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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以爱之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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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四十三分,徐择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昨天为什么回来。”
“因为系统通报昨天发生的事情属于黑客入侵事件,我朋友其实并没有向我传达要我离开这里的话,所以我就回来了。”我一只手撑在床上,面对着他,向他解释。
他疑惑地看着我,伸手摸上我的脸颊,他说:“你在发光。”我低头望了望,比他还要不解。周围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他起身下床,一把拉开窗帘,但没有光线透进来,外面漆黑一片,我按下电灯开关,没有反应,整个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是我。
我身体发出的光使这间屋子镀上了一层银灰色,这种光芒的启动通常发生于紧急情况的系统应急,而现在,我并不清楚梦境区发生了什么突变,系统也没有给我相应的提示或者警告。我站起来,想游离出这个数据区,进入中央电脑。但不行,梦境区外是混沌的黑色的气状物质,我找不到回中央控制室的通道了。
我马上又回到了屋里,我太大意了,这个时候我该待在徐择的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卧室里的家具都静默地陈列着,我一间间地搜寻,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最糟糕的是,当我在狭长的过道里行走的时候,整个梦境区都消失了。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遮挡物,黑暗的一部分消融在我身体散发出的光里,另一部分在我的四周围成一堵界限并不清晰的屏障。我在这样的环境里,仍然向前走着,边走边喊徐择的名字。
徐择会不会认为,我又一次一声不响地抛下了他呢?其实我之所以会回来,归根结底是因为我想回来,任务和任务之间是不一样的,人和人之间也有着巨大的差别。
意外地,我竟然感到了疲劳,我的腿有些迈不动了,所以坐了下来。我的脑袋里有一个钟表在走动,从起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会不会其实我已经被当成垃圾送进了废弃资料的储存室呢?像TC213那样,等待检修和删除记忆,然后被当成一个崭新的机器重新投入使用……
我的各项生理指标逐渐出现衰退,这应该和人的死亡过程类似吧……而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坦然接受这个事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我非常抱歉没能完成徐择这个任务,并且辜负了他的信任。
十三个小时……二十三个小时……时间悄无声息地往前狂奔,终于在第二十四个小时的最后一声咔擦里,骑马归来,带着战利品。整个数据区被瞬间开启,光线通过直射反射与漫射,迅速使周围的一切镀上光明的痕迹,我所处的位置,是图书馆的门口。
终于恢复正常了吗?我向上看了看,又往徐择所住的地方望,最终还是决定先回到他的身边。
他躺在光滑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动静。我轻声走近,把他抱了起来,放在床上,就在我的手离开他背部的那一刹那,他抓住了我的手。
“你醒啦?”我问他。
他闭着眼睛摇摇头,表情有些痛苦,“刚才醒了,睁眼之后发现自己在梦境制造机里,闭上眼睛试了好久,终于回来了,我现在……是在梦里吧?”
我对他说:“你可以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他睁开眼睛,注视着我,我对他说:“欢迎回来。”
他笑了笑,额前的头发乱糟糟的,我伸出手帮他理了理,然后跟他说:“我想回中央控制室一趟,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点回来。”
“遵命长官。”我把手放在额前,对他行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其实在刚才那段时间,系统消息已经像轰炸一样传输过来,故障原因被解释为断电,我并不打算深究公司频频出现差错的原因,我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是XC303马上就要来接替我的事情,我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徐择食言。
XC005一脸戒备,倚靠在数据监测台上,盯着正在与林稳交谈的我。
林稳摇头拒绝我的请求:“我已经做出了你不适合这个任务的调查报告,如果再次把你调回,就等于说是一次检测失误。”
我迎着XC005的目光,非常清楚他为什么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敌意,不仅是因为我上次激怒了他,更是因为我刚才冒失的闯入,又打扰到了他们两个人……
林稳质问道:“而且你的行为确实有失误,你怎么能擅自和徐择确立恋爱关系?”
我回答道:“我只是想让他高兴。”
“你喜欢徐择?”XC005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喜欢这类抽象的词汇并没有确切的定义,没有标准让我去衡量,我没有办法做出判断,我还在学习当中……”我没有底气地说道。
XC005向我们这边走来,对林稳说:“你帮他一把吧。”
“这是违规的,我不会帮忙,相反地,我还会做徐择梦境区的资料整理,然后把这种情况上报。”林稳口气十分坚定。
“帮不帮。”XC005一字一顿地说道。
“帮。”林稳握住XC005的手,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别生气,我再也不摆架子了。”
而我听得到,XC005也显然知道我听得到,所以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他把目光从我身上收了回来,冷冷地说道:“以后做出决定之前先考虑考虑后果,只要你打破了一次他的期待,他就会明白你是错误的,然后寻求另外的寄托。”
我刚说了一个谢字,他立马就打断了我:“还有,别跟我说谢谢,听着嫌烦。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的,因为我们都陷在同一个困境里。”
我看着他和林稳站在一起,林稳小声安慰他的样子,觉得胸膛里暖暖的。
我在心里对他说了句谢谢,还是转身走出了这里,因为徐择让我早点回去。当我走在过道里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桌前,背对墙壁,头埋得有点低。我走到他的身后,还没来得及看,他就合上了书。封面上写着这本书的名字《哈扎尔辞典》,又是这本书。
他的手向后伸,我把手放了上去,他引领着我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把凳子让了一半出来,我轻轻坐了上去,又翻开了那本书,然后问他:“这本书讲什么的?”
他说:“不知道。”
“看不懂吗?”我问他。
“是不知道怎么去总结归纳它,内容挺繁杂的。”他认真地看着我翻开的那一页,对我说:“这里在讲两个人,他们互为对方的梦。在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他的梦境就是另一个人的真实生活,所以他常常觉得疲累,因为这样算来,他24个小时都没有真正入睡过。”
“确实挺奇怪的。”我觉得自己可能读不懂这样的故事。
“还有其他很多故事,简直是宗教、历史和虚幻的杂糅。”他说完后看着我,显得很开心。
我问他:“徐择,你是怎么定义爱的,它是种能引起人全身疼痛的机制还是吸引两个人做出性行为的机制?”
“我不需要去定义爱情,它也不需要我去定义。当它来临的时候,我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它已经来了。”他把手撑在桌子上,头轻轻地枕了上去,因为逆着光,所以面目显得有些模糊。
“可是我想要一个答案,不需要是标准答案,一个表象,一个心理活动就行。”因为这样我才好圈定它的范围,对自己做出评断啊。
“就是一种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冲动。”
就这么简单?“那你应该不爱我,我提出要走的时候你都没有挽留,按这个标准来衡量的话,你得把我打倒,锁在柜子里才对。”
“武力通常是被用于结束一件事情,而不是开启一件事情的。我觉得,没人能以爱之名强迫一个人留在自己身边。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我当然也想你是我的,如果你是我的,那么我也是你的。”他进一步问我,“那你觉得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大脑堵塞,没办法得出确切的答案,于是我对他说:“徐择,存亡游戏的梦境区已经开启了,我明天就可以带你进去。”
“你根本就没学会如何成功地转移话题,最糟糕的是这个话题还是你主动挑起的……”徐择无奈地说道,但还是没有强迫我去做出回答。现在这个和我并排坐在一起的人,和我第一次见到的带着满身雪回家的徐择不一样,也和拿着刀枪杀人的他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想起他曾经对我强调过我是他的,而他现在却说我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有些想不通,可能现在和那个时候的占有从属关系略有不同吧?
我调出回忆画面对这两个时刻进行情绪语调分析,他则安静地坐在一边,凝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