头福了福身，一本正经地端着点心往外走。
　　不过，翠柳？
　　梨子脑中警铃大作，“两位姐姐说的可是门房赵大爷三表姑婆的侄女翠柳？”
　　“什么三大爷的表侄女，就是外院扫洒的，好像是叫什么翠柳吧。”
　　梨子心里有些发急，也没顾得上道谢，端着茶点就往门房跑。
　　刚跑到一半，梨子匆忙间一回头，只见翠柳正举着把扫帚，坐在假山上发呆。
　　“翠柳翠柳，听说夫人要把你送人了？”
　　“我也听说了，不知道是咋一回事。”
　　“这可怎么办啊，你才找着亲戚，要不，我帮你问问少爷？”
　　“不用的，梨，就我这样的，到了襄王府肯定还是扫院子，听说襄王爷尚武，院子里花草也不错，指不定还更好扫一些。”
　　……
　　“襄王府离咱们府就一条街，我扫完院子还能来找你玩。”翠柳拍拍梨子的肩膀。
　　“别哄我了，你看你愁眉苦脸的。”
　　“哎，我就是发愁，我这么些行李该怎么搬过去，又不好意思找管家开口要车。”
　　“……嗯，那要不我去问来顺，帮你匀辆车？”
　　“唉呀梨你真好。”翠柳快乐地从她刚扫起来的落叶堆里捡了一朵还像样的花给梨子别在了发间。
　　梨子有些害羞地抽了抽鼻子。

　　说是扫完院子一块儿玩，但梨子知道，翠柳去了襄王府那就是襄王府的丫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出来呢，所以梨子还是决定去求少爷。
　　对于求少爷这件事，梨子其实不是特别有把握。
　　文少白握着一盏被院子里的凉风吹透了的茶，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跟前的小丫头。
　　她的脸上沾着渣渣，和他桌案上的糕点一个颜色。
　　梨子从进门就不对劲，一张脸写着欲言又止，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又有些悲壮一会儿又可怜巴巴，看得文少白兴味盎然。
　　但少爷就是少爷，心里是觉着有趣儿，脸上还是一副朝堂重臣的正经神采。春天的风从屋外涌进来，吹得人浑身轻飘飘，面前还站着一个欲说还休的漂亮姑娘，要不是一会儿还要赶去见皇上，文少白真想让她一直杵在这儿算了。
　　“少爷也不是什么恶主，有话快说。”
　　文少白难得地拈起一块点心，深邃的眼神盯着梨子沾着渣的左脸，头一回觉得这糕点的甜腻也不是那么让人反感。
　　“少爷，您能不能跟夫人说说，别让翠柳去襄王府。”
　　“谁？”
　　“翠柳。就是门房赵大爷三表姑婆的侄女，扫外院的，跟我，跟我要好的，她要被夫人送去襄王府。我不舍得她走，所以斗胆来求少爷……”
　　“翠柳？襄王府？”
　　“嗯。”
　　“我当是什么事，也值得你来求。是有个丫鬟要送到秦世子那里，不过肯定不叫翠柳。许是你听错了。”
　　“真的？”
　　“真的，秦世子来找我要的人，不会弄错。”
　　“可是她们都说是翠柳，翠柳自己也说是……”
　　“这样，我叫来顺去问下，肯定不把你的翠柳送给秦尚义。”
　　“谢谢少爷！”梨子响亮地道了谢，头一回为吃了少爷的点心而羞愧不已，下一回，她一定少吃两块。

　　小丫头感激涕零一脸崇拜的样子令文少白无限受用，一壶冷茶灌下肚，文少白步履轻松地进宫去了。
　　出府的路上正好遇到了管家。
　　“送到襄王府的丫鬟是李月娥吗？”
　　“是是。”文管家一脸恭谨。
　　“秦小世子点名要的人，千万别搞错了。”
　　“不会不会。”
　　文少白点了点头，放心地上朝去了。一向不问家务事的少爷亲自督办这件事，文管家感觉要抓抓紧，当夜就让人把翠柳从里到外洗刷干净送走了。
　　在相府做了这么多年管家，办事能力越来越强了，夫人刚吩咐的时候，他想破头也没想起府里有个叫李月娥的，后来才反应过来要去翻翻丫头小厮们登记在册的进府前的本名，还真让他给查出来了！
　　不就是门房老赵三表姑婆的侄女翠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