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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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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会这样叫他的人,只有一个。
一个傻乎乎的小孩子,比他还小五岁,成天抓着他的衣摆跟在他后头。
村里人怎么说自己的,莫雨不是不知道。傻小子肯定也听过,可还是紧紧跟在他旁边,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原本独来独往的,却也渐渐习惯了有个白嫩嫩的傻小子跟在他旁边,甚至还生出了维护的意思来。
没办法,谁让傻小子太傻。
小白骗走傻小子的弹弓,傻小子也没去找他讨,只是闷闷地坐在屋门口,从晌午坐到日落。
小月喜欢傻小子的风筝,傻小子便给了她,明明眼里就写着不舍。
莫雨默不作声全看在眼里,故意寻了个机会甩开傻小子,分头去找了人威逼利诱把弹弓和风筝拿回来。等他跑回去找傻小子时,却看见人蹲在树下,孤零零的好不可怜。
毛毛!他喊傻小子的名字,这名字听着就傻里傻气的。
傻小子一下子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看见莫雨立时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头撞进莫雨怀里。
莫雨哥哥,你刚才去哪了!
莫雨一只手举高风筝,另只手摸摸傻小子圆圆的脑袋。
喏,你的风筝和弹弓,喜欢的东西就别随便给别人,省得自己难受。别哭了,你可是个小子,又不是小月那样的小丫头,老是哭别人要看笑话。
傻小子在他怀里抬起头,莫雨哥哥,毛毛以后都不哭了,你别不跟我玩好不好。
莫雨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和鼻头皱起了眉,很快又松开眉头笑起来,罢了,你要是不开心,想哭就哭吧。
反正,有我陪着你。
反正,有我保护你。
保护两个字,莫雨活到二十又五的年纪,只对一个人说过。我会保护你,听着很动听,要做到却不容易。
何况说这句话的是小疯子莫雨,何况他想守护的对象是那个人。
算一算距离上次和那人分开,又过了数年之久。这些年来想要见他越来越难,难得见上一次,除了惊讶那人身上的变化,便觉胸腔里泛起了巨大空落,再没什么能填满。
他明白那人早已不需要他的保护,疼爱他优待他的人已经那么多,还会在乎多一个少一个莫雨?
可当年的小小少年对稚龄孩童许下的诺言,在少年长大成人后依然留在他的心里。
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若有人意欲加害,我必会挡在他身前。就算有再多人对他好,这世间对他最好的人,也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恶人谷的少谷主回想着自己的誓言,目不转睛地看着斜倚在自己床上的人。
他发现俘虏的真正身份后就立刻把人抱上了床,开玩笑,怎么能让毛毛睡在椅子那么硬的地方。
等给人垫好枕,盖好被,朝着那张越看越顺眼的脸痴痴地发了会儿呆后,神经一抖,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方才的片段。
对着他发誓要保护的人,他先是用匕首在人身上乱划一气,虽然没真划伤,然后又上下其手吃尽豆腐,最后,他还掐着人喉咙问,小美人,你要不要给我暖床?……
如果毛毛醒来后,知道恰才折辱戏弄他的人,竟是他最信任的莫雨哥哥……
……都是米丽古丽的错!
莫雨怒从心头起,猛地一拍床沿,眼见床上的人眉心一皱,又立刻消了音,走到一旁狂甩肿起的手。
米丽古丽那个蠢娘儿们居然敢对毛毛下迷药,幸好这次是他来,若是交到肖药儿那群人手里,毛毛会有什么遭遇简直不敢细想。
还有谢渊那个死老头,派什么阿三阿四不好,把毛毛派到这里来是要让他送死吗!早就知道那老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毛毛这个傻孩子以为谢叔叔是好人,狗屁,还不是想利用毛毛!
他想来想去,果然天底下所有人都对毛毛不好。毛毛这么纯洁天真善良,必须要有个真正对他好的人来保护他。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别傻了,除了恶人谷的少谷主,未来的恶人谷谷主,大魔头莫雨,还会有第二个人选吗?
莫雨昂首挺胸走到床边坐下,拉过毛毛一只手握在手心里,脸上的神情关切又忧心,紧紧注视着那紧闭双眸的面容。
毛毛不要怕,等你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的莫雨哥哥。
***
穆玄英,男,年方弱冠,容貌昳丽,武艺超群,名头近来在江湖渐响,传言谢渊有意传其浩气盟盟主之位,可谓前途无两。
俗语道虎父无犬子,其父穆天磊有仁剑之名,穆玄英定会不负乃父声望。
当他的大名越发响亮,也就越少会有人记得他还曾经有过一个泛着傻气的小名。
小名只有孩童时才会有人叫,而那些知晓他孩童岁月的人,多半已不在人世。
连最疼爱他的谢渊叔叔都会正经严肃地叫他的大名,玄英。其他人或称穆少侠,或称少盟主。
穆玄英,穆少侠,穆少盟主。三个名字,喊的是同一个人。
一个人居然可以有这么多名字。
再也没人会叫他那个傻傻的小名了。
……不对,有的。
毛毛,我是你的莫雨哥哥啊。
毛毛,你不跟我走,那我们只能分开。
毛毛,你别说了,我不可能去浩气盟,你的谢叔叔绝不会欢迎我。
毛毛,毛毛,毛毛……
很久没被人呼唤过的小名,冥冥然从记忆深处里跳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回响。
一定是在做梦。穆玄英告诉自己。他直觉这个梦会让他熬心酸楚,却又油然地感到依恋。
身体很轻,恍如躺在柔软的云层之上。一阵风吹来,云片绕着他鼻尖打转,直发痒。
他想抬手挥开,手却像被握在了谁的手里,抽不出。
他用上力气,对方却攥得更紧。
拉锯之间,眉心聚拢,眼睫颤动。
穆玄英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衣襟大开,黑发披散,一脸邪气的男人正在对他露出神经兮兮的笑。
男人见他醒来,登时大喜,刚要说话,穆玄英的拳头已然挥了过去。
对方完全没想到会被揍一拳,脸上挨了个正着。
男人捂住被打的那半张脸,满脸的莫名惊诧,“干嘛打我……”
却才不堪的记忆一点点冲击向大脑,穆玄英怒目而视。
“我打的就是你!”
人活在世上越久,就会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阻止的,比如汉子要搞基,妹子要炖肉,王谷主要吹玉笛。
这让人们在惊叹命运的不可逆转时,往往忽视了造就悲剧的另一个原因。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