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冬日集训的第一个周末来临前夕，不二意外地失眠了。
他从床上坐起，望了会儿窗帘缝隙间的那一小片宝蓝色夜空。突然轻声走出房间，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宿舍楼下。
林荫道旁是彻夜不眠的昏暗路灯，尽头拐角处则是明亮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
“唔，店里的女孩子们都很可爱啊。”不二忘了是哪个学校的选手经过他身边时说了这么一句。
推开门，便看见收银台后的女孩子露出甜美而标准的笑容。
让不二在这深更半夜的，突然感到有点窝心。
然而下一秒他便明白过来，这笑容不是对着他的。
那个人……
不二低垂的视线首先接触到的是对方略有些跛的步履，因为穿着拖鞋，已经红肿的脚踝便这样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灯光下和不二周助的视线里。
观月初，手里拎着一罐药用喷雾，只要是运动员都很熟悉的包装。
不二对观月的感觉很微妙，从最初的厌恶到如今偶一为之的捉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关系仍然不佳。
此时，观月在强光下眯起眼，瞟了眼不二，或是睡衣使然，观月自顾自地走出了门，随意地在台阶上坐下，双腿敞开，弯下腰，取出喷雾，认真地对着右脚踝的红肿处开始处理。
片刻，观月起身，拎着剩下半罐的喷雾，晃晃悠悠地重复着不二来时的路。
十二月的夜晚很冷，而观月穿得却单薄。那一晃一晃仿佛醉汉的身影，每每让不二以为他下一刻就要摔倒，却始终没有。
不二抬起头，天空缀满繁星。
凌晨四点，不二复又躺下，同屋的乾仍然睡得香甜。阖眼的那一刻，不二又看见观月大喇喇坐着的背影，还伴着那一声声喷雾的响声，既而复始。
翌日，是这次冬训的第一个休息日，各个学校的选手们也早就商议好了要怎么去度过这个周末。
至于青学，由于某几位的刻苦用功影响了大家的气氛，于是队员们也就私底下凑成了几个小团体，玩的玩，学的学。
不二因为睡眠不足，也选择了在房间里补眠休息。而乾就是选择学习的一员，不二在上午快十点时才慢慢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了乾演算时认真的背影和快速写字时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氛围挺不错。
……不过显然，他不能指望乾帮他带早餐。不二揉了揉自己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时间也不早了，不二决定再迟一会儿就去把早午餐一起解决了。
于是不二便昏沉沉地顺手拾起床头的一本书倚在床上读了起来，才过两章多一点，复又昏昏然歪下。
这一睡不打紧，恍惚间醒来时隔着窗帘都可知窗外天色已沉。转头，乾仍是早上那副姿势。
一看表，已经六点四十五。不二睡得昼夜颠倒，头有些昏账，心情也略带烦躁。
“呐乾，吃过了没？”
“嗯。”短促的回答彰显着主人比不二现在更加不耐的心情。
不二无奈，只得自己收拾了起身。一直走到一楼大厅处，才听见淅沥的雨声，廊檐下有不少躲雨的人。
不二在穿越过人群时，偶然捕捉到关于观月的关键词。他顿了顿，而后想，这几天关于观月的一切发生得如此频繁。
在食堂解决完晚餐后，缠绵的雨水已变得稀疏，宿舍楼前的三两人群已然散去。
随意地，不二转身走向网球场地。
这个学校能够作为冬训基地，最大的原因就是它一眼收不尽的球场。
远处的地平线还有蒙蒙烟雾，皮肤仍能感受到雨滴的微小重量。
越往里走，球场越是破旧。
在最深处有着隔墙外常青树荫这笔的那一处废弃球场，隐约传来些微人声，仔细分辨，竟是几许呻吟。
“嗯……啊！”伴随着这尖利而短促的一声，不二看见蜷缩在球场的、那个前一晚上才见到的人。
不会看错的，甚至，隔着那么远连他脸上那些皱着眉、咬着下唇、苍白的细小的痛苦的表情也分毫毕现。在雨水的洗礼下，紫黑色的发和不合季节的短运动衫也贴服在皮肤上。
受伤的右脚踝正暴露在空气中，任由其上的球鞋的主人肆意碾压。
亚久津？！
固然知道此人暴力成性，但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哈哈哈……咳……”只见观月缓缓地缓缓地，在粗糙的地面上，将身体蜷缩到最大程度。伸出右手，紧紧地扣住亚久津的小腿。
亚久津危险地眯起了双眼，眼中的观月正以仰视的姿态俯视着自己，虽然在雨水和雾气的遮掩下，观月眼中的那微妙的笑意并不分明。
“再来啊，再用力点啊！这样，我的脚可就彻底废了呢……”
亚久津沉默了一瞬间，用力抿了下唇。
观月猛地仅靠左腿和腰力直起了身子。同一时间，原本就踩在他右脚踝上的亚久津又是一个用力，已经半起的身子顺即又重重砸向了地面。
不二旁观至此，已无兴致，便转身而去。
这场雨已经停了。天放晴了。
而观月却在自己渐行渐远的脚步中回荡着，微皱的眉间毫发毕现。
不二周助当晚在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锁上了放课后的教室，一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教学楼走廊里回荡着。
他下了楼，眼前竟成了圣鲁道夫的训练场，他看到裕太的成长和进步越发显著，他转过身，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似乎没有见到观月。
于是他醒了，在黑暗中努力辨认着天花板每一处的模样，训练场边的人声鼎沸犹在耳畔。
不二心里暗骂了一句娘，而后被莫名的巨大失落重新拖回沉睡中。发生的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经久而不清醒的梦境。
第二天的周末，不二拒绝了所有人的建议，一个人乘车前往市中心进行惯例的采购。在长时间安静的短暂车程中，昨夜转身前的最后一个定格，一直一直地，覆住了窗外的风景。
见鬼。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想爆粗。刚下了车，便瞧见观月初远远地提着袋子从一个极隐蔽的楼梯下来。
不二抬头，就看见了二楼挂着的不起眼的小诊所的招牌。
很远、很模糊的一个侧影，但他就那么瞧见了，还亦步亦趋地紧跟了上去，活像个变态。
夕阳渐薄，万家灯火。今天的城市似乎特别得热闹，因为是周末，不见了行色匆匆的下班一族。却看见了一对对年轻的情侣们或是一家几口拖着手的模样，在人潮涌动的街头。
自觉十分独立而淡定的尾随变态狂也在这样的气氛下突觉有些寂寞，这个矫情的却又切实存在的词语一旦浮现在他脑海，就显得那么清晰，仿佛阳光下肤上的细小绒毛。很久没有回家了，很久没和裕太好好说过话了，也很久很久……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
他突然很想问问不远处的那个人，你……吗？
切。下一秒他便很快地嗤笑了。不二周助，你就是纯犯傻。
就这样跟着他，目睹着他慢慢地拐进了一家便利店，不二才突然从思绪中挣脱——自己真是魔怔了，竟然做出这种事。
然而，不二也清楚，自己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观月，看到他一瘸一拐一个人走的样子，就觉得……
空荡荡的。
“先生先生！要买花吗？”
不二不得已低头望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的视线截断自己的女孩子，穿得喜庆，围着红黄相间的围巾，手里捧着几束不同品种的花。身后就是一家小小的花店，店里也被装扮充满暖意，小小的彩灯，和大大的圣诞树。
“今天已经是圣诞节了吗？”他问。
“今天是平安夜哦先生，买一束花吧，送给女朋友或者家人都很好呢。”
不二再次抬头，观月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嗯，给我包一束满天星。”
“诶？好的，没问题。”
.
不二不得不捧着那冲动买下的一大束花继续走，有些后悔，不知道是因为跟丢了观月还是因为这看上去极为愚蠢的花束。一时间仿佛也忘记了自己要来采购的初衷。
往年的圣诞节都在做什么呢？嗯，一般都是和家人聚餐，有一次还是和青学的队员一起。
今年意外地没有人陪伴。
都说节日这种东西，不过是让孤独的人更加孤独。
不二想，他并不孤单。
那观月呢？
观月初，他脸皮够厚，内心够强。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今天的自己没有亲人和队员的陪伴。今天的自己捧着一束难看的花，双手暴露在空气里，很冷。
今天的观月……
那个倔强地一瘸一拐地走在人海里的他，从小诊所慢慢走下来又消失掉的他。
不二想，他想把这束难看的花送给观月，他今天不想嘲笑他，他想说，平安夜快乐，观月君。
他想到这些，似乎有些愉悦。
可惜生活并不如小说般充满巧合，不二想，大概他与观月的缘分业已在这短短几天内耗尽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碰到他。
这本来就是一座大得可怕的城市。
十点钟，不二注视着窗外喜气洋洋的人群，在一家充满圣诞气氛的拉面馆中喝完了最后一口汤。
“先生，不等等吗？”店员指了指窗外问道，“我们这里刚好可以看到烟花喔。”
“不用了，再晚回去的班车就没有了。谢谢你。”
出门的那个瞬间，不二周助抬起头。
夜空中流光溢彩，却看不到星星。
他想他是等不到了。
然而。
然而出城的班车原本就少之又少，末班车便更是空空荡荡。
不二在上车的那一瞬便看见了最后一排的观月的侧脸。被窗外的夜景映照得五光十色的。
他黑色的长长得像是忘了打理的头发，他墨色的被染了色的眼，他单薄的白色T恤，他侧着的望着窗外的脸，还有紧紧地被双手握着的苹果。
不二想，我和他等不到烟花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