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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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祺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趴在阳台的栅栏上，用力地睁大眼睛盯着远方的永安山，呆呆出神。那时为了照顾他，又得准备考试，我背靠着栅栏坐在马扎上，左揽着他的腰，右手举着讲义背那些该死的"当物距等于二倍焦距时，成倒立等大的实像。"当时我想，物理真贱。起初尹祺一直不安分的扭来扭去，试图挣脱我对他的控制，我狠狠在他腰上掐一把——你掉下去，我也不活了。他在我犀利的眼刀下瘪瘪嘴，屈服了，像是一只被打了一拳的包子。我要保护他，因为我是她嫡亲嫡亲的姐。
那年，我初二，他小学毕业。
尹祺的叛逆期似乎一直没来，这点让我十分欣慰。沿袭儿时的习惯，但凡天气不错我俩势必在阳台放空杀时间。尹祺现在已经超出我一个头了，我没办法随时随地自如的摸他的自来卷了，于是我忧伤的叹口气，唉，终究还是我老了。尹祺听到我叹气，收回目光扭头问我:
"姐，你怎么了？"
我定定的斜睨着他，定定的，定定的。尹祺呆傻的看着我定定的斜睨他，定定的想了想，定定的，定定的。然后他蹲下来把头伸到我手边，一脸的视死如归，用行动无声地弱弱地说:请蹂躏我吧!
尹祺在被我蹂躏的时候，忽然抬头看着我，疑惑而郑重地问:
"姐，为啥我叫尹祺？"
尹祺很喜欢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情况下奇奇怪怪的问题，类似于张三李四为什么不是张一李二这类的。而我为了显示出我的权威性和家长作风，总是有问必答。在别人看来，我们像两个神经病。
"本来你叫尹冽，我叫尹祺。但我觉得你的名字比我的好听，我就抢过来了。"
他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诡异的解释，点点头，飞快地定义:
"你很蛮横。"
我和尹祺出门时已经是六点半了。他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今天是楚家俩人的生日。
出租车开到鼓楼下面时我一眼就看到了楚安霓，她围着宝蓝色大围脖，挡住了多半张脸，似乎等的急了就站在水泥墩子上一只手抵在额头做极目远眺状，嘴里念念有词，定不是什么好话。尹祺见状扯着我就走，像竞走一样挤过汹涌的人流。
"小祺你慢点，别扯着你姐了!"楚安琦飞了一记眼刀给尹祺，顺便帮我把帽子带正，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
楚安霓今天很漂亮，反正她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她把头端放在我面前，瞪大眼睛与我四目相对，哔啵哔啵地闪着火花:
"尹冽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什么美瞳。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向眼睛里塞这东西，因为我有幸目睹了她第一次佩戴的全过程。楚安霓面目狰狞地用左手中指和食指把眼睑向相反的方向掰，右手食指托着美瞳。她长吁一口气，像是下来很大的决心，猛然塞向眼睛——顷刻间时间似乎静止，我倒吸一口浊气，绝望的闭上双眼。我认为最后要么她会把眼珠戳瞎，要么就一怒之下扣出眼球戴好再安回去。这显然很恶心也很可怕。
"尹冽!"楚安霓一声大吼将我从不堪回首的过往拉回。这声大吼轻松地让楚安琦扬起右手流畅地划出一条圆滑的曲线，落地有声的拍在楚安霓头顶，并且在她发出下一声尖叫时淡定而敏捷熟练地拉着我闪进了回民街。
楚安琦。楚安霓。同卵双生龙凤胎，如假包换。
我初三暑假去学吉他，第一天去上课迟到了，椅子上已经满员了，长相纯良稚嫩老师见状尴尬挠头，不知所措。于是我潇洒地走到窗户边的台子上，拉开琴袋放在一边。上了多半个小时，进来一个男生，迟到的很扎实。老师冲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看样子是老生。男生环顾了一下教室，就径直走过来把我的琴袋甩到我旁边给自己腾地方坐下，一言不发。这哪来的逗逼!
这就是楚安琦。
后来整个暑假我俩固定坐在窗户边上，由于一次同仇敌忾的赶走了企图加入窗台组织的学员甲之后，顿时对彼此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除了第一眼见他觉得他太皮干以外，总体上他还是很对我胃口的靠谱。
然后就上高中了。同班有个女孩叫楚安霓，恰好和我分在一组。为了搭讪我笑说这名字听常见，我还认识一个叫楚安琦的。女孩瞬间面如屎色，说:
"那是我的胸。"
直到多年以后谈起我们的初见才知道，那其实是她的兄。
楚家两个的爷爷是德国人，所以占1/4的德国血统。可惜老人家没见上这两个妖孽就先走了。楚安琦毛发颜色偏褐，眉毛蛮粗，因为鼻梁高所以显得眼窝深，至少睫毛感觉很长。楚安霓更精致一些，眼睛大大的所以一看她眼睛就知道她憋没憋什么好屁。楚安霓最出众的应该是乌漆麻黑的头发，发质极好，活像加过特效的洗发水广告。所以她从高中起就开始当平面模特和发模。
楚安琦走在前面分开人群，直接拉着我去最常去的烤肉摊，坐在露天的塑料圆桌旁，要了些烤羊肉，涮牛肚和烤鸡翅。尹祺和楚安霓到的慢，回来时尹祺满手拎着小吃走在她身后，活像楚安霓的小厮。
"小祺她下次再这样你就别理她。"楚安琦一脸嫌弃地瞥一眼楚安霓。
"嘿我说楚安琦你睁眼看看谁是你血亲行么!有必要这么'爱屋及乌'地护犊子么！"
尹祺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马扎上，笑容安恬沉静: "没事，又不沉。"
"怎么着，听见了吧!不是我强迫他的!"
楚安琦不紧不慢地用一次性筷子帮我把签子上的牛肚剥到盘子里，淡淡回复:
"第一，希望你少糟蹋人家弟弟。第二，请你解释一下'爱屋及乌'。第三，我是你的直系血亲，so what"
"楚安琦你这混蛋!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你听到的就是我的意思，没有对你用双关。"楚安琦目光怜悯。
尹祺从桌上的小吃里迅速找出黄桂柿子饼和龙须酥，把塑料袋扒一半再衬张卫生纸，放在我手里。我欣慰的抚摸他的脑袋，赏他一片牛肚。
"楚安霓，我提醒你，"楚安琦咂一口冰峰，指了指我，"你再多说半分钟，你就可以不吃牛肚了。"
楚安霓顺他的手指看到了糊了一嘴龙须酥正在因为吃撑了而打嗝的我，大骂一声FUCK，指着我手边的柿子饼对他说: "帮我把那个拿过来。"
说实话楚家兄妹的相处模式颇为微妙，整天像八字不和地吵啊吵。一个吵不过就骂，骂不过就胡搅蛮缠爆粗口;一个四两拨千斤，一个脏字不带。每次吵架都因为楚安琦的一句话迅速干净利落的收尾。似乎因为知道吵不出个结果，所以两人便把拌嘴当乐子，每天有事没事来两盘，陶冶情操，锻炼身体。
因为我不喜欢羊肉的膻味道，吃完牛肚就吸着冰镇酸梅汤面向街道，等他们吃完。在我看来回民街算是X市晚上最热闹的地方了。因为在市中心的钟鼓楼下，所以从来不缺各地的旅行社。我们桌子附近卖皮影的中年妇女正在用英语和黑哥们讲价，成交后欣然一起合影；路对面的黄头发萝莉咬一口柿子饼，烫的一边小跳一边呼呼往外吹，从嘴里逸出一股白气；旁边那家泡馍店，两个外省人把馍掰成一枚硬币大小，店主司空见惯的帮他们示范，只掰成指甲盖大小……即便在这里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神奇。这里就是X市，我们所生活的地方。
“风路过的时候没能吹走这个城市太厚的灰尘/多少次的雨水从来没有冲掉你那沉重的忧伤。”X市，论辈分算是老祖宗辈的，有人也叫它做废都。古代辉煌时很辉煌，现在正领跑西部大开发。像是落魄贵族，没有B市洋气，但再怎么也不缺气质和厚度——绿柳朱门的气质，青砖黄土的厚度，还有骨子里透着的几缕伤感悲凉。毕竟在北方，这里的一切无关精致，只是实在。这里有羊肉泡，有涮牛肚，有肉夹馍，有晨钟暮鼓，有永安山，有一群操着地道方言的土著，有一城沉睡的英魂……
城墙上的秦砖，钟楼檐下的飞燕，都会看着，看着我们在这里，写我们自己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们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