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空房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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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一些人而言，上海市城西女子中学是一种好奇中略带虔诚的情结，民警林奇巍便是如此觉得。
少年时，他家就住在江苏路街道，他出门上学的时候，也是那群女孩儿到校的时候，他放学回家的时候，亦是那群女孩儿三三两两嬉笑着从校园里走出的时候。
林奇巍有时会故意停下自行车绑个鞋带，抑或故意多等两个红灯，看着那些穿着水手领白衬衫,藏青色格子百褶裙的女中女孩儿进进出出校门，少年林奇巍便有种傻乐傻乐的感觉。那会儿全上海的学生都穿着那种宽宽大大看不见身材的运动服，城西女中的女孩儿，却是例外。
虽然离得很近，但林奇巍一次也没有进去过城西女中。即使在很多年后，民警林奇巍被派到区内多个学校为学生们进行安全教育，他也从没想过要借机去城西女中。少年的憧憬，就让它永远留在少年好了。
只是，林奇巍从未料到，调任市公安局网警岗位之后不久，自己便会遇到女中少女的案子。
上海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处是2000年后新成立的部门，便是应网络时代而生的产物。
9月9日是林奇巍和年长他5岁的师父刘骏值早班。一大清早，便接到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转到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处的任务，说是有网友报警，有人在微博发布遗言，所在地显示为上海。
林奇巍立即与微博供应商联系，取得了用户的IP地址，经过一番调查排除，锁定为新华路的华庭别苑。
尽管当上网警时间不长，这类通过网络直播自杀或者发布自杀讯息的案件却不是林奇巍第一次办，比起与黑客斗智斗勇，或是协助侦破各种涉网刑事案件，处理此类案件还是相对简单的。
当林奇巍和刘骏来到华庭别苑时，正是上午8点45分。这是一座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小区，内有23幢多层别墅，绿化容积率相当高，每一户都有一片独立的小花园。
刘骏重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倒是吸引了出门遛狗的隔壁栋别墅的邻居的关注。只不过邻里关系似乎并不熟，那位散着卷发的年轻女人只是淡淡地说，不清楚，邻里之间仅限于微笑打招呼的交情。
刘骏联系了小区保安之后，两人破门而入。
房间里很暗，厚重的落地窗帘隔绝了室外的阳光。茶几上和桌上，堆着一些没有收拾的碗筷、马克杯里还有些黑色的残余液体，刘骏凑过去一闻，是咖啡。
厨房和客厅相连，水槽边上放着一台咖啡机，咖啡还没有倒光，刘骏走过去，用手背轻轻一触，咖啡壶已经微凉。
“有人在吗？”刘骏问道。
没有应答。
“这妈妈似乎上班去了，早上看见她车子出库的。”保安说道。
刘骏看了林奇巍一眼，两人开始往屋里走。
看得出，这是一套装修相当考究的住宅。虽然略显凌乱，但不掩奢华。
林奇巍对古董和品牌毫无兴趣，所以自然并不了解客厅所摆放的那些青花瓷器和白玉微雕的价值。只不过那一座紫檀木压缩机酒柜，还是让他小小赞叹了下。
一楼没人。
刘骏看了林奇巍一眼，努努嘴，右手食指轻轻指了指楼上。
二楼有两间房，左右各一，林奇巍和刘骏一扇扇门打开，书房，还是书房。
只是两间书房的摆设各不相同，一间书房被三面高大的立式红木书橱所占据，一眼望过去，书橱上摆放的全是大部头的硬壳书，整个房间显得颇为压抑。另一件书房则干脆没有安置大书橱，而是靠墙摆放着两面错落有致的乳白色镂刻书架 ，一面书架的小格子里斜斜地摆着各种书籍，另一面则是各种碟片以及艺术品，大理石窗台上放着一盆很大的仙人球，已经开出了漂亮的红色的花。
“书香门第啊。”林奇巍脱口而出。
“呵，这家人好像是蛮知识分子的。”之前一直在房门口站着的小区保安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应和道。
刘骏和林奇巍继续沿着旋转楼梯上楼。“有人吗？”刘骏又问了一遍。
三楼有三个房间。第一间房间的门半敞，是卧室，窗帘垂着，房间里光线微暗。刘骏走进去看了一眼房间的布局，又忽然推开角落处的移动门，林奇巍跟过去看了一眼，是洗手间，clear。
“这是恶作剧吧？”林奇巍问刘骏。
刘骏轻轻摇摇头，“再看看旁边两间房。”
第二间是储藏室。
第三间，嗯……第三间房间的门锁着。
刘骏右手试图转动门把手，不动。
“闪开，撞门。”刘骏整个人忽然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暴烈之态。
“砰——砰——”两声，门板被他一脚踢开。一阵风卷着白纱窗帘飞起，仍是一间空房间。
刘骏蹙眉，林奇巍忍不住道，“又是狼来了啊！”
刘骏不答话，慢慢走进屋内。
这是一间很干净的卧室。进门处左手边的衣帽架上挂着两个背包，一件水手领白衬衫、以及一条藏青色格子百褶裙，右手边的陈列柜里，摆着许多动漫人物手办。陈列柜旁是一张大床，被子叠的很平整，床单没有一丝褶皱。床边还有一个矮柜，一只塑料广口瓶侧躺着，液体沿着玻璃板往下淌了一路，把铺在柜子上的绣布都腐蚀了一小半。
刘骏眉间一紧，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走过去轻轻拿起广口瓶，“是百草枯。”他说。
“啊？”还站在门口的林奇巍抢步上前，定睛一看，贴在瓶身的标签虽被腐蚀了一大半，但百草枯溶液几个字仍可以辨别。
“难道还真是遗言？那人呢？”林奇巍问道。
“仔细搜搜屋内，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刘骏命令道。
“是！”林奇巍转身便开始行动，未料放在书桌上的一本练习簿先攫住了他的视线——上海市城西女子中学，练习簿的封皮上火红的楷体字骄傲地标注着校名。
林奇巍走过去，拿起本子，只见封皮最下端用娟秀的笔迹写着——
姓名：季君兰
班级：八（2）班
学号：14号
林奇巍下意识地侧过头看进门处的衣帽架，他忽然认出，这是城西女中的校服。
疑惑如小刺儿一般细细微微扎进心里，林奇巍忍不住后退一步，右手一隔，重重磕在窗台上。原先被窗帘挡住了视线的一把开了锋的匕首掉落在地板上，咣当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奇巍弯腰拾起匕首，白刃在阳光下泛着惨白的光，隐约能照见人影。
“哎哟，这是凶器吗？”又尾随而至的保安忽然惊叫道。
林奇巍仿佛没有听见。刘骏抬眼看了保安一眼，忽然问道，“你刚才说早上看见这家的妈妈开车上班，那女儿呢？难道没有人看见女儿离开吗？”
“这个，”保安支吾了一下，“我是早班，今天早上6点接班的，确实没见，不过平时她都是7点左右出门上学的。”
“那昨晚的执勤保安呢？”刘骏问。
“这个，似乎也没有，你知道我们平时交接班都喜欢八卦的，哪家夜里有漂亮美女到访，哪家深夜外出什么。而且我们也有工作守则的，这么个小姑娘夜里一个人跑出去我们肯定会问的，没听说啊……不过，我……我再去问问。”保安转身欲走。
刘骏又叫住他，“这个小区几个地方都有装摄像头吧，你把所有录影都给我调过来，从昨晚到今天凌晨的。我都要看。”
“是……是……”保安应和着，一溜烟不见了人。
刘骏神情凝重，他站在在屋中央用视线四下搜索，忽然发现沙发内侧贴摆着一台iPad平板电脑。他走过去轻轻一摁开关键，9.7寸的屏幕便亮了，正是皮皮时光机的发送页。刘骏蹙眉，“看来遗言就是在这台iPad上发送的。”
林奇巍不语。他看到书桌上还摆着一台白色iphone5手机，以及一个钱包。
“怎么了？”刘骏走过来，将钱包打开，现金、公交卡都在里面。
床边矮柜上的电话疯一般地突然铃声大作，林奇巍下意识地冲过去一把抓起听筒，“喂”。
话筒那端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嗯，请问是季君兰家吗？我是季君兰的班主任李依卉，她今天还没来上学，是身体不舒服吗？”
“我这里是市公安局网安处，接到报警过来，她不在家，也不在学校吗？”林奇巍反问道。
“她没来学校，所以我才打电话到家里问问。你说你是……？”女声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警察。”林奇巍换了一个说法来陈述身份。
“是家人电话？”刘骏问道。
林奇巍转过身，表情有点木然，道，“是学校老师。”
“我来，”刘骏立即走过去抢过电话，“老师你好，怎么称呼？”
对方顿了顿，道，“我姓李。”
“李老师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处的刘骏，今天早上110接报，反映有人在微博发布遗言，经查，地址锁定为新华路华庭别院，但当我们赶到时，发现屋内并没人。不过我们在女孩的房间里发现了开了瓶的百草枯溶液，以及……”
刘骏看了看林奇巍一直握在左手的那把匕首，道，“一把匕首。嗯，同时也在房间内发现了发布遗言的iPad平板电脑。其他还在调查中，但基本确认这位学生就是发布遗言的人，她本人似乎也有轻生意识。我们正在联系家人，也希望学校能够配合，如果她到校，请立即联络警方。”
挂了电话，刘骏又从兜里摸出手机，对林奇巍道，“我跟局里联系。”
一边说，刘骏一边拨通了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处许文斐的电话。作为组里唯一的女生，许文斐负责组内的协调和外联工作。
“小许，已经确认网络发布遗言者的身份，是城西女中八年级的一个学生，但她本人不在房内，据老师说今天也没有去学校。初步判断未携带任何现金或通讯工具出走，屋内发现开了瓶的百草枯及匕首，感觉本人确实有轻生倾向，目前情况可能比较危险，你迅速联络父母监护人，并且要求区内增援，必须尽快找到人。”刘骏吩咐道。
联络事宜妥当，室内又恢复了可怕的安静。
“师父，你说，她……她……这倒底是为什么呀？”林奇巍忍不住问道。
此前，林奇巍出外勤时遇到过两三次拿直播自杀当玩笑的闹剧。比如在论坛上发帖要自杀，他赶过去一看才发现人睡得正香；或是发帖宣布自己要割脉，传了几张滴血的图片到网上，他匆匆赶到时，却见那人正打游戏打得欢快，那些滴血照也不过是网上搜来的图片。
便如“狼来了”的故事，经历了几次类似的事件，令林奇巍对出这类外勤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死就死呗，还要公告天下。这话虽然没从林奇巍嘴里直接说出来，也算他真实的想法。
但这次，这个空空如也的屋子却让林奇巍觉得渗人。他开始由衷希望，这又只是自己按律“到此一游”，希望那条通过微博发出的遗言，只是一个少女的叛逆的玩笑，而不是她最后的话别。
刘骏走过去勾住林奇巍的脖子，“我们的工作，不是在这里问为什么，而是通过调查，找到答案。”
“保安前面说什么来着？早上还看见她妈妈开车上班？”林奇巍忽然问道。
“嗯。”刘骏答道。
“他妈人呢？女儿发布遗言又离家出走，她也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空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