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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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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之道,以长生为本;长生之要,以养气为根。夫气受之于天地,和之以阴阳,阴阳神灵谓之心,主昼夜寤寐,谓之魂魄,是故人之身大率不远于神仙之道矣……呵啊!」
柳飞卿半靠在榻上,就手掀开矮几上经装小册,从头念了几句,念到「昼夜寤寐」已意兴阑珊,瞇眼打了好大一个呵欠。
「照我看,凡人之身,可大大远于神仙之道,先不提少数有道高士,世上大半追求长生不老者,均不脱权位、财势、酒色之彀,否则怎会起贪恋生命的念头?不然问问路边手脚残缺的乞丐,看他是否愿意长生不老活受罪?」
柳飞卿懒洋洋的叨念一阵,也不知是说教还感慨,便把经折随手搁在几上,藏青色封面题着「天隐子」三字。
榻上另一边坐着柳飞卿的老友崔相河,只听他凉凉丢来一句:「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非也非也,人生在世,富贵于我如浮云。我只求活得开心自在。钱嘛,够用就好,留得多带不走,还怕被人抢。长寿嘛,要我活到七老八十,却病得动弹不得,还不如早早死的好。」
柳飞卿哼哼道,接着话锋一转,「我说崔八,马奶葡萄、水精葡萄、紫葡萄,随便去西市看,要哪种有哪种,你想吃吗?我请你。」
崔相河懒得搭理他,目光重回手上的滚动条,柳飞卿见他读得蹙眉挠腮,一下沉吟一下苦思,便好奇歪过半边身子,看看其中有何玄虚。
「喔,我知道了,难怪『葡萄』不如『樱桃』,原来崔八郎你存心只想吃曲江宴上的樱桃!」
「是又如何?」崔相河老脸一红,倒不羞于承认自己的多年来的抱负。
有唐一代,上自朝中,下自民间,均以进士出身为贵,往往近千人参加进士科考试,才二、三十人上榜。尤其三月三上巳节放榜后,各种庆祝高中的活动纷纷出炉,当朝圣上更将亲自赐宴新科进士于曲江,于暮春三月开花结果的「樱桃」,正是曲江宴的名点,所以柳飞卿方有「葡萄不如樱桃」之说。
柳飞卿是素知老友这番心愿的,见他认真,便收起促狭,留神看着滚动条上以颜楷端正抄录的字句。
「『隋文帝户口之蕃仓廪府库之盛』、『汉封功臣之辩疑』『关中战守古今不同与夫用民兵储粟马之术』,你哪来的这些策问考题?」
柳飞卿随口念了几个题目,崔相河也不藏私,「咚」一声将粗若捣衣杵的卷轴摊平在几上,神秘兮兮道:「这可是我苦心求来的历年策问范文,好不容易抄录,考季要到,要不借你几天参考参考?」
「多谢好意,但要求速成,与其看不知姓甚名谁的文章,不如多看名家手笔,再从中脱胎换骨。」
柳飞卿忙不迭摇头,接着指点分析道:「像这题『关中与东南依存之势』,只要先大概分析关中的地势,再提出隋炀帝修建运河以降,东南漕运供应的态势,再从晁错〈论贵粟疏〉和贾谊〈论积贮疏〉提取精句,例如贾谊『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皆为可用精句。」
崔相河揣摩半晌,不得不点头说是,然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要我看,人生首难长生成仙,再来就是进士登科。」
柳飞卿微微一叹,却道:「我们书生纸上谈兵,也不知朝廷能听进去多少?」
崔相河脸色突有些古怪,直盯了柳飞卿好一刻,才问:「我今年势在必得,你又打算『捉几把刀』赚钱吗?」
这回轮到柳飞卿脸色尴尬起来,「好说好说,实也不多。」
「然非孟德,俱是邓通?」
崔相河顺口道,柳飞卿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好干笑以对,拾起几上那本「天仙子」,起身踅至书架前放好。
「我明早约了户部王侍郎公子拜谒几位大人,要否一同前来?」崔相河在他背后问道。
「你三哥那远房妻舅?不去不去。」柳飞卿打个冷颤,那位仁兄肚里实无半点墨水,连附庸风雅也说不上,却老爱炫耀自家有多少藏卷,自己是多么博览群书,柳飞卿上回和他喝过一巡酒,从此敬谢不敏。
崔相河苦笑,不过自己手上的策问大全由他得来,所以必得铭感五内,舍命陪君子;倒是柳飞卿嫌弃一阵,便拍手笑道:「对了,刚才西院住的那位郑公子说,延康坊杨素旧宅附近,有个姓霍的正在沽售藏卷,听说有不少孤本,你明日不得闲,不如后日咱两一起看看?」
「也好。」崔相河虽不擅写,却好读诗文,因此没有多虑便应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