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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虫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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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跟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乌黑的罐子。罐子黑得油亮,表面凹凸不平,古朴的纹路缠绕罐身,像是植物的枝蔓,安静地伏在上面,与罐身融为一体。阿正左手托着罐底,右手按在罐子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看也不看吴邪一眼。
男人走到吴邪跟前,吴邪挺直脊背,抬头看过去。光源在他身后,不再刺眼。光照出他的脸,一条刀疤凶狠地横卧在他脸色,从鼻梁到耳根,毁了半张脸。
男人眼神阴霾,抿着唇盯着吴邪,吴邪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吴老板得罪了。”男人客客气气地开口,吴邪听出这是之前那个左边男人的声音,“动手吧。”
阿正听了话抱着罐子就要上前,吴邪赶紧抢先开口道:“等一下!盒子我可以给你们,但是得有条件拿来交换。”
“什么条件?”
“这盒子到底有什么秘密,你们都抢着要?”
“吴老板只需要把东西交出来就行。”
“我很奇怪,为什么一帮人都抢着要一只空荡荡的盒子。”吴邪故意在“空荡荡”三个字上加重了音。
果然,刀疤男皱了皱眉,道:“盒子是空的?”
“空的。”吴邪肯定地说道。
“吴老板是怎么拿到东西的?”
“我收货的时候看到了,觉得稀罕,就收了。混在一堆鎏金器皿当中。”
“从什么人手里收的?”
“一个生客,没见过。”
“吴老板竟然从生客手里接货?”刀疤男有些不相信。
“做这一行,本来就有风险,看见有好货,自然就收了。”吴邪看了他一眼,又意有所指地说道,“何况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到手的货被偷了被抢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那人长什么样?”刀疤男不理会吴邪的讽刺,直接问了下去。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还能长什么样?”
“吴老板不实诚。”
“就一个普通人长相,记不大清了。只记得穿了一件藏蓝色的外套,皮肤很白,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吴邪随口胡诌道,“哦,还记得身材很好,手指很长。”
阿正突然就噗嗤笑了一下。刀疤男瞪了他一眼,继续问道:“手指长的是食指和中指?”
“不是,全部都很长。”吴邪回答地一本正经。刀疤男脸色开始复杂了起来。
“老大,我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阿正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在一旁煽风点火道,“这虫子还种不种?”
刀疤男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道:“动手。”
吴邪死死地盯着阿正,看他一步一步走近,眼睛都要冒火。
阿正小心地离了吴邪三步远,把手中的乌罐放到地上,确认了吴邪踢不到后,直起身,笑嘻嘻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短刀对着他说道:“吴老板,有些疼,忍一忍就过去了。”
吴邪直想骂娘,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操了一遍。正想开口,阿正就截住他的话说道:“吴老板不用费心思了,这虫子一种您就什么话都招了,不过放心,没什么生命危险。”说完小心地绕着他转了一圈,终于选在边上站定,准备撩起他的袖子就要动刀子。
吴邪心想,就算没生命危险,光让活的虫子在他自己身体里爬来爬去就够恶心人了。想着便腿一蹬,就连着椅子站了起来,转身一侧,避开刀子一脚揣在阿正肚子上,把人踹翻在地后,自己也险些四脚朝天,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阿正捂着肚子站起来,捡起短刀,叫了守门的人把吴邪按住后,一刀子就捅在了他肩膀上。短刃沾了血后抽出,吴邪肩膀就多了个血窟窿,血水流个不停。
吴邪忍着痛骂了声娘,阿正狠着一张脸提着带血的刀子走到罐子处打开,将刀往里面浸了浸,拿出时刃面爬满了密密麻麻黑黑的细小虫子。吴邪看着头皮就一阵发麻。
阿正又提着刀子走回吴邪身处,就着原先他肩膀上的伤口又是一捅,吴邪感到肩膀一阵剧痛,接着便是细细密密的痒痛感,像是被啃噬一般,连着骨肉,直传到大脑神经,教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刀疤男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冷冷地道:“吴老板不肯配合,我们只能想办法让您配合了。吴老板请好好休息,等虫子爬过一遍之后,我们再谈。”说完就走了出去。
阿正抽出刀子,又恢复到了笑嘻嘻的状态,对着吴邪说道:“吴老板,对不住了,我们待会再见。”说完想拿衣服把刀擦干净,想想又不敢真的直接往自己身上抹,看看一头汗的吴邪,笑了一下,将刀往他身上擦了擦,收回怀里。捧起罐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招呼着门卫一同出去了,与之前第一次遇见吴邪的时候判若两人。
吴邪咬牙忍着痛,都没有力气再去应对。
等人都撤走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人。屋内光线转了个方向,粉尘在光束中上下游荡。吴邪瘫在椅子上,看着那光,心中默数数字,暗暗计算这痛需要忍多久。没想到的是,伤口处疼痛感渐渐消失,虫子似乎也不再啃咬,一点一点安分了下来。
屋内已没有了光,吴邪坐在黑暗中静静感受着,等着身体内的蛊虫再度爆发。
暗是沉得可怕的暗。整个房间像个怪物一般将光都吞噬,不怜悯一丝一毫。
吴邪看不见任何东西,连自己也看不清,只能静静地等。
等却等不到。
体内的虫子像是死了一般,再没有半点反应。只有肩上的伤口生生地疼着。
吴邪骂了声娘,开始有些担心。万一现在这情况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等虫子发作起来可不要了他老命?
肩膀流了不少血,体力也相应地流失不少,若是不及时包扎伤口,化脓溃烂也能让他尝到不少苦头。
吴邪心里苦哈哈的,反省自己果然是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警惕心都没磨得所剩无几了。这下倒好,被人五花大绑丢在这鬼地方,连个熟人都不见,能靠谁把他救出去呢?也只有靠自己了。只是自己现在被绑得动弹不得,想要自救也得好好费一番心思不可。这番情况下,难免就想起了从前的种种。从前在墓里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有胖子小哥他们,这回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吴邪一想,就想得有些远了。他想起起初见到张起灵时那看着弱不禁风的样子,到后来对他的刮目相看,又到后来承了他不少的情获他相救……直到杭州再相见,那一番往事,都一并走马灯般,在他脑里过了一遍。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心口闷闷地难受起来。
他想起他婚后,张起灵送来的贺礼的情形。那次匆匆一见,匆匆而别,就再也没遇见过。吴邪不知上哪里去找他,也或许是他不敢去找——既然结了婚,既然选择了与他相对的生活,就该好好践行下去——吴邪有时候心里很清楚这些只是说辞而已,只为了掩饰他的懦弱;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想法反反复复,在他脑中翻来滚去,也同时在他对一个男人的思念中翻来滚去。
平常闲暇时,吴邪常拿出那张残卷细细的看,不看字,看那薄绢上淡淡的血迹,张起灵的血迹。小哥向来看淡身外之物,却为了他,又身处险境。他却辜负了他。
肩上的创口渐渐止了血,生出些痒麻的感觉。吴邪扭头想察看伤情,却看不见。身后隐约有一些声响,动静小得让人无法确定是否有人。直到背后门被打开,气流涌动,吴邪才确定有人走了进来。
来人也不提灯,就这么摸黑走了进来。在一片黑暗中,因为看不见,吴邪觉得自己其他的感观敏锐了许多。
这个人走路几乎轻不可闻,就算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吴邪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后面的人身上,全身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连呼吸也在不经意间小心翼翼起来。
来人走路很稳,一步一步,不急不慢,每一步都踩在吴邪神经上。
来人停在了吴邪身后,不言不语。
“谁?”吴邪受不了对方装神弄鬼一般的行为,决定先开口。
那人叹了口气,说:“耳朵还算灵。”声音有些熟。
吴邪听得一阵激灵,问道:“张海客?”
“是我。”张海客顿了顿,说道,“想不到你直觉还挺敏锐的,光听声音就能认出我。”
吴邪心想,这不废话。当年为了寻找小哥的蛛丝马迹,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后来张海客一行张家人的出现,他更是对他们上了心,又何况他和张海客那让人印象深刻的相识,会记得声音他自己一点都不意外——他恨不得把张家所有人都记住,一个一个寻着去问张起灵相关的事情。
“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既然是熟人,吴邪也不假客气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两者都有。你要是合作,那就只有第一种;你要是不合作,我也不介意再扔块石头给你。”
吴邪心想,就算要落井下石,你们张家人碍着小哥的情面,也不会太为难我的,于是张口就问道:“要我怎么合作?”
“现在来不及细讲,先把你救出去再说。再过一会儿等你身上蛊虫发作一次之后,那些人又会上来。”张海客说着就走到他面前,掏出一支荧光棒。
“那些是什么人?”
“……张家人。”张海客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什么?!”吴邪一阵吃惊,心里“嗑噔”一下。
荧光棒幽幽的光线亮起,照亮了一小块地方。张海客割开绑着吴邪的绳子,直起身,递出一粒药:“吃了它,能止一阵子的虫蛊。”
吴邪揉着手腕站起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见自己另一张脸,没想到又是一惊:“你!”
张海客却是一脸理所当然,拿手扯了扯脸皮说道:“扮成这样子方便些。”——这张脸就是村民阿正的脸。
吴邪脸黑了下来:“刚才捅了我一刀的是你?”
“是我。从一开始就是。”
吴邪黑着脸开始磨牙。刚刚忽略的肩膀也因为看见张海客的张脸又隐隐痛了起来。
“你别这么看着我。场合需要迫不得已。这不来救你了么。下了蛊之后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你们他妈的一家子都是演技派!”吴邪骂了一句,手却毫不含糊地接过药来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