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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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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卫清辄停了手。
穆清那边的丝竹声将他引去,使我逃过一劫。只是不知,日后的无数劫难,要怎么逃。
既然成了南嫔,次日晨起,却是决计要去拜见。然而,他没有皇后,之上更无太后,江贵妃已死,后宫之主,也只能在妃位了。但四妃中,长姊已殁,他的嫔妃不齐,如今,只剩一个鸿妃还在,大约是要到她的宫里去做早晨的拜谒的。穆清早我几日,估量她是知道的,但此刻我是绝无意进她的偏殿,只好让拂霜梳妆打扮后亲自引了我去鸿妃的惊鸿殿。
还未进去,便知那是极爱鸟雀的女子,黄鹂歌声传出老远。扶门进去,更是见得满园各色的鸟笼,各色的花鸟。
有一女子,面容姣好和美,立于百花丛中,衣着光鲜,衣袖若飞,指尖立一轻巧鹦鹉,说着日日听惯的娘娘千岁。
我努力笑着低下头去,谦卑地说:“鸿妃娘娘千岁。”
她转过头来,似是才看见我,惊喜的模样过来,扶起我的手说:“想必是刚来的南嫔妹妹吧。晨起的这样早,诸位妹妹都还没来。听闻妹妹与穆才人同住栖凰台,怎么没有同来?”
我将头埋得更低:“昨夜陛下在穆才人处歇息,妾身见晨起的早,未敢去叨扰……”
“妹妹大可放心,皇上从不在各宫过夜,大多是夜里又回了朔翙宫了,只是妹妹歇息的早不知晓罢了。”
我佯作惊愕样:“宫中却有这样的规矩!还请姐姐日后多加提点。”
鸿妃比不得江氏和琼珶往日受宠,然而,身处妃位必然有其身处妃位的道理。她定非一个只知花鸟的女子。我与宛南王共处荣仪院一月,若说各宫没有一点耳闻我是断断不信的,然而她分毫没有表现,如此亲近和婉,不过深藏不露。
“这哪是什么规矩。”她叹了一口气,“皇上一心国事,哪有功夫在我们女人身上停留。这天色还早着,来,进得殿里,我们姐妹说说话。瞧你这手都冻凉了,也无怪各宫妹妹都不愿晨起来拜谒。”
殿中各处,也总少不得鸟的痕迹,纹了鸟的家居陈设,用羽翎衬饰的层层帷幔,那开的像是一对翅膀的花。
她拉我坐上贵妃榻,叫人上了热茶,眉目含笑着问东问西,甚至于生辰八字。问了轩辕琼珶,问了轩辕琨瑶,然后一声叹息。那些我听厌了的感叹早逝的话。好在也让我渐渐知晓了她的家世。
她本名安柔鸿,是许久之前的老臣安本清的宗族之后,现今家道虽比不得当初一品大员的风光,然而好歹是正三品督察院左都御史,也因着当时安本清的声望,如今在朝野中,也颇具名望。即使是经历了肃清江党的大案之后,仍然丝毫未受影响。
我想,是这份屹立不倒的稳固根基使得她坐稳了妃位,而并非正三品的家族。
天气渐渐暖了,各宫的妃嫔渐渐来齐了,我也下了榻随她步入正厅,同众人一同拜谒,坐在恰当的位置,开始例行的寒暄。
后宫女子实在无事,然而我又不敢似宛南那般轻松自在。想当初,宛南王府里妃嫔再多,我也并没有费心思相处过。莺莺燕燕散去后,更是连他的步蘭厅也很少去,每每都是他来见我,从不曾想过那是多么逾礼之事,如今想想,真的是被他娇宠着的。只是这份宠溺,我可还能奢望?
众人散了的时候,许多嫔妃一一向我示好,邀我共聚。我只是记了位份,以不好尽数承接之名尽数推辞了。
闲散下来,略略一算,卫清辄宫中嫔妃数目照礼制差了太多,九嫔他不过五人,婕妤才人统共七人,宝林御女采女寥寥不过十二人,虽说各处谈不上名姓尊卑的女子倒也不少,但如何能近他的身?大约这些有名有姓的嫔妃若论起身家来,也都是朝中大员的女儿亲眷。卫清辄,到当真是这万翙城中长大的帝王,满心都是国家政事。
不知该说是可怜,还是讽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忽然想起他们兄弟二人当日的对话。静沚说“都是可怜人”,是否也囊括了卫清辄?若是也包含着他,那么后者所说的“必有可恨处”是何意?莫不是在暗示,他必然不会放我离开?若当真如此,那么静沚那日便预知到如今,因此,那晚才……
也好,他那样瞒我也好。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和他如此契合的生活一月?
和穆清一起回了栖凰台,我自知,虽并不喜深宫,然而若频繁树敌,断断不能撑到重逢那日,只好叫拂霜敛了些东西,叫下人送与各宫做见面礼,连带着穆清那一份。穆清,我实在猜不透。按着卫清辄的手段,没有道理不知道穆清的身份,没有道理不知道穆清曾以我的命威胁静沚,然而却将我与她安置在同一个大殿,绝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他如果不是想要置我于死地,便是确认穆清对我有利。若要置我于死地,着实不许这么一个圈子。而他昨夜更是已经临幸偏殿,也便是在证明,穆清是安全的,至少眼下如此。
现下马上便是年关,若是她或楚安涯有何打算,年节的大庆便是最适宜的时机。
各宫早采办了新年的冬装,只是我初来乍到,今年的便先免了,然而拂霜特地吩咐下去,几日内赶制出来。我问她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她只说是卫清辄那日嘱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静观其变。
宫中烟火一日比一日繁盛,然而我却无心赏玩,每日晨起早些去惊鸿殿,逗弄鸿妃那些鹦鹉鸟儿一番,又与她、各宫妃嫔说笑一阵,再去各宫拜访攀谈一会儿,便回了栖凰台,近来无事,请了画师,学了作画,或偶尔拉了琴师抚琴。不几日叫卫清辄撞见,他只说日后由他亲自来教,便将那些画师琴匠驱了,倒也真的每晚过来教我,但也并不多留,只是个把时辰,便去了穆清或是各宫嫔妃那里,我留意听了,也确是夜里便走,从不留宿。
日子看来安静和好。
直到那天,三十那天,我才记起,按礼,四方王爷是要回京的。
然而卫清辄过来说,只需细细装扮了,他,递了奏疏,宛南贼寇猖獗,回不来了。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我只是觉得,他不愿来罢了。
卫清辄说细细装扮,我却是穿了月白的长袍,簪了一枚丁香色的珠花,披着委地的白狐氅出了门。
那些妃嫔,今日怕是争奇斗艳吧,然而,宛南的淡漠日子养的我的性子也是这般,疲累的不愿争不愿抢。原本,这宫禁中,也没有什么是我的东西。我的全部,都已经留在了宛南。
跨出栖凰台的那一步,颊边湿润,拂霜赶忙替我拿了帕子拭泪。
说到底,是个没有他的年节。
自我嫁来,从不曾离他这么遥远。
今日,总算没有像日日那般过早的到来,恰是差不多到齐了的时候,拂霜扶我进去拜了礼,无意像旁人那般恭祝什么。卫清辄的祝福那么多,再添一句也无用。倒是他,身处宛南,无人傍身,无人祝福。分明想要遥祝一声安好,然而,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或许,有些话就该这样埋在心底才好。
一顿饭,明明样样都是精细做了的,我却食不知味。
但凡是什么出了彩儿的,那些妃嫔们便争先恐后的邀功献媚,我听了心间只是恶心乏味。自眼角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残杀自己的女人,霸占兄弟的妻子,如此冷血残酷之人,何必向他寻求怜悯和慰藉?太可笑了不是吗?
推开拂霜和眼前拦路的人,我跑出那满是声色犬马的大殿吐了个痛快,头脑还昏昏沉沉,眼神还迷迷蒙蒙,心头却是畅快了的。
五年来,从未这般委曲求全,从未有半分隐忍不快,然而时至今日,才终于觉出他的疼惜,他的宠溺。是我自作自受,那五年里,享尽了这一辈子的美好,还要贪图什么。活该后半生活在这样的日子里,看着别人虚伪,将自己,也一点一点扣上虚伪的面具。
拂霜终于跟出来,焦急的询问我的状况,我只是告诉她无妨。
卫静沚这三个字,是太重的伤。再亲近的人,都无法提起,无法代替。
净了口,擦了脸,敛了万般不愿,回到大殿中。好在这一日,素面朝天,不然这一番折腾,花了妆不知又是怎样的丑。
“妹妹可是身子不适?”鸿妃素来和我走的近些,自然第一个开口。
我摇摇头,感谢了她的关心:“只是吃错了东西罢了。”
“今日这些膳食可都是精挑细选的。妹妹曾是安苍人,若是什么不和妹妹口味的,只管说便是。皇上定然为妹妹换了。”
“是了是了,陛下如此疼爱南嫔,定然立时换了。”襄嫔应和着。
“奇了怪了,南嫔这样子,却与当初琼妃娘娘有孕时一模一样。”
不知是谁的这句话,令四下立时安静。我亦是一惊,待到反应过来,太医已然入殿,跪在我面前。
有孕吗?有了这个名分不过几日,卫清辄并未碰过我分毫,如若当真如此,这孩子必然是静沚的,然而,这当真是什么好事么?他日日到我宫里来,旁人以为我们恩爱,谁能知道我们日日不过弹琴作画?只有我与他。倘真的有孕,他必然知道,这是静沚的孩子。如今,我顶着南嫔的名号,静沚的孩子又如何能留!
“娘娘,请将手……”
“不必了。本宫的身子本宫知道。只是腹中偶尔不适罢了。与孩子无半分干系。”我将手握得紧紧的。努力冷静下来,看着卫清辄的方向。明明算不得远,他的神情,却是莫辨。
“为了娘娘身子考虑,还是请……”
“下去。”我无意多留。
“南嫔。”卫清辄的声音传来,“你便叫他看看,叫朕放心。若真的有孕,朕定然会护佑你的孩子。”
护佑我的孩子?如何护佑?
我只觉全身血液倒流,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鸿妃不知何时到了我身后,惊得我一身冷汗:“南嫔妹妹,姐姐知道,这个时候,哪有女子不紧张害怕的?还是叫太医瞧瞧。若是真的有孕,便是皆大欢喜的事,他日妹妹诞下龙子,可是陛下的头一个孩子,好不叫人羡慕。若只是身子不适,也好叫太医开了药调理调理,养足了精神也好服侍陛下,妹妹尚年轻,到时,自然会有孕。”
三宫六院一齐附和,我能如何,只是压抑着颤抖将手递过去。那太医的手扣上手腕的一刻,我的心头忽然有了丝感觉,终结的绝望。
他脸上的笑意,便是宣判了我的灭亡。
“恭喜皇上……”
那之后的话,我没有听到,只觉世界一片惨淡的白,就如同我这一身惨淡的白衣一般。原来,这是为这孩子准备的丧服。
我似乎跌进一个梦里,有一个刚好填满怀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渐渐会跑会跳,能言善道,说着琴棋书画,骑马射箭,说着好多好多,然后忽然的,离开我的怀抱,一点点跑远了。我那样唤他,然而他从不曾回头,哪怕一眼。我看见,未知的黑暗里,有一双在迎接他,有一个人,慢慢的从黑暗里出来,那个神情,那副模样,是卫清辄。我去追那远去的孩子,却无论如何追不到,泪水模糊双眼,我拼了命撕破那黑暗,却只有一片虚无。
“孩子!孩子!”我高声呼喊着,忽而颊上有什么滑过。
梦,猛然惊醒。
只有一盏摇曳的烛影,只是看到,卫清辄坐在床头,安静地拭去了我脸上的泪水。
我打量着四周,不是栖凰台,看这样奢靡的装饰,却像是朔翙宫,然而是在内室,眼前一切皆是陌生。
“孩子还在,你不用怕。”他忽然说。
我抱紧腹部,警惕地看着他。
“从不曾听说谁有孕还会被吓昏的。连朕的巴掌都敢打,却被这样的事吓晕。也只有你办得出了。”他依然是平日那副和善的笑意,使我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我几乎是哆嗦着发声,“求你留下这个孩子,求你了。”
或许这一生再也见不到静沚了,但求你好歹让我留下他的孩子,这是唯一让我不疯掉的理由。
“朕为何不留他?”他侧首看着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决计不可能不知这孩子是静沚的。然而看他的神情,我只能咬着牙开口:“这孩子是,是静沚的……”
“那又如何?”
“你不杀他?”我看着他云淡风轻得意模样,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朕为何要杀亲兄的孩子?”他反诘了一句。
“可我已经是……”我已经是南嫔了,名义上,已经是他的人了。尽管只是名义上。
他俯下身子,对我耳语:“朕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深宫之中,把这个孩子顺利生下来。”
我忽然全身僵直——这原来就是他的目的?看我有多大能耐?世人皆以为这是他的孩子,宫中女子又怎会放任我这样一个最后入宫的或许与宛南王有染的女人诞下他的第一个孩子?!若是男孩,便可能是正统,日后,也许便要被拥立为帝!试问,哪个女人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出现?
忽然想起,静沚长途跋涉十三个日夜后,我们重逢的那个清晨,卫清辄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静沚,你竟不知,她能走到哪里。
能走到哪里,他将我置于深宫,只是为了看看,我能走到哪里?
“你,你究竟为了什么让我入宫?”我颤抖的目光看着他。
他依然玩味的笑:“为了什么,朕也不甚清楚。或许,只是要看看,你能走多远?”
只是为了这,便与亲近的同胞兄弟闹翻?
我断然不会相信。
他的手,隔着锦被抚上我的腹部,微微游走:“照顾好你的孩子。朕还要回席上去,今晚,你就在这儿歇下吧。”
他的笑,冷瘆瘆的,使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照顾好我的孩子,即便他不动手,那些女人,他身边的那些女人,那些玩花逗鸟的女人,没有一个会放过这孩子,会放过我。
后来我才知道,当日我所处的不过朔翙宫偏殿,与他无碍,次日清晨,我便跑回了栖凰台,以身子不适为由,令拂霜替我向鸿妃告了假,回来时带了信说鸿妃吩咐,直到生产,都无需去她那里请安了,日后,姐妹间还要相互扶持才是。
相互扶持,她还指望我侥幸能将这孩子生下,颇得圣宠么?
一直到正月,我都过得心惊胆跳,日日守在栖凰台,半步不敢出去。不知为何,穆清揽下了为我的饭菜验毒的活计,我本是无奈之举,然而几番下来,却也只能相信她不曾害我。
好容易熬到二月,我本盼着二月初四,宛南王东临王回京祭祀先帝,然而,卫清辄却说,他被贼寇截在了海上,受了很重的伤,不能北上了。
他受了伤?受了很重的伤?我心中牵挂,写了一夜的信笺,却只能在天亮的那一刻,递上烛台烧了。
好在,我如今只是帝王身边一个卑小的嫔,再无需陪着谁那样早的去崇明殿。明明想要趁机歇息,孕中也总是疲乏,然而倚在枕上,却是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
他受了很重的伤,九儿可曾照料好他?他受了很重的伤,身边侍候的医者可还得力?他受了很重的伤,平日的膳食可有好好打点?他受了很重的伤,有没有稍稍放松那繁重的政务?他受了很重的伤,有没有个人能帮他处理好一切?他受了很重的伤,可为什么我不在他身边!
他的吃食,他的用度,他的衣服,他的诗书,他的歌舞,他的案几,他的罗榻,他的睡梦……满脑子满心里,不过都是他的琐事,最微末的细节,他从不在意的东西,不知道九儿会不会留心,不知道他身边还有没有个女子,知晓要给予他最贴心的照料。不知道没有我在他的左右,他会不会不习惯。
我叹了口气,又怎会不习惯?当初是我,将他抛下整整三年。不听一句解释,只是想要逃开,逃开,错过了三年的时光,以为日后光阴还长,如今却是追悔莫及。
我还想要告诉他,我已然有了他的骨肉,我还想要求他给我一份力量,让他能够顺利出生。我还以为,不论这孩子降生在那里,只要他知道,这是他的孩子,那么一切都无需顾忌。然而,如今看来,哪怕直到孩子出生,我们,都没有再见一面的机会。
我很怕,怕他如果见到了这个孩子,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便转头走开,一去不返,就如我当年那样。我很怕。
我正伤神,门却被推开,我以为是到了拂霜来布制饭餐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便说:“拂霜,今日本宫要再歇一歇,饭菜便撤了吧。”
“今日这饭菜可吃不得。”
我回头——穆清。
“你什么意思?”
她手中只是平日晨起我喝的一碗素粥。
“这后宫中的女人,猴急得很,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粥里有毒?”
“是整桌菜里都有毒。那人很是想要姐姐的命啊。”她的腔调,几乎和卫清辄的一模一样,“毕竟南嫔娘娘都有孕在身了,陛下还是常来这里。换做妾身,也都妒火中烧了。”
“是什么毒?”这个时候,我必得镇静,也唯有这样,才能保全这条命,毕竟,先有了这条命,才有了见他一面的资格。我便不信,日后几十年的时光,他还能全数躲我不成?
“牵机药,听闻服用过后,面带狞笑直至死亡。”她扯着嘴角,模拟着那最后的狞笑。
我只好从榻上起来,披了狐氅,拖了丝履,到桌边请她验过后喝了茶,说:“本宫怎有这样大的面子,叫她们用了当年毒杀李后主的牵机药?还是叫拂霜做得了小菜送来吧。清早的,饿着也不是。”
“娘娘莫要佯作中毒。”她提醒道。
我摇摇头:“怕是只吃了一口便呜呼哀哉的饭菜,本宫也无需装什么。”若只是装作昏迷晕眩,定会被那下毒人识破。倒还不如这样,好歹轻松些。
“穆清,我实在不懂,你为何到宫中来。”时隔几月,我终于坦言。她今日,算得救了我一命。
她笑了笑:“主子要我来,护卫你的安全。”
主子?“楚安涯?”
她点点头:“主子真心待你,你却不领情。跟着宛南王,现下好了,连我都搭了进来。”
“算是我对你不起,多谢你近日来的照拂。”
“若非主子,你以为谁愿意照顾吗?”
我垂下头,我早该知道,若非楚安涯有意为之,她怎会不期然出现在我的身边,只是未曾想,楚安涯的势力已经如此之大,能够将一个女子送入宫廷了。
“若还有机会,定当当面感谢你家主子。”
“最好莫和主子有再见之机。”
我以为她厌我纠缠不休,便点头作罢,然而她紧接着说了一句话,却使我手中茶杯陡然一倾:“也免得被卫清辄捉住,丢了性命。”
是为这吗?为了诱楚安涯前来,于是将我安排在宫中?为了夺取那个陪伴我三年的挚友的性命?
她扶我坐好,我也趁此细细思量。
的确,对于当今的朝廷来说,国力雄健,蒸蒸日上,宛南的贼寇,边疆的侵扰不过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唯一能算得上威胁的,不过是楚安涯暗中培植的势力,就他已经能将穆清送入宫中看来,朝中宫中应当早有他的人,更何况他游历四方,宛南、安苍,无论什么偏远之地或许都已有了他的力量。他又有出入紫禁如入无人之境的身手,若非卫清辄有绝佳的武艺傍身,恐怕早已沦为刀下亡魂。
他想要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想了许久许久。他或许原打算让他的哥哥办这件事,然而静沚三番五次放走了楚安涯,而后,在我与楚安涯交好后,他便更不可能对楚安涯下杀手。卫清辄的耐心耗尽,于是想要亲自动手,那便要将我牢牢带在他身边。如何,将自己哥哥的女人放在自己身边?
或许,这便是出现这一出闹剧的原因。
他有意让我与静沚无人打扰的相处一月,不过是因为,他从未真心想过要夺走哥哥的女人。他对我与静沚的孩子不动杀机,只是因为那与他,确无半分瓜葛。
所谓的护佑,不过是不在乎而已。而所谓的日日相伴,不过是要告诉楚安涯,他与我甚是亲近,要他早些来要人而已。
如果这真的便是卫清辄的打算。那么只要楚安涯来,我便可以回到宛南。然而,一旦他来了,便要把命留下。
楚安涯和静沚,挚友和挚爱,只能有一个。
我从来不善选择,进退不过一步之间,便是至亲之人的生死别离。
“穆清,你能和楚公子联络上吗?”
“虽然会有些风险在,也会耗上许多时候,但联络大约不成问题。”
“那,你便说与他,莫犯了傻过来,只叫他递了书信给宛南王,托宛南王进京转告圣上,便说他必然不会威胁当今朝廷便是。叫他隐匿起来,莫被捉住。”
“主子家族几代的积累,如何能因你一句话散了!”她似乎很是惊诧。
原本,我也并不要他为了我,将几世的积淀一朝散尽。只是留一个保全之法。要他不要为我担忧。
“你便去……”
“我早叫了主子不要过来。主子也说了,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现身。他如今身处宛南,大约和宛南王很是亲信。若要联络,最快也好月后才能得到回复,南嫔便不要动那个心思了。”
“你说他在宛南?”
“主子的意思,是要和宛南王商榷的。”
“那你可否……”话到嘴边,然而我知道不能说下去了。
托楚安涯告知静沚,我已然有孕?只是为了这样的事,便要这中间许多人冒着性命危险,迢迢千里。不值当。若是要护佑他们,定然是断了联系的好。
“可否日后,常在我身边扶持?”我对她微微一笑,“若非今日相救,我怕是死了的。”
“他日,若还有幸见到主子,定然转告你的谢意。”
“谢谢。”穆清,她的身份已经无需顾虑,忠于楚安涯,只要我不做出有损楚安涯之事,便也会忠于我。深深宫廷,她是最牢靠的同盟。不像旁的女子之间,靠着利益维系的姊妹关系,我与她之间,有着一份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