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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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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杨延定一直不知道,要怎么学,才能学到杨延平和杨延安的默契。
三人年岁相差不大,初时总是在一起,练武,习字,骑马,论策。然后有了更小的弟弟,给弟弟们更换衣物、还要擦掉口水,大哥熟练的学会了更多的事,而他更关注练习不同的兵器,三弟则更加不爱说话。
直到有一次四弟五弟用石头砸了别人家的孩子,回家被杨业责罚后就在后院哭天喊地,但是佘太君怀着第七个孩子根本不能操劳,偏偏看着哥哥们被打了、刚会走路的六郎没人能看得住,自己哇哇叫着扑过来,乱成一团。
杨延平让管家带着几个仆妇如常做事,尤其要稳住母亲那里不要传了消息过去,自己抱起六弟,然后,看了一眼杨延安。
杨延定这时正手足无措,却见杨延安和大哥对视后,扭头进了里屋,然后抱了一面披风出来。
杨延平已经喝退家丁,接过披风给两个被打了屁股流了血还在地上打滚的弟弟盖上,知道他们好面子此刻没脸,所以特特令其他人离开,把六郎放在地上哄了哄,再和杨延安一起检查老四老五的伤势,开解了一番,再把弟弟们扶起来。
杨家大郎最后让老妈子带了六弟休息,自己推两个弟弟入房亲自扒了裤子看伤口敷药又陪着睡下,杨延安就那样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该出手的时候出手,在该消失的时候消失。
杨延定却只会愣愣的看着。
他知道大哥慢慢养成的稳重性子是因为弟弟们的出生,可他不知道哥哥和三弟的默契,不知不觉,早已胜过自己。
后来,杨延定就开始观察自家大哥和三弟。
吃饭的时候,杨延安一皱眉,杨延平就立刻把他爱吃的菜推近或把他挑剔的葱花拣到自己碗里。
比武的时候,杨延平看一眼,杨延安就知道自己左臂还是下盘仍有疏漏。
三弟不开心,大哥总知道他的情绪,会过去安慰。
大哥有心事,三弟也会走过去,陪着大哥一起静坐。
杨延定有那么一阵子,觉得深深的惶恐。被兄弟排挤在外的感觉,像是被墙挡住的枝叶,多么用力伸展,都被挤压成弯曲的样子,生生成了野草。
直到有一天,杨延平喊他出门,带他到一处小土坡,坐下来。
“你最近是怎么了?”杨延平的神情总能令人沉静下来。
杨延定想了想,道:“我也想和三弟一样,和大哥只要一个眼神,就能互通有无……心有灵犀!”
杨延平笑了,拍拍他的脑袋,“你和三弟不同。你一向开朗豪迈,谁都能从你眉眼间找到你的情绪,察觉你的心思,不必去学三弟。”我的弟弟们,必是各个不同凡响,独当一面,在人群里独独一份儿的出挑。
杨延平并不是能透彻别人心底的神仙,但他信任杨延定,和所有兄弟。
杨延定当真不是那种走死胡同的人,既然哥哥说自己该是独一无二,那自己就不学三弟。
三弟喜欢箭矢弹弓,好静,自己有力气有蛮劲儿,那就专注于己,不是更好?
杨家的孩子都是懂事的,他从那日起不再花心思盯着哥哥弟弟,自己学自己的刀枪棍棒。
等有一日,战场厮杀,自己就做那个让哥哥不用分心回神的冲锋。不用回头,直接杀出一条血路,为众兄弟披荆斩棘,一往直前。
【下】
杨延平第一次上战场回来,给两个弟弟带了一份礼物。
染了不知是谁的血的盔甲一角,还留着坚硬的一面,然后是残破和血迹,还混了泥土和各种脏污。
战争的味道,这是他给弟弟们的残忍的提醒,也是最善意的锻炼。
那时杨延定更多的还是向往,英雄的鼓声是最激烈的诱惑,而杨延安则更加沉默。
此时几个弟弟都还在顽皮,稍长的三个哥哥只能加快步子,迈入血腥的命格。
“你们也快随军出征了”,杨延平左右看看,“二弟的刀法勇猛,爹爹说你堪当先锋,但还是欠稳妥。三弟是过于谨慎,箭术虽可百步穿杨,但是终究实战太少……”
杨延平索性开始专与他二人做实战演练,各带着家丁演阵势,或领人围攻练习近身搏斗,那日日用心,实实在在的体贴,烫的两个弟弟心头一热。
杨延定跟着父亲出征时,才真切懂了哥哥对他们操练的心思。那些不是练出来、而是杀出来的东西,便是在家养兵千日,也没有一场实战来的热血和残酷。
终究战死沙场,才是军士的宿命。
杨家儿郎注定要披上血染的战袍,杨延定在两军拼杀中,横眉竖目,大喝一声,催马狂奔。
他记得幼年许愿,要为兄弟们一往直前。这,仅仅是属于杨家二郎的第一战。
多年后,杨延平领兵救父,千里之行,杨延定看着大哥一个眼神,三弟就退到大军后方搭弓引箭,再也没有少时那股子又是不服又是羡慕的酸味儿。
他的位置不在那里,在大哥身边——杨延定更加坚定的将马引得更贴近大哥,握着刀的手狰出青筋,直视前方。
后来杨延定临死的时候,也没有看懂大哥那沾了血的眼神里有什么意思,但他觉得不重要。不重要的。
大哥怎么想,他不懂,但他懂自己想什么。
不用做知己一样的兄弟,只要陪着你,从头至尾,由生到死,不就足够了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