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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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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莫肖篇]
天渐渐的亮了。周围林子里静悄悄的,水洼沼泽间已有淡淡的雾气蒸腾出来。整片沼泽地便笼在这清晨的烟雾缭绕中,远处苍莽的丛林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单调的鸟叫,使得太阳刚升起来便小心翼翼地抖着光线探入这片沼泽地边缘的一小块空地上。
撒法洱·耶路加深深吸了口林间早晨特有的清冷空气,从昨晚就一直呆着的地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以一种很有弹性的步伐走向不远处的一处潭水。
水并不太深,从岸边还可以望见潭底深处生长的长长的水草正不断冒出一缕缕几乎细不可见的泡沫。耶路加在潭边蹲下,脱掉双手戴的软皮手套,将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浸到清晨冰凉的潭水中。他是地恒的水之月未、今年初才刚刚当上见习咒术师的。尽管19岁这个年龄段见习法师中相当普遍,但在这个几乎还可被看作刚成年的少年的时候就成为见习咒术师,却是十分罕见的。
咒术师虽然隶属于法师,却是法师中学习难度相当高的一支,它的难度不仅体现在以涉及范围极广的魔法知识作基础上,同时还体现在复杂的仪式,繁复的阵图,甚至是咒术失败时反弹的力量上——咒术其实是尤素迪亚神的力量,所有咒术师都必须向尤素迪亚神借力,他自己只是尤素迪亚神在人间施法的媒介。而且如果咒术等级比施术师来得高咒术或者虽然等级不高、却相当不稳定、成功率很低的话,耗费的的就不仅仅是灵力,还要以身体的某一部分作为契约。因此,同一级别的咒术与属性法术反弹力量相比起来前者对施术者的伤害度经常数倍于后者,再加上咒术涉及范围之广,连召唤术也被要求有所学习;况且咒术本身虽然属性无视,但咒术师本身的等级属性在实际施术中也存有一定影响。这一点,在刚开始学习咒术的法师身上体现得特别明显。比如一个风属性的咒术师学徒用咒术向火属性敌人攻击的话,咒术绝大多数情况下会失败,甚至反弹。相反,等级越高的咒术师越接近属性无视。而且一个合格的咒术师通常除了有法师的天分外,还被要求有召唤师和战士的某些特质。艰苦的修行自不必说,一个优秀的咒术师绝不是个高级法师、还常常被正统法师视为“杂牌军”等等严苛的环境和条件,使得咒术虽然吟诵时间比魔法短很多,属性无视等优点而咒术师却极为稀有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源于此。
撒法洱·耶路加居然肯成为咒术师,并且在19岁就成为见习咒术师,大概与他的出身与本身性格坚忍无比不无关系。
现在,年轻的见习咒术师将双手泡在冰凉的潭水里,一面回过头悄悄地看一了一眼自己昨晚睡下位置的右边几步远处一个被厚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小一团。几缕黑发从斗篷底下垂到地面上,已被露水打湿,显出缎面般的光泽。虽然看不见脸,从那微微起伏的区域来看,这斗篷里睡的是一个十来岁孩子。
小孩子……耶路加苦笑起来,自己什么会带上他,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呐,你,对,你。”细嫩的童声让正在喝麦酒的耶路加好奇的低头向发声处看去。
一个黑头发的小孩子站在地上,努力地仰着头想够着高高的吧台木椅,见耶路加看他,圆圆金色眼睛一眯,露出可爱的笑容软软地道:“大哥哥,这个椅子好高哦——你让它长矮一点好不好?”
刚才那盛气凌人的声音是幻觉吧?跟前这个天真的小孩子怎么会用那种语气说话?他笑笑,将孩子抱到木椅上坐稳,又转过头继续喝他的酒。
不多久,他耳边一个声音厌恶地道:“果酒你们也兑水?黑吃黑啊?呸!”
砰啷一声,一只杯子准确地扔中柜台后方木架最下层的一个酒瓶。那只瓶子啪地碎了,架在它上面的酒瓶没有托体,理所当然地倒下碎掉;接着砰砰乓乓之声不绝,——那木架上放置的数十瓶酒如同水浇沙塔一般全部摔在地上。木制的地板立刻被酒浸了个透。
女侍们抱着托盘尖叫起来,一些酒客乘着几分酒意哗然起哄,耶路加惊讶地看着他和那个小孩被几个手持武器的大汉围住,其余闲散客人见势不妙,早已一哄而散。
“居然敢在战士之村的酒馆里挑场子,骨头痒得发慌了!”为首的一人大声道。
“不……”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耶路加忙着分辩,却没注意到这时已背过身对他的小孩朝那人用左手作了一个手势。在战士之村里看来是最重的侮辱和挑衅的手势。
从未在自家地盘上受过这种鸟气的大汉怒不可遏,吼叫一声便挥刀劈向那孩子。耶路加一惊,左手抓住孩子衣领往后一带,拦腰将他挟在腋下,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印,边躲攻击边迅速念道:“的变为晚,黑夜失去光辉之日出生的人……大气中的元素啊,以尤素迪亚之名,回应我的呼唤吧!御电网雷!”
空气中响起电气的滋滋声,一张流动着暗青色雷光的网朝耶路加周围的人群罩下。顿时电流击中□□的声音,人的惨叫声充斥地这间不大的酒店内。“快走!”一击成功的被连累者乘这个间隙将孩子抱正,跳过躺作一堆的人群,冲出店门,往巷口跑去。
等气喘吁吁的耶路加回到自己住的旅店时,已是一小时以后的事了。由于战士之村经常发生佣兵之间斗欧事件,故此瘦得像细杨木的旅店老板根本没对他投入比往常更多的注意力。
“大哥哥,你好厉害哦!能凭空呼唤雷电耶!大哥哥,你是个法师对不对?”黑发金眼的小孩子一进耶路加的房间,马上从他怀里下来爬到软床上坐好,一脸崇拜地问。
看到那张发光的小脸,耶路加竟有些羞惭:“我……我不是法师……”
“那大哥哥怎么会魔法呢?”小孩好奇地追问。
“我……我是个见习咒术师……还只是高等学徒罢了……”高大的青年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金色的眼眸眯得弯弯的,小小右手轻轻地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原来大哥哥是咒术师啊!好厉害哦!”
“不……我也只是刚出来旅行学习不久而已……听说圣光之国边境的战士之村有很好的实践机会,就过来看看……你这么小,怎么在酒馆里乱跑?”
“因为爷爷快要过生日了,他最喜欢猪犽头上的角,我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往丛林沼泽去的人,请他带根猪犽角回来!”小孩乖乖地答。
丛林沼泽在利森普鲁的西边普蓝之森的边缘,数百个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沼泽水潭中各种异兽、魔兽遍布其中。猪犽角则是光芒大陆上各个神庙的必备祭祀物品,传说是众神投射在地上的神影化成。这其中又丛林沼泽里的猛兽蓝血猪犽和白鳞猪犽的角为上品。但是这两种猛兽体形巨大,生性狡猾,遍体硬甲而且极为稀有。利森普鲁国王因为相信它们能带来攻无不克的胜利,竟下令除了皇室和神庙外,民间不准私自贩售蓝血猪犽角和白鳞猪犽角,违者一律处斩,家属流放为奴。
耶路加在旱季快结束前曾经住过利森普的首都月沁一段时间,因此知道这条法令。如果这孩子有足够的金钱,在这战士之村不愁没有勇夫,可看他那个样子又不像有巨款在身——
“你还是选别的猪犽角吧——那两种长在丛林沼泽的角太难得了。”他不觉脱口道:“你弄不到的。”
一直笑得很可爱的孩子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背对着耶路加倒在软府上不理他,还故意将身子瘫成大字不让他晚上有地方休息。
青年咒术师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叹了口气笑了。
刚才果然是自己多心了。那双金色眼眸里怎么会闪过野心勃勃的志在必得的求胜欲望和不屑呢?他只是个有点任性的小孩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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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任性……他这“有点”也太多了点!
耶路加生气又无奈地看着不远处草地上被大群野狗追得巴在树上哇哇直叫的小身影。还猪犽……连狗牙你都对付不了!
“呜呜……妈……”小小的手死死抱住巨大的粗糙树干,口中不断发出抽泣,双眼泛红,连看都不敢往下看一眼树下眦着牙算计他屁股上的肉的野狗群。下午微暖暖的风吹过林间的空地,也带动了孩子柔软的黑发。他的耳朵顺着风势轻轻地动了动,清楚地听到不远处树后低低的念诵声:“……伟大元素迪亚啊,以您的名义,借我呼唤自然精灵的能力吧!雷电招来!”
巨大的闪电随即从半空中落下,将不下20只野狗击得倒地抽搐。剩下的见势吃了一惊,纷纷哀叫着逃入树林深处。孩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抱着树不敢下来。一小会后,一双戴着软皮手套的手将他从树上抱了下来。接着一张紧皱着眉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是前几日在战士之村遇到的见习咒术师,似乎叫做……撒法洱·耶路加。
……果然跟过来了么……或着说,老头子教的东西总算还有点用……所谓的“语言艺术”……
孩子想着,泛开了笑:“大哥哥,你也来抓猪犽呀?那可不可以——”
“送你一支,对不对?”青年带着怒气凝视着孩子毫无危机感的笑脸:“你还要不要你的小命了!在战士之村我就说过——”
“可是,大哥哥来救我呀!” 孩子笑眯眯地说。
不是知道你跟在后面,我做那么辛苦干什么?
“如果我没来呢?”耶路加眉头皱紧了些。若不是几天前他发现这个不怕死的小鬼偷拿了他防身的小刀时悄悄尾随他一路到这里,事情只怕将不可收拾。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片丛林沼泽叫什么?”他将孩子转个方向,抬手指着穿过不算浓密的树林就可以看见的被薄雾笼罩的沼泽。
魔鬼之口。孩子心里接上话,嘴里已乖乖地答:“丛林沼泽呀。”
“……”耶路加觉得自己很想捶胸顿足一番。
这个无知的、不怕死的小鬼!
“可是,既然爷爷想要,我就要给他。”孩子接着说:“我已经十一岁了,是该宠爷爷的时候了!”
“……”他该说什么才好……
“大哥哥,你会帮我对不对——”
“……”拜托,不要用那种眼光和表情来……
“大哥哥?”
“……今晚我们休整一回,明早出发,顺利的话大概几天后就能拿到角吧……”
彻底投降了的撒法洱·耶路加放下孩子,走到已经断气的野狗群中自言自语:“这些……做成干粮和晚餐的话……”
“善良果然是个好用的东西呢……”孩子抱着膝坐在原地,用只有自已能听见的音量咕哝。
这一次,也会同以往一样顺利罢。也许,还有额外收获呢。如果他能通过实验……
那个见习咒术师,但愿别让他失望。
------------天哪,作者无耻身为分割线也感到羞耻的呀呀--------------
冰冷的潭水让耶路加头脑更加清醒了些。他甩甩头,不再去想令他郁闷的昨天,瞟一眼仍然未醒的孩子,又看看已经微微散开的薄薄湿气,认命地晾干手戴回皮手套,走到紧紧抱着斗篷睡得发出轻鼾的孩子身边,拍拍他小小的身子,道:“该起来了……今天要在天黑之前穿过水猴领地啊”。
水猴领地是一片面积大约十拓(约三十平方公里)的沼泥地,处在丛林沼泽的西南方,是到达沼泽中心的必经之路。一片白雾茫茫之中是纵横交错的水道和零零碎碎露出水面的杂草墩(也许夹着伪装成踏脚处的水兽),水道中无数飞舞摆动的水草下,述潜伏着数十种对经过者虎视眈眈的精怪和水兽。在这里,也许一只在苇尖吵闹的小鸟下一秒就会冲着靠近它的任何生物张开血盆大口。(啥?你说你还不清楚环境?……好吧,请努力想像红军过草地奇幻版,谢谢)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旅行者都知道,要穿过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段,唯一比较可行的方法就是乘白天太阳光较强、雾气较淡、能见度和视野较宽时一鼓作气穿过这片水道像迷宫般的地方到达紧靠着它的一小片树林,——虽然那里也不见得安全多少,却总算是能“脚踏实地”的地方。
耶路加叫了好几回,孩子才不情不愿地抹着双眼坐了起来:“晚一点再走嘛……”
“天黑了就不安全了。”耶路加耐心地说。他记得老师曾经讲过,像水猴领地这种地方栖息的大多数生物都是昼伏夜出的习性,因此,在白天穿越可以将危险性尽量减低。
“会有狼吗?”孩子两眼发光,“吃人的那种?”
“……”
那种无害的野兽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耶路加有种无法沟通的无力感。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孩子的名字,也没有自我介绍。
“啊,虽然迟了些也应该无所谓吧……我叫撒法洱·耶路加,”他想到做到,顺便靠这个来引开孩子的注意力:“你呢?”
“原来是撒法洱哥哥啊。”孩子软软的声音令那耶路加心里一阵恶寒,赶忙道:“叫我撒法洱或耶路加就行了。”
“……那,撒法洱,”孩子笑起来:“你就叫我‘纳菲鲁’吧。”
“‘纳菲鲁’啊……”在通用语中,纳菲鲁是“利箭”的意思。
叫“纳菲鲁”的人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有些好笑,却也不难看出为他起这个名字的人对孩子的期望。
纳菲鲁却摇摇头,“我从小就斋戒的。爷爷说献给火枫的人不能沾腥。”
耶路加只好叹了口气,到林子里找了些果子来递给他,。尽管风华的水之月末还远不是大批果树成熟的时间,但也有一些是在这个时候结实的。这片林子里就长着一些果实,虽然不多,却有不少小鸟光顾的痕迹的树木。这是他踏进这里不久后发现的,现在正好可以来满足小鬼的挑食。
等纳菲鲁舔干净手指上最后一点汁水的时候,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阳光穿过薄雾照在潭水旧貌晃晃的不觉令人感到些许燥热起来。耶路加叹了口气,天黑之前能不能穿过这片水道迷宫他开始没有把握了……想了一会,他又转身到树林里摘了些果子放到孩子手上,道:“这些你现在先不要吃,等会饿了再吃,记住了?”
“哦。”孩子乖乖地点头,黑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几乎完全遮住眼睛。
“那、走吧,记得跟紧我。”耶路江一边说一边伸过手牵住纳菲鲁的手,带他穿过树林,走入薄雾茫茫的水猴领地。
“还好你戴了皮手套……”
“什么?”耶路注意力全放在寻找踏脚地方上,根本没在意身边的小孩子的低语。
他用硬皮靴狠狠地将几株想缠住他小腿,将他拖到水下的带刺植物踩进脚下的泥泞里,又忙着低头看纳菲鲁的情况。他在身旁很安静,应该没受到会么攻击。在这里是不能用咒术的,哪怕是小小的指向咒术也不能用,魔法当然更不用说了。伏在眼睛看不见的地方的生物们,虽然不一定是对法术波动过度敏感的魔法生物,但只要感觉了法术波动,那些生物便会集体出动,群起而攻之。一旦流血,腥味又会引来这里其它的窺视者……像他这种带着一个战斗力为零的小孩子的见习咒术师要想活着通过这里,最好的办法便是尽量不惊动它们,绕过去……
计划很完美,执行起来还得看看别人配合度如何。
耶路加刚将几只软蜥蜴踢回水中,一转头,就看见一只水猴悄悄朝纳菲鲁伸出一只缠着水草的、滑溜溜地前肢。他赶紧单手抱起孩子,另一只手掏出几天前买来练习画阵图的生石灰,一把撒在它伸过来的绿色前爪上。生石灰一碰到水立即吱吱地冒出烟。那只浑身像一堆被水泡了很久的草堆的怪物嚎叫一声,跃出水面往他们抓来。耶路加略略退后,抬腿毫不客气地将它又踹回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霎时间,四周暴出一阵轰然作响的回应之后,像被卡住脖子一般顿时安静下来。原来如影随形的窃窃私语纷纷没入水下变成一串串泡沫消失了。除去极远处间断的模糊鸟叫,白茫茫的水道里只剩下靴子踏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声。
“原来这么好对付……”耶路加松了口气,放下孩子,又继续小心地察探可经落足的草墩。纳菲鲁跟在他身后,不时朝四周静悄悄地水潭投去一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没被见习咒术师牵住的右手一直轻轻地松了又握,握了又松……
两人就这样一路小心谨行到了下午。水道上笼罩的白雾丝毫也不见变浓,也不见有散开的迹象,就那么淡淡的飘着。透过白雾射下来的阳光也变得烫热起来——不论这里多么潮湿,毕竟风华的水之月已快到尾声,接下来的,是一年中最火热的火之月——耶路加用袖口擦去流到眼睛里的汗,轻轻喘了口气。这里早晨还很冷,到了中午就热得不得了……纳菲鲁到现在也没吭声,是因为累得没力气说话吧……一个小孩子能到现在还不哭闹,很难得了……他想着,不觉一低头。然后,他一口气哽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咳出声。
纳菲鲁仍然是像早晨刚开始走一样气定神闲,除了被泥水打湿裤角外,他没看到任何一处湿渍,不仅如此,见耶路加低头,他还笑着递过一枚小果子,示意让他吃。
恍然间,见习咒术师有种错觉,他们不是在通过危险的水猴领地,而是在远足。
“这里真是安静呢。”纳菲鲁笑着看他接过果子吃下,又以无所谓的语调接着道:“连一只‘东西’也没有——”
……的确,自从自己将那只水猴踢到水中后一路上便再也没有遇到过可称之为“阻碍”的生物……那些缠人的毒牙草不算。这一路的确是太平静了些,……甚至静得让人不安。
“呐,撒法洱,这里……”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顺着小手指方向看过去,顿时心里一惊。
一株被踩入泥水中的毒牙草艰难地扭动着,他甚至可以分辩出将它踩入泥地的物的痕迹——就是他脚下这双硬皮靴,他们不久前赐刚走过这里。一个Y字型的岔道在左边不处被白雾盖住了尽头,水草丝丝的产生泡沫不断地浮到水面……非常眼熟——熟悉到他沮丧地发现,他们迷路了。
纳菲鲁这个时候仍是十分安静。他手中已没了果子,便抬起头四处打量周围单调的环境起来。一片不知深浅的水潭,几处刚刚走过的草墩,薄薄的白雾,潮湿的空气,越来越热的太阳光,不论看多少次也是这样一成不变。这里的纵横交错的水道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稍不留神便又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样,即使没有水猴等生物的骚扰,天黑之前他们只怕也出不了这片水沼……不知道这是水沼的哪个部分?离出口还有多远?它们……那些栖息在这里的生物们并没有退缩……它们在耐心地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一口就吃掉我们的时机……
……倒底走到哪里了……耶路加看看头顶上微微偏西的太阳,又看看脚下模糊的影子,默默地估算起来。现在是下午,太阳在右边,今天是水之月末,太阳下午偏西南……那么,左边是东北方。前面则是东南……如果战士之村里提供的地图没错的话……他们要往回走……不,背着太阳走就行了,不能绕到西北的迷雾森林去……猪犽的活动范围应该是丛林沼泽的中心地带——尖角山谷,它在水猴领地的东北方向,中间隔着一片小树林和充满魔兽的吼叫森林……时间不多了,先想办法穿过这片水沼吧。
耶路加又抬头看了一次像个发光球似的太阳,转过身往左边的岔路走去。纳菲鲁深深吸了口潮热的空气,一步不落地跟着。大方向往左,偶尔看看太阳纠正方向……大概能赶在天黑之前到吧。
岔路……往左……前面是浮在水面的杂草,没有路,往右绕一下……注意太阳的方向……继续往前……
太阳渐渐的低了。白雾变得浓起来,成了一种淡淡的紫红色,吸入鼻腔的空气开始变得湿冷,周围不知何时又充满了丝丝的低语声……
天快黑了,茫茫的水道还是没有走完的迹象。耶路加有点着急,天一旦擦黑,那出现的可不止是力气大的水猴、会缠人的毒牙草和水蔓了……晚上,不仅是魔兽,也是森林瘴气弥漫的时刻,……到底到哪里?为什么连个标识也没有!腹中空空的,又渴……这里的水是不能喝的,不知有没有毒。而且,水底下的水蔓就是等人蹲下取水、重心不稳的一刹那,冲出水面将猎物拖入水中作自己的养料……肉干不能多吃,没有水只会越吃越渴。
见习咒术师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狠狠擦了一下已经不知第几回流进眼里的汗。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出现的细小的哗哗声令他几乎惊跳起来。朝发声处望过去,却发现纳菲鲁不知何时放开了他的手,蹲在一处水潭边拨着水玩。平静的水面被这一搅,开始波动起来。深深的水面下,无数水草飞舞着,吐出大量的泡沫。
说时迟,那时快,耶路加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孩子拦腰抱起,往旁边迅速又小心地退出数步。在他退开的同时,潭面轰动一声水花四溅,一大簇纠结的、流着绿色脓水的枝蔓狠狠地击在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草墩被打得泥水乱溅,裂成几块沉入水下。那只巨大的怪物见一击不成,倒也没有继续攻击,只将分不清是身子还是脖子或者脸的地方转向两人站着的地方,低低地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来。
这……就是水蔓的本体?耶路加觉得胃里落进了一块冰凉的巨石,令他不觉恶心了一下。不能动刀……它腥臭味特别浓的汁液会引来更多的同类……不能用咒术……法术力量的波动会吸引正在缓缓苏醒的水兽……任何一个方法造成的后果都会像滚雪球一样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只能逃走吗?
还没等他作出决定,远处传来几声尖利的嚎叫,四周的潭水像煮沸了一般哗哗的地响起来,接着数十个墨团般,却长着白厉厉的獠牙和发出荧光的眼睛的怪物从水底冲出,尖牙和鞭子一般的长尾往两人身上插去。
博克兽!虽然只是低等魔兽却相当难缠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是一拥而上攻击对方的群居生物。如果打退了这一群,走不了多远,必然又出现更大的一群……,空气已经变冷了,这些昼伏夜出的怪物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必须在天黑完全下来之前到达水猴领地边缘的小树林!
耶路加横下一条心,勉强躲开博克兽的攻击后,慢慢抽出背后的长刀。即使流血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夜视并不好的他不可能撑过一整夜……还不如现在孤注一掷!
“跑。”一个声音低低地说。
见习咒术师一怔,低头看着一直抱在怀里的孩子。
纳菲鲁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对方棕灰色的双眼,口中慢慢地道:“跑。”
“什……”没等他细问,博克兽和水蔓又攻击过来。
“跑。”
来不及细想,他的脚带着他下意识地左躲右闪射过博克兽,跳跃着踩过一个草墩子,飞快地跑起来。水蔓仍然不死心,举起枝子甩过来。耶路加咬着牙挥刀劈过去,快要砍上时猛然醒悟,改成刀背狠狠敲了过去。它怪叫一声,将枝子收回慢慢沉入水下。
夕阳映红了大半个天空,潭水轻轻晃动着,反射出点点淡红的光芒。雾气更加浓厚,无数个草墩在脚下一闪而过。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将跳到跟前的东西用刀背砍飞出去,又继续奔跑……太阳越来越低,周围渐渐看不太清景色,嘈杂声越来越大,手中的孩子和刀也越来越重……
“左边,跳。”
“斜前方,跑。”
纳菲鲁淡淡的声音一直在耶路加耳边响起,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话语的含义,只是机械地听从指示,不停地奔跑跳跃,随时用刀背将四周不断围上来的生物砍飞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连最后一丝阳光也被大地吞没时,远处重重的模糊黑影令耶路加从麻木中清醒过来,终于……快走出水猴领地了!他脚步加快往前奔去。
“停下!”
孩子的叫声让他猛地顿住了脚,差点栽倒。
“右边,跑!”
严厉的声音迫得他无暇多想便急速转弯,又开始奔跑。
几只不知名的动物从他脚边滑过,往远处的黑影跑去,很快没入暮色中看不见了。耶路加正在疑惑,却发现前面几步远处就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吼叫森林里阵阵魔兽的咆哮已隐约可闻。不论怎样,只要在宽达三拓的小树林里停一晚,总比吼叫森林里连夜跋涉来得强。
耶路加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终于跑到了树林里。踏上坚实土地的一刹那,他几乎要大声欢呼起来。筋疲力尽的见习咒术师半撞半靠在一棵树上,近乎愉快地感受到身体撞上哽实的树干时的疼痛感。就在这时,不知名动物消失的方向传来激烈的打斗和嚎叫声。原以为是树林的黑影沸腾起来,也传出阵阵咆哮。耶路加顿时如同浇了一盆凉水一样,从头顶寒到脚尖。原来那不是树林,而是成群的寄生丝子和树精伪装而成,一旦有活物接近,马上就会遭到吞噬……怪不得走了这么久……他们几乎横穿了整片水猴领地。再过去一点,就是迷雾森林了……绕来绕去,仍然走了远路。幸好纳菲鲁及时阻止了他……不过他为什么知道那边是迷雾森林?
“纳菲鲁……纳菲鲁?”耶路加轻轻拍拍伏在他肩头的小孩子,却发现黑发下的金眸已经闭了起来,呼吸也变得轻缓——
见习咒术师只好苦笑着将睡着(这种情况也能睡得着?)的孩子轻手轻脚地用斗篷包住,放在一棵树下。这时候浑身上下才觉得疼痛难忍,一仔细检查才发现身上早已挂了好几处彩,青紫淤伤多得数不清,身上一套坚硬的皮甲也被抓出无数条白痕……仅仅是水猴领地就这个样子,那接下来的吼叫森林他还能活着出去、到达尖角山谷吗……更何况那蓝血猪犽和白鳞猪犽并不是乖乖等他们去割角的……看了一眼睡得十分安稳的孩子,耶路加发现自己今晚不论如何是闭不上眼了。
“还是……休息两天再继续走吧……我真该要求报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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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无事的一夜过去了。接下来整整一个白天纳菲鲁都抱着膝安安静静地坐着,忙于在对树林中收集补给耶路加也没有过多地照看他,所以没有注意孩子在他离天后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式休息的,更没有心力去询问前一天在水猴领地指路的事。
“你真勇敢,一整天都没有哭闹。”
入夜,耶路加升起了一堆小火烤着前几日准备好的肉干,纳菲鲁则安静咬着白天耶路加找来的野果。这里的果子大多没有成熟,又苦又涩,他自己吃倒还无所谓,不过那个看上去明显被庞坏了的孩子居然一声不响地也吃了,这是没有预料到的。
听到他这么说,纳菲鲁将种的果子慢慢的吃完后才开口:“为什么要哭闹呢?”
“呃……”没想到有这么一问的耶路加语塞,想了半天才说:“你在家里一哭闹,疼你的人就会满足你的要求啊。”一般来说,正常家庭的小孩子都这样吧?
“这样啊?”孩子金色的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火光,显出一种茫然来:“原来这样啊。”
呃?什么这样那样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纳菲鲁嘻嘻直笑。
“我在家不哭闹要求也能满足嘛。”
“……”
真是幸福的小孩。见习咒术师有点不甘愿地承认自己有些羡慕他,自己小时候可没这么好过呢。
远处吼叫森林里魔兽的咆哮到了晚上更加清晰,远远地形成一片回响扩散开来,与水猴领地、迷雾森林里的嘶叫相互呼应,令人倍感恐惧之外,还有一种深层的无能为力感——仿佛孤身一人掉进了数米高的陷井,里而有不少猛兽而自己偏偏什么工具也没有带一样的感觉。
耶路加对这种一呼百应的吼声早已习以为常——他还是学徒的时候曾在导师的带领下在月沁附近的森林里生活了四五个月,相对于迷宫一般的水道,他对森林更有把握一些。
纳菲鲁吃完果子,似是觉得无聊地四处张望了一会,第一次皱起了眉头:“这样……好吵哦……”
“你怕了?”耶路加逗趣似地问:“不过不能哭,会引来怪物哦。”
孩子看了抱着双手的见习咒术师一眼,果然一声未作便裹紧斗篷倒在一直呆着的树根旁闭起眼睛。
真好骗的小孩子……耶路加一面想一面将簧火里燃得很旺的柴枝抽出来熄灭放在一边,忍不住又望了旁边那小小的一团。
太过镇定了……是天真到不知凶险,还是……有足够的自信不会受伤?
一阵夜风吹来,撒法洱·耶路加不觉抖了一下,拉紧了履在身上的软皮斗篷。
有危险的气息……但是这危险来自于何方呢……?
头顶上被树冠遮得只剩下一点的天空上闪烁的星星开始消失时,神经绷了一夜的耶路加终于抵不住疲劳,将盖在身上的斗篷紧紧便沉沉入睡——在这所谓的“中间地带”里,这座沼泽的怪物们很有默契地不踏入它,仅仅在近缘游荡咆哮示威而已。每座森林都有这样类似的地域,是领域意识极强的生物们各自领地的“国界线”,也是在森林里长途跋涉的旅行者的绝好天然休息场所。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耶路加才敢在所有准备还不是十分完全的时候匆匆踏进丛林沼泽——装备不完全地走入森林,在所有旅人眼里,基本上等同于在身上挂了个“赶快来杀死我”的牌子。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后不久,金色的眼眸便睁开了,清澈得找不着一丝刚睡醒的痕迹。
耶路加是太阳升起很高才醒来的,连着两晚没有休息好,加上通过水猴领地那天又长时间奔跑,令他感到很不舒服。——咒术师虽然有法师的法力、战士的体力,但本质上仍属于法师,绝对无法忍受□□长时间劳累。何况咒术跟魔法在精神上的消耗差不多,若无法保证绝对的休息时间,再强悍的咒术师也会变得很衰弱。
耶路加知道这一点,只好无奈地作出了再休息一天的决定。
真弱啊……达不到法师那么强的法力,没有战士的高强战技,虽然有召唤师的特质却不过是皮毛……咒术师就是这么一个职业,典型的贪多嚼不烂……自己的家族倒底是怎样延续下来的?这样一个……可说是没有优势的旁系……
清凉的水打断了他近乎自嘲的思绪,坐起来一看,才发现纳菲鲁笑嘻嘻地捧着一个水袋正往他的脸上泼水。
“等一下,住手!”耶路加连忙夺过水袋,查看小鬼一下用了多少水——还好只是少了一点:“这个不能玩,我们还要喝这个解渴。”
“是吗?”纳菲鲁仍是笑嘻嘻的:“这里的水也能喝啊?”小手指指向水猴领地的方向。
“这里?”他下一刻便省悟了:“你说这水袋里的是……那里的水?”
“嗯!”孩子笑得很得意地一咧嘴:“我收集的哦!”
“……”
耶路加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了。水猴领地的水几乎半数以上有毒,特别是靠近迷雾森林这一带,潭水差不多个个含毒,极少数没毒的,也有强烈的沼气……天哪,他的脸现在有没有开始溃烂啊?见习咒术师强迫自己冷静了一下,觉得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除了风从林间吹来时的清凉感。
应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式的幸运……纳菲鲁汲来的水是没有毒的,而且现在太阳快到天中,沼气不多沉淀到水底深处……还好。
耶路加觉得自己太幸运了,连忙将水袋放到身后准备扔掉以防万一,一面对露出不明所以表情的孩子道:“这里不安全,水不能随便汲的,——明白吗?”
“哦,”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笑着捧过一堆果子:“呐,撒法洱,你看,我采了不少果子哦!”
要……要吃吗?说不定混了有毒的……纳菲鲁什么都不知道,采的果子安全系数不见得能高到哪去。
“这些果子……你采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有小鸟啄过痕迹?”耶路加小心地问。
“有啊!我好不容易才捡了几个完好的呢!”孩子抱怨似地道
“……是吗。”啄过的才好呢……耶路加放心地伸手拿过一个,一口咬下去,与自己找的不同,这板果子皮薄汁多,有点酸,不过还不算涩。
“你从哪棵树上摘的?”他问,心想自己昨天怎么没发现?
“小鸟没吃过的树上!”纳菲鲁奇怪地看着伏在地上拼命抠嗓子眼的见习咒术师:“你怎么啦,撒法洱?”
好不容易将咽下去的果肉全部吐出来的耶路加狠狠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祸首。顾不上与他计较,拉过一边的旅袋,翻出解毒剂一口喝了下去,这才气呼呼地开口:
“你知不知道……”
砰。
话刚说个开头,见习咒术师的大个子已直直地倒了下去,鼻息沉稳——应该是昏过去了。
“——真是笨蛋啊。没有绝对的休息,硬挺着又有什么好处?”
纳菲鲁如猫一般的眼眸微微眯起。
“如果不是为了那个,你就呆在这里一辈子吧。——连酒果也分不出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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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乌沉沉如山洞一般并且真的传出阵阵闷吼的莽莽丛林,见习咒术师撒法洱·耶路加觉得有一股凉气从胸口直冲到胃里。
吼叫森林……魔兽盘据、被称为“大陆上的迷失群岛”的广阔森林。林中终年被高而密的树冠遮住,勉强射入的阳光照在弥漫的浅薄雾气上,只能看见一丝一缕游荡的幽魂般的影子。那是除了落叶一般密集的魔兽外的存在于这片土地上的一种非人——伥魑。与生前未实现誓言的人死后化成的死灵类似,伥魑是生前由于未了心愿、强烈的信念等没有完成而产生的一种虚体非人。这种怪物多产生于冒险的路途中,引诱着后来的冒险者掉入陷井或进入魔兽口里。虽然是低等的非人,但是所有冒险者与旅人最不愿意遇上的。它特有的读心术能探知人内心深处最不愿触及的事,进而进行引诱。任何人都有最软弱的一面,所以,在这种怪物面前,除了逃跑,一般没有第二条选择。
魔兽和伥魑……还有死灵和极少数的半妖……想到这些,耶路加忽然觉得水猴领地真是祥和之地。
“撒法洱?”
忽然响起的孩子特有的软调几乎令他惊跳起来。对了……还有一个纳菲鲁……战斗中可以被屏蔽的小孩子……他好想绕到吼叫森林右后方的爬虫地去啊……可惜爬虫地被夹在吼叫森林与泥沼湖林之间,与目的地尖角山谷遥遥相对——毫无意义可言的一条路线。
“撒法洱?”
孩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带了一点疑惑与少许不安。
“……纳菲鲁,我们再休息一天好不好?”耶路加话出口后才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这么没出息的话!
纳菲鲁感到奇怪地抬头,金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可是……爷爷的生日快到了……”
……又是错觉吗?他好像嗅到了“蔑视”的味道,真像几根长针在他背后用力扎一样……
“……那,我们开始进入森林了?”耶路加不太有把握地道:“记得千万不要离开我旁边……白日变为夜晚、黑夜失去光辉之日出生的人啊……伟大的尤素迪亚,请用您仁慈的双手护佑于他,名为‘纳菲鲁’之人吧!护盾术!”
空出的左手在孩子肩头画下一个阵图,随着古老而神圣语言的念诵,阵图发出金色的光芒,渐渐扩大,直到蔓延至孩子全身。在耶路加吟唱完毕的同时,那光芒连同阵图一起,没入孩子的皮肤下。
这时见习咒术师才稍稍松了口气,抱起孩子往深不见底的吼叫森林走去。
本来不想这么快就用咒术消耗体力的……可是一个小孩子在这种地方行走而没有防御措施,就等同于对这森林宣告:“我是肥肉,赶快来吃了我”一样。
如果身体能支持得住的话,不要在这里休息了,一口气穿越吧……虽然它的面积只是比水猴领地大那么一点,又是带状分布的森林,横穿的话不算大,不过耶路加从未想过它会比在水猴领地花上更少的时间——论危险度,水猴领地甚至不能跟吼叫森林相提并论。
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这座森林竟是如此的生机勃勃。粗大的树干上长满了青苔,纠缠的树藤弯弯曲曲的地垂到地面,扎入土里。这里生长的树木都是非常高大的树木,几乎没有低矮的灌木丛。厚而密的树冠挡住了绝大部分光线,使得森林像一座高而空旷的宫殿。唯一的缺点是工匠没有开窗,让宫殿变成了鬼堡。
耶路加睁大眼睛适应了一下阴暗的环境,注意到在森林外听到的吼叫在这里变得辽远起来,觉得有点不安,空着的右手悄悄结了个印。一个闪着光茫的阵图出现在他手上,旋转着的光缓缓汇集,形成一股细细的光线指着他的斜前方。
“正东。”他咕哝着,收起阵图,径直踩过盘曲的树根往前走去。
“撒法洱,我们不往那边吗?”纳菲鲁问,手指着刚才细线指示的方向。
“不,我们要往东北方走。”耶路简单地答了一句,右手握住了改系在腰间的长刀刀抦。
“哦。”纳菲鲁应了一声,手脚乱摆挣扎着要下来。
“喂,安静点,喂!”咒术师手忙脚乱的要稳住孩子,不让他下来,却终是拗不过孩子使劲挣扎,只得放他下来。
纳菲鲁双脚一踏上地面,微愣了下就高兴地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一个劲地蹦:“嘻嘻,这里的地真软。”
“喂,纳菲鲁、喂!别乱跑!”见习咒术一把抓住像猴子一样乱跳的小鬼,“很危险!”
“可是,这里地真的好软啊,呐,撒法洱,你看!”纳菲鲁又用力跳了几下,那地面仿佛有弹性一般将孩子弹得老高,引得他开心的笑个没完。
小孩子毕竟小孩子,再大再危险的地方也是先顾了自己开心再说,只可怜撒法洱·耶路加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幕。
他很快就顾不上这些了。因为纳菲鲁再一次跳起落下时,并没有再次被弹起来,而是直直陷了下去,落叶很快便没到了腰上。
耶路加一惊,连忙伸手要拉他出来,却发现自己周围也不断在升高,一股浓重的腥臭弥漫开来。
是地龙子!这种低等土系魔兽最喜欢潜藏在地下,等猎物踏到它头顶上的土壤时便张开口等猎物自动落入腹中……这次恐怕是纳菲鲁在它栖息的地方上蹦达惊动了它。
“白日变为黑夜,夜晚失去光辉之日出生的人啊……呼唤风之精灵从其手中取下疾风之箭的尤素迪亚啊,请回应我的请求,拉动弓弦吧!气流弹!”
耶路加双手绘出阵图,高声吟诵咒语。顿时,他四周的空气旋转起来,无数气弹从他身边擦过,穿透落叶,刺入地下。
轰隆隆的咆哮响起来,耶路加趁机将已陷到胸口的纳菲鲁拉了出来,用力跳起伸手撑着周围还没下陷的地面,出了洞口顺势往旁边一滚,正好跌在一棵大树的根边。他不敢再动,静静地卧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着地下的动静。
沉闷的低吼从很深的地下传来,似乎是渐渐的远去了。耶路加过了一会才放下心,扶着树根坐起身。纳菲鲁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
看着那张无辜的脸,耶路加满腔怒火反而不知该如何发泄。愣了几秒,他深深呼吸一会,苦笑起来。
“纳菲鲁,以后不准乱任性乱跑了!”他只能这么说。
纳菲鲁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指指他的身后。
“什么?”耶路加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纳菲鲁!”他觉得自己口燃起了一把火,——这个臭小鬼,是专来惹怒他的吗?
没等他开口训斥他,地面就震动起来。
又来了!
见习咒术师推开孩子猛地跳起来,抽出刀便狠狠地插入地下。“当”地一声,他的手差点抓不住刀柄——土系魔兽大多都有一身硬甲和硬爪方便掘开坚硬的土地,从而在地下游走。
地面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数条鞭子一样长着尖刺的触须从落叶里冲出,长了眼睛一般朝跳开的耶路加抽去。
来不及用属性咒术攻击了!耶路加一手用刀拨开触须,一手结出低等攻击咒术的印,一面大喊:“纳菲鲁,爬到树上去!快!”
喊声刚落,几束光闪过,击中触须,溅起点点火花,那黑油油的触须却一点损伤也没有。
“果然不行……”耶路加喃喃地道:“防御太高了……刀砍也应该作用不大……”
长须似乎一点也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左右开包抄,不住地扭动着要缠过来。耶路加则一一用刀架开,一时间手忙脚乱。
他不停闪避招架的同时,在脑中全力搜索着风系咒术。风克土,土克雷,他必须要找到一个启动时间相对较短的风系攻击咒术……幸好地龙子不会魔法攻击,不然他就惨了……
如果能停止它的攻击一会,哪怕是一小会也好,他就有时间用属性咒术来收拾它!
对了……风刃术……低等群攻……
耶路加乘触须又一次攻过来时猛地把长刀往前一推,“当”地一声触须将刀紧紧绞住,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则就地滚到几尺开外,朝扭成一团的刀和触须的方向在地面快速绘出阵图,将手按在上面念道:“白日变为夜晚……桀傲不逊的风之元素,在尤素迪亚之名下,为我所差遣,化身无数利刃吧!风刃术!”
地龙子似乎发现了见习咒术师的意图,扔掉已变成麻花的长刀,利箭般朝他刺了过来。几乎是与此同时,咒术发动了。强烈的气流飞速旋转着从树冠府冲下来,擦过半跪在地止的耶路加,呼啸着划过迎面而来的长须。
风面刚与触须表皮接触时,擦起道道火花,但很快便突破了坚硬的鳞甲、刺入鳞甲下柔软的肉中,喷出绿色汁液。
几条还在跳动的长须飞到半空,落在仍然保持着半跪姿式的耶路加脚边。随着一阵变了调的嘶叫,不断冒出□□触须摇摇摆摆的缩回落叶覆盖的地里,不再出现了。
耶路加不敢妄动,仍然维持着咒术,又召唤了一次攻击,见四周不再有动静才结束仪式,站起身拍拍沾上的尘土,唤道:“纳菲鲁?”
“这里~”软软的声音从他旁边的树上响起。他抬头一看,发现孩子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双腿,笑嘻嘻的样子像是刚刚看了出杂耍般轻松。
“好了,下来吧。”耶路加一面感叹无知才是福一面朝孩子招手:“快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哦。”纳菲鲁从树上跳到见习咒术师伸出的双臂里,笑道:“呐,撒法洱,我饿了!”
“哦?”耶路加一愣,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色——被树冠遮得严严实实什么的看不见——他只得低头,翻找起旅行囊起来。找了一会,拿出几个果子递给纳菲鲁,自已又拿出前一天准备好的干粮,就着水袋里的水嚼了一会,咽下肚里。
纳菲鲁将果子细细的嚼啐,慢慢吞下,看了正在例行检查旅袋的见习咒术师一眼,一丝浅浅的笑意在金眸中泛开来。
不知道……在连续作战下的咒术师耐力怎样?
今天……先让他精力恢复到最佳,明天,后天……撒法洱·耶路加,如此绝佳的训练场所怎能白白放过去?
“没技术练技术,有技术练经验,总之只赚不赔。”孩子眯着眼望着半闭着眼休息体力的见习咒术师,嘴里低声咕哝:“顺便看看有没有使用价值……哎,那身皮甲好像还挺值钱的……”
——————————靠,为什么又是分割线作替罪羊————————
休息了一会,看看旅袋中也没有什么丢失或腐坏的东西,耶路加扎好袋口,起身来到孩子跟前,轻轻拍拍他:该走了,纳菲鲁……纳菲鲁?
孩子屈着膝倦成一团,一动不动,轻微的鼾声从他埋着的脑袋下传了出来——显然是睡着了。耶路加虽然很想将他提起来摔到树干上挂在那里装饰,却不得不抱起他,确认了方向后,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直到天黑,耶路加遇到的都是一些比地龙子等级还低的小型魔兽,像斥候鸟,毒蜂等等,由于失去了长刀,他只得用一些低等攻击咒术来击退它们,或者干脆逃跑——反正只要不去惹它们,它们不会过于主动袭击人类。
在这期间,纳菲鲁一直趴在他肩头,微微地发出轻鼾。听着那均匀的呼吸,耶路加没来由地觉得稍稍放了心:都说小孩子是最敏感的,纳菲鲁一直没醒,说明事情还很顺利……至少目前如此。
晚上他们睡在树上较粗的枝干上,耶路加为了确保安全,在周围画了个小小的初级防护。虽然遇到低级磨兽便抵挡不住,但是只要将范围扩大一点,在夜里有生物撞上时,防护会发出类似火焰的光茫,将生物赶走。这个咒术对体力要求不高,对精神集中力要求也不高,尽管咒语和阵图复杂无比,却是许多咒术师单独旅行时休息的必施咒术。
第二天开始,事情变得有点奇怪。耶路加仿佛一夜之间变成这森林里的活动香饵,引来无数大大小小中级以下的魔兽前来“问候”。甚至在那一天快结束时还有一只死灵一只伥魑跟在一群火焰鸟后面想缠上他。为了摆脱它们,耶路加只得整夜在吼叫森林里转悠,一刻也不能停。
第三天上午,仍是源源不绝的“朝拜者”约好了一般追着一夜没休息的见习咒术师跑。由于没有绝对的休息时间,以耶路加现在的体力只能发出一个中等咒术,之后便是任人宰割。
幸好在中午时被追到几近黔驴技穷的耶路加在一堆骸骨边捡到一把长剑,虽然不是他擅长的武器,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接下来是噩梦一般让耶路加再也不想回忆的一段时间。由于长时间无法获得休息,他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
脑中似清明又似混乱,耳中嗡嗡作响,身体重得像铅块一样,明明心里大喊“我要休息”,手脚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动着,像牵线木偶一样。糟糕的是视力也有所下降,视野带上了淡淡的雾。令他欲哭无泪的是他一旦想集中精神,脚下马上一个踉跄,剑马上握不住几次要飞出去。
何况还有纳菲鲁……他身上在进森林之前下的防御咒术,使他到现在还完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在忙乱的间隙,耶路加习惯性地低头看纳菲鲁是否受伤时,总是看见孩子气定神闲的面孔朝他微笑,偶尔会递一个果子给他,示意他吃下去。这个样子每每使见习咒术师不知不觉便生出一般淡淡的不安来。这样也就算了,令他沮丧的是走了快三天,这黑色的森林依然没有到达边缘的迹象。而且这个时候围上来的基本上都是中下级魔兽与怪物,虽然数量远没有前几天如蝗虫般的数量,还是让他十九年来第一次有想号啕大哭的冲动:他倒底是犯了什么罪,得受这种虐待啊!
再一次赶走几只食肉鸟后,耶路加到了极限,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如被地媵缠住一般无论如何也移不了半寸。
“撒法洱?”纳菲鲁感到旁到的人停下来,奇怪地一抬头。
“……啊?”耶路加迟了一秒才明白孩子是在唤他,还以为他有什么事,于是一低头。
这一下,撒法洱·耶路加穿着软皮甲的身躯马上沉重倒在了地上。不论他本人如何想爬起来,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地瘫在铺满快腐烂的落叶的土地上,僵硬得如同石头。
“撒法洱?”
耶路加上下眼皮几乎粘在一起的眼睛里摸糊不清的焦距集中起来,映出一个歪着头的小孩子的身影。
“原来是……纳菲鲁啊……对不起……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微弱的话语还没说完,他的眼皮便沉重地合上了。见习咒术师嗡嗡作响的大脑被一涌而上的香甜的黑暗所吞筮。
纳菲鲁蹲在他身边,歪着头打量睡得人事不省的见习咒术师一眼,微微弯起嘴角道:“连着两天,很难得的耐力了。”
停了一小会,他想到了什么,嘻嘻笑了起来:“那么,休息一会,进行最终BOSS战吧~。”
说着,孩子小小的身影随手捡起两块石头,将游到耶路加旁边的一条双头蛇脑袋击得粉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掏出一物,反手扔出老远:“这种专引魔兽的特制药现在也不必再用了……”说着,他转个身,往森林深处走去。
食物的香味像一只手,把见习咒术师从几近昏迷状态的沉睡中唤醒。他摇摇由于刚睡醒而显得格外沉重的头,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篝火烧得很旺,沿着篝火架着一圃圈用树枝串着的双头蛇、跳鸟等等小魔兽。纳菲鲁正盘腿坐在火边,双手捧着一块石头,嘴里含着一枚果子,头打量自己夹在腿间的一枚巨大的蛋,似乎在考虑石头从哪儿砸下去比较好。
“纳……纳菲……鲁?”话一出口,耶路加就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像火烧一样。嗓子的刺痒感让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孩子发现他醒了,放下石头,拽过一边的水袋,托着抛到他身旁:“口渴吗?你睡了整整一天呢,撒法洱。”
睡了……一天吗……?
耶路加一下紧张起来,竖起半个身子问:“我……我睡到现在?那魔兽……!”
纳菲鲁金色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呃,我是说,没有野兽来过吗?”他一边喝水一边问。
“没有呀!”孩子一脸得意地笑:“我找到火石,生了一堆火,什么也没来过呀!”
“那……”他双眼看看已烤得焦黄的食物,吞了口口水;“那些是哪里来的?”
“啊,我去找东西吃的时候在路上捡的。”纳菲鲁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捡的?”耶路加不动声色地问,右手悄悄结出低等攻击咒术的印。
“嗯。”孩子不是很在意地答着,拔起一串烤好的肉递给他:“呐,烤好了。我特别撒了盐哦!”
“……”瞪着伸到面前还冒着香气的肉串,耶路加低声问:“你……是谁?”
“呃?”孩子茫然地看着他,肉串仍是直直伸着没动。
“……从水猴领地到这里,你一根汗毛也没伤到,你倒底是谁?”他右手的印开始发光。
满头雾水的小孩子被他一吼,吓得扔掉肉串,暴出惊天动地的大哭:
“哇啊啊啊!!妈妈!!我怕——”
没防着这一招的撒法洱·耶路加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印也消散了光芒。
他……他的第一反应该是扑上来杀了我吧?我识破了他的伪装……
见习咒术师愕然地看着哭得声嘶力竭却还嚷:“我要叫爷爷带人来打你!……”的黑发小鬼。
错觉还仅仅是巧合?从他从战士之村一路跟到这里,这个孩子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不论是在海船上还是在这沼泽中,仿佛一切都有人为他们做好了一样顺利……可是照这小鬼的样子,实在不象什么人物——先抛开年龄问题不说,他边哭边放狠话就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表现……莫非……
“纳菲鲁,你爷爷的名字是什么,你知道吗?”耶路加想了想,问道。
“康德·瑞尔·希斯林。”孩子抽咽地道。康德·瑞尔·希斯林别称康德·西格蒙德,是覆盖大陆一半土地的大帝国利森普鲁任期相当长的一位首相。
……居然是利森普鲁的重要人物希斯林……那么一切便迎刃而解了……一定是那位首相大人沿路为自己的孙儿儿铺平了道路,让孙儿达到他小小的愿望。想不到以圆滑政治手腕出名的利森普鲁首相居然如此疼爱自己的孙子……的确也是这位首相的作风——一切让孩子自己去做,他只在暗处不时地为孩子扫去障碍……
想到这里,他不禁放松了声音:“……原来他是你爷爷啊。真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作了个梦,看见有人要打我,吓醒了之后认错了。”
“认错了……认错了也不能骂我!”孩子仍是呜咽着,显然相信了他拙劣的谎言。
“知道了,知道了……”耶路加好言好语地道。由于前两天体力透支过度,他现在仍然觉得十分疲惫。身躯的灵活性还没有完全恢复,四肢酸痛异常,他现在虽然恢复了一点法力,却仍然不俱备马上进入激烈战斗的力量。
纳菲鲁哭了一会,大概是觉得厌倦了,便渐渐止住眼泪,又拿起石头算计自己腿弯里的蛋来。
“叩叩”的声音闹得见习咒术师睡不着觉,他只好撑开眼皮:“纳菲鲁,你在干嘛?”
“这个!”孩子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兴味:“我在一个石洞里拣到的,很漂亮吧!”
耶路加定睛看去,发现孩子弄来的蛋十分奇特,巨大的蛋体几乎有他的脑袋那么大,壳面上覆满了浅浅的花纹,十分漂亮。
“好眼熟的蛋……在哪见过……”耶路加咕哝着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这个蛋的出处。“应该见过啊……我记得……月沁的大图书馆里……”
白鳞猪犽,身被坚甲,善狡谋,喜出没于山间沼泽,其角为神祀之上品,卯生,五年一孕,蛋型庞大,面履纹,其状姝……育雏期间,母兽性极残暴,不可获也……
随着头脑冲浮现的一段文字,耶路加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在一刹那凝固了。
纳菲鲁,那个天才的小鬼,居然弄来了白鳞猪犽的蛋!那个天才,他是从哪里捡来的啊!
“小鬼!你……你这蛋……”他一把抓住孩子要往蛋上砸去的手,大喊:“你这笨蛋小鬼!”
“……笨蛋?你才是笨蛋!”纳菲鲁也火了:“傻瓜、笨蛋、下三滥的咒术师、三脚猫……”他想骂出更恶毒的,似乎是由于自幼生长的环境而绞尽脑汁也只能反反履的吐出几句旧词。骂到后来他觉得词语已经没法表达他的愤怒,便用力挣开耶路加的钳制,用力将手里的石块往蛋上砸去。蛋壳应声而碎,顿时,一股浓到让人作呕的腥味弥漫在森林里。
“原来是个坏蛋啊……”纳菲鲁呆了一下,立即捂着鼻子跑开了。
耶路加刚想叫他别乱跑,还没来得及说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似狼又似熊的嚎叫,伴随着隐隐的地鸣,逐渐靠近他们。
不会吧,来得这么快?
耶路加跳起来灭了篝火,胡乱收拾好东西,大声唤起来:“纳菲鲁……纳菲鲁!”
“干嘛!”纳菲鲁从一棵树后探出头,一脸的不高兴。
“等会你躲在那里别动,听见没?”耶路加迅速地围着那棵树画下防御咒术的阵图,“不论怎样,不要出这个范围,明白吗?”
“……哦。”孩子似懂非懂地依言坐在树根边,仍是不甘不愿的样子。
随即他跑到仍然散发着恶臭的蛋边,用一块破布将它胡乱包好,往另一边跑开了——他必须把这个蛋远远扔掉,不然发狂的成兽会一直紧追着他们不放。
“……没用的,腥味只要沾上在几十天内是怎么也去不掉啦。”纳菲鲁望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双手环膝,右手又开始不住地握起,松开,握起,松开……
孩子圆圆的眼眸变得狭长,嘴角含了些许兴味:“呵呵,要小心哦,撒法洱。现在猪犽的攻击力可是平时的一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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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为黑夜,夜晚失去光辉之日出生的人啊……让精灵卷起的的怒焰化为长剑,击溃对方吧!炎剑击!”
耶路加刚将白鳞猪犽的蛋抛入一处泉水以冲掉腥味,一阵愤怒而凶猛的低咆已清晰可闻。下一刻,一只足有熊那么高,浑身白色的鳞片反射着从树叶间缭漏下来的阳光的猪犽撞开层层树木朝他冲了过来,额上两支弯弯的长角晶莹剔透,流动着浅浅的光芒,十分美丽。
见习咒术师无暇欣赏他此行的目的物,忙地做出阵图,吟出咒语,顿时,烈焰翻卷着形成一把燃烧着的长枪,直刺向猪犽。
那头怪物见一道烈焰直冲过来,狂奔之中竟有余力往旁边一让。烈火便哗啪作响地从它白色的鳞片上擦了过去,带起一串轻烟和火星。
耶路加见攻击竟让它躲了过去,不禁一惊。这时猪犽已近在眼前,张开它满是獠牙的大嘴一口咬下。
他连忙往旁边一让,原以为躲开了,却不料它长长的、长着尖刺的尾巴顺势扫了过来。见习咒术师猝不及防被击中,倒飞了出去。等他勉强忍住疼痛爬起来时,发现厚厚的软皮甲被刺穿了,皮肉受了点轻伤。伤处有点发烫,也许流血了。
这时,猪犽已转过身子,血红的眼珠瞪着他,猛地咆哮一声,又将长尾扫了过来。
耶路加来不及吟咒,只得勉强架起长剑抵挡。两两相碰,哐当一声震得他双臂发麻。他乘猪犽长尾一下子来不及收回再甩,用剑用力拨开长尾,滚到一边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耶路加用剑在地面绘出阵图,大声道:“白日变为黑夜,夜晚失去光辉之日出生的人啊……应尤素迪亚之名,土地的精灵,禁锢敌人的行动吧!地缚术!”
土地翻滚着裂开缝隙,将猪犽的四足仅一小会便吞没近一半,并有越陷越深之势,不论它怎么挣扎怒吼咆哮也是徒劳。
见习咒术师直到这时才喘口气,放松了身子。
谁知那白鳞猪犽见无法拔出四肢,竟将尾巴甩到附近大树上缠紧,使劲拉着大树,使自己慢慢被拉力拔了出来。
耶路加一见呆住了。毕竟他临战经验不够丰富,眼睁睁的见猪犽缓缓脱出地面,一急之下,挥剑向它的尾部砍去,同时左手结成攻击咒术的印也发出光芒,射出冲击能量波。
咒术的能量打在猪犽的鳞甲上,激起一串串火花,留下焯伤般的焦印,长剑却弹开了。那怪物痛得嚎叫一声,猛地松开树干,闪电般卷住见习咒术师,将他死死捆住,越缠越紧。
耶路加只觉得胸腔一闷,险些昏死过去。过了一小会他缓过劲,也只剩下了大口呼吸的份,眼看着自己朝已停止下陷的猪犽张开的口移过去却无计可施。
“啧啧,真是惨啊,撒法洱。”孩子软软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笑意。
“纳……纳菲鲁?”耶路加惊讶地回过头看着坐在不远处双手撑颊弯着嘴角的孩子。
“快、快跑啊!还坐在那里作什么?”他尽力喊道。对方则还他一个笑容,站起身。
白鳞猪犽发觉了新的入侵者,吼叫着将还缠着耶路加的尾部扫向黑发金眸的孩子。
见习咒术师急了,拼命挣扎要使孩子避开这一击。那猪犽的力气有多大?根本没有把他的反抗放在眼里。尾上的尖刺眼看就要扫上孩子,他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喂,醒醒,一只小手拍打着他的面颊。”
耶路加闻声睁开眼睛,发觉孩子立在猪犽尾巴上,正蹲在他的面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呆得说不出话。
“呐,撒法洱。”孩子不论猪犽如何大力甩动尾部,他始终稳稳蹲在耶路加面前,径自说道:“你真的很不错,咱们合作吧?”
“什么……”见习咒术师艰难地发出声音,一种猛然发觉被人戏弄的屈辱和愤怒,让他思维变得很迟缓。
“真麻烦……所以我讨厌跟别人解释。”纳菲鲁干脆地道:“跟我合作还是死在这里,现在、马上、二选一!”
这时猪犽发现光甩尾靠巴解决不了敌人,开始挣扎着弄松土地,想要出来,尾部的甩动愈发利害。
“呐,撒法洱·耶路加。”孩子又一次说:“死或生,选吧。”
“生……跟你合作?”他慢慢地问。见纳菲鲁如此镇定,他也不大在意猪犽的事了。
“是。不过‘合作’是长期合作……必须起誓。”孩子稚嫩的面孔这时格外慎重:“双方必须保证自己对同伴的忠诚……必须起誓。”
金色的眼瞳毫不畏缩地直视见习咒术师愤怒的灰色眼睛,用意很明了:不选择,那便不用指望他能有慈悲心助他脱困。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猪犽间或的吼叫和动作也没有打破两人之间僵持的空气。
“……好,合作。”耶路加不想在这个时候玩命,喘了口气:“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一切实情!”既然是赌、那么现在赌大赌小都无所谓……他宁可做个明白鬼。
“当然可以……”纳菲鲁微笑起来:“那么,起誓吧……以咒术神的名义起誓。”
“……”耶路加这时真的有咬死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鬼的冲动。
“它快出来了哦。”孩子不紧不慢地道。
“……以吾神尤素迪亚之名起誓,咒术师·撒法洱·耶路加,决不出卖、绝不背叛、忠于同伴,精诚合作。”不得已,耶路加加只得念出誓言。这是绝不允许背叛的誓言,背叛誓言等于背叛信仰,是咒术师最忌讳的事。
孩子微笑起来,右手伸出,一把暗红色的长刀倏然出现。
“非常好,撒法洱·耶路加!”
小小的身影高高跃起,只见一道暗红的光闪过,白鳞猪犽额部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它痛怒的吼叫连森林都微微的一震。
纳菲鲁单手握着传说中神影化成的猪犽角,另一只手扬起长刀,往猪犽尾根部迅速切下。耶路加原以为刀会被震开,哪知断开的竟是猪犽无坚不摧的尾巴!
见习咒术师觉得身上一松,人便落在了地上。这时纳菲鲁出现在他身边,轻笑道:“呐,给它最后一击吧。”
他听话地画出阵图,开始对朝他们冲来的白鳞猪犽迅速地吟出他所知道的最强的攻击的咒术的咒语——这一连串变故的刺激已让年轻的见习咒术师大脑停摆了。
随着咒术的发动,猪犽在强烈的爆炸中皮开肉绽地倒下变成一堆冒着烟的熟肉。这边纳菲鲁手中的长刀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他拉拉耶路加的衣服,唤道:“喂,撒法洱?”
加答他的是一道道的空中出现的闪电。——愤怒的咒术师开始收拾这个给他带来无数麻烦又爱装死的小鬼了。
“呐呐,撒法洱,你还要不要遵守誓言,还要不要活着出去啊?”身形微动便悉数躲开闪电的小鬼这样大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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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人出了丛林沼泽后耶路加才知道“天真的”纳菲鲁是战士之村里一个刺客组织的下级刺客,这次到沼泽取猪犽角是他晋升为中级刺客的考试。被骗得团团转的咒术师即使愤怒地让闪电追得黑发金眸的小鬼到处逃命,他自己却无可奈何地加入了刺客组织——那个狡猾又乘人之危的小鬼,利用咒术师绝不可违背自己所信奉的神的铁则迫使他立下了不可反悔的誓言。多年后想起这个圈套,耶路加仍是忍不住想用自己最强的攻击咒术揍烂那个现在已经是合作得非常好的伙伴——奇诺。
而在当时,以为境况不会比逼上贼船更惨的咒术师很快便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首先是两人回到总部后,在晋级仪式上一些在场的中级刺客不满于纳菲鲁的取巧手段,公开质疑他晋级的实力。结果演变成他和纳菲鲁对近十个中级刺客的围攻。菜鸟组合的下场是,他被打至重伤,而那时还完全没有合作意识的纳菲鲁则在一怒之下将众挑衅者全数以分尸解决。晋级仪式被腰斩,他们也受到了惩罚,仍旧为下级刺客直到现在。
虽然纳菲鲁从来都不在意自己名义上的等级,但这次事件耶路加得到一个宝贵经验:绝对不能对纳菲鲁作出任何挑衅的表示,否则他将立即作出激烈而不计后果的回应。
另外两个重要的经验,则是他在与纳菲鲁一起生活培养合作习惯时得到的。
一是只要小鬼呆在附近并且闭上眼睛在睡觉,即使有一群上级魔兽朝他冲过来他也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那小鬼对情绪波动的感知能力和反应力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好几回耶路加在纳菲鲁睡着之后一时想到什么事没有做、想马上去做,因此起身的动作稍大、心情的产生变化时,黑发小鬼暗红色的长刀往往便险险地停在他的鼻尖不到一寸处。稍后睡得迷迷糊糊的纳菲鲁认出是他,便会打个呵欠,收回刀转身继续睡——耶路加沉静不喜欢多话的性子就是那时在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时侯养成的。
二是纳菲鲁奇怪的饮食习惯不可违背。小鬼在从林沼泽时说过自己献给火枫的人,不能沾腥;出于他对自己恶意欺骗和时不时无意识的迫害深感不满的耶路加在两人一起生活后不久,在一次晚餐时偷偷让纳菲鲁无意中吃下了一团肉丸。马上咒术师就悔青了肠子。发着高烧的小鬼开始对周围的目标进行无差别魔法乱轰,靠着个人防御术才逃过一劫的耶路加在纳菲鲁用光灵力沉睡后对着已经认不出原貌是房子的焦土暗暗的发誓,以后宁可让小鬼营养不良也绝不让他沾腥。
就这样,撒法洱·耶路加与代号“奇诺”的小鬼开始了漫长的合作刺客生涯,那一年,是圣光786年。从此刺客“奇诺”也开始闻名于大陆。而遇到奇怪的黑袍法师项空月,还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