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38、血袖腥香

　　当黑夜落幕之后，辰时已过，陆小凤从城东这家小小的客栈睁开眼睛，阳光刚刚好差点晒到了额头。
　　他穿好衣服推开门，便看见了楼下正在喝茶的花满楼。
　　店小二正忙着擦桌摆椅，听到推门声，抬头一见陆小凤，便甩了抹布向后堂跑去。
　　陆小凤坐下后，花满楼递过来一碗茶，他端起茶碗，眼睛却向后堂望去。
　　店小二又端着托盘出来，将一碗粥、一张饼、一碟小菜放在了桌上，笑嘻嘻的看了花满楼一眼，又去忙了。
　　粥是温热的，小菜是凉的，饼很香，陆小凤一边吃，一边惊讶的问花满楼：“你给我点的？”
　　花满楼点点头：“不然呢？”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他喝完最后一口粥，才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一声，感慨道：“为什么我的人生不能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度过呢？”
　　跟最好的朋友四处周游，在不同的小店睡到日上三竿，下楼就能吃到热热乎乎早晨，一个上午就只是坐着喝喝茶聊聊天。
　　花满楼由衷的笑道：“只要你愿意。”
　　陆小凤狠狠的点了点头，一敲桌子道：“只要我愿意！”
　　他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来大声道：“我们走吧！”
　　“去哪里？”
　　“去打听昆仑派动向，问一问他们为什么总想支我开，绑架你！”
　　花满楼也站了起来，像宣布圣旨一样郑重其事道：“所以，你天生就是个劳碌命。”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又道：“因为我有你这个朋友，我也只能是。”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安慰陆小凤，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但他脸上还是带着愉快笑意，就如同他们一起走向的阳光。

　　他们走过了城东，到了城中，身边的路人却逐渐变得匆忙，更冒出一个汉子，从二人中间撞了过去。
　　陆小凤一抬手，已拽住了那大汉的后衣襟。
　　大汉匆匆忙忙的回过头，发现他正跟一个年轻人对视着，立时吼道：“你做什么！？”
　　他似乎是想打陆小凤一顿，却又很焦急，只想赶快挣脱，尽快离开。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衣襟好像生了钩子，被这个长着胡子的年轻人攥在手里，再也动不了了。
　　陆小凤用手指了指旁边神色匆匆的人，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
　　大汉不耐烦道：“喝你的花酒去，老子没时间跟你胡扯！”
　　陆小凤刚要张口，花满楼突然抬手，对他示意道：“我好像听见有路人在说西门吹雪。”
　　那大汉突然道：“你们也知道西门吹雪？”
　　陆小凤笑了：“你也知道？”
　　大汉瞪起了眼睛：“我正是想去找他呢！”
　　陆小凤不由得松了手，也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找他？你去哪找他？”
　　大汉来不及细说，见他放开了自己，留下“红袖楼”三个字立刻穿过人群跑了。
　　陆小凤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他刚才说哪里？”
　　花满楼道：“红袖楼。”
　　陆小凤道：“你知不知道红袖楼是什么地方？”
　　花满楼点头道：“红袖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妓院。”
　　陆小凤的神情好像比刚刚还要吃惊一些：“这个你也知道？”
　　花满楼缓缓道：“我虽然不总来京城，也并没有去过那里，但是却经常听人说，京城里高官最多、文人最多、侠客也最多的地方并不是紫禁城翰林院或者赌坊，而是红袖楼。”

　　从紫禁城的午门出来，向前走大约一刻钟，走到第三个热闹的街口，左手边就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红袖楼。
　　按道理来讲，妓院是绝对不允许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但是红袖楼的的确确就开在京城的正中心，与天子出行的御街也只隔了一条街道。
　　大的离谱的牌子挂在高的离谱的楼阁上，好像整条街就只有这么一家妓院似的。
　　陆小凤当然来过这里，却从没见过今天这么多人，楼下已被围了水泄不通，外面的人却还在向里挤着。
　　他抬脚向楼里看了看，却发现所有人都仰着头，可大堂的天花板上除了装饰的物品外什么都没有。
　　花满楼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他只好拍了拍一个正在探头探脑的书生肩膀，问道：“里面怎么了？”
　　那书生回头用眼睛瞥他两眼，又看向里面道：“不知道是不是在争女人，估计是件大事儿！”
　　他不禁对陆小凤无奈道：“我刚才还在纳闷，既然江湖人是来这里看西门吹雪的话，为什么还挤了这么多不会武功的人。”
　　陆小凤当然也明白了：“都是来看热闹的。”
　　这时，人群中隐约传来一句“出人命了”，陆小凤立刻一愣，立刻拍了拍花满楼。
　　方才那书生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问自己话的俩人突然像燕子一样凭空飞了起来，直接飞上了二楼的楼台。
　　他看的傻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会这种功夫，那样他就不必在外面干着急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的心情却比那个书生急多了。
　　诺大的二楼堂中充满着女人脂粉的香气，天花板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结，人群围成的圈子正中还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个子很高，一身白衣如雪，凛立似剑，在花红绿柳的环境中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他的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盯着眼前的一具尸体，神情有些严肃，好像围着他站着的那些活人是死的，他看向的死人才是活的。
　　人群中呜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陆小凤和花满楼挤上前去，他刚抬起手跟西门吹雪打个招呼，却一眼就看见了那具尸体。
　　尸体的身形很大，比刚才在街上撞到他们的那个汉子大了不两圈，连身下的那摊血迹都显得不是很多。
　　他惊讶地叫道：“老天，那是鲁大川！”
　　花满楼皱了皱眉，他当然在满堂的脂粉气中闻到了那缕血腥。
　　西门吹雪忽然扭过头来，看向了他们。
　　“你们来了。”
　　大堂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西门吹雪的视线望了过去。
　　人群中突然有个大汉惊讶地叫出了声，他正张大了嘴，看着两个高挑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走向西门吹雪的这两人就是在大街上跟他纠缠的那两个，他此刻非常惊讶，原来他们真的认识西门吹雪。
　　但陆小凤和花满楼并没有走向西门吹雪。
　　鲁大川正倒在一张桌子的旁边，桌上还有几碟未动的酒菜。
　　陆小凤蹲下来看着那张线条粗狂的脸，脸上的表情还是惊讶的，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温柔乡里丧了命。
　　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枚暗器，锋利无比，三分之二没入了血肉之中，留在外面的三分之一已经被鲜血染的透红。
　　太惨了。
　　陆小凤在心里叹了口气，总不至于要这样去死。
　　花满楼也在叹气，他的嗅觉中又充满了他最反感的气味，那是鲜血的浓烈、刺鼻的腥香。
　　陆小凤站了起来，看向西门吹雪，西门吹雪也在看着他，他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你怎么在这？”
　　西门吹雪的声音却比陆小凤更冷：“你能在，我为什么不能。”
　　陆小凤道：“我来的时候，他可没有死。”
　　西门吹雪道：“我来的时候，他也没有死。”
　　陆小凤道：“那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别告诉我你是来喝花酒的。”
　　西门吹雪却道：“我刚刚上了二楼，还没来得及找他，他就已经死了。”
　　陆小凤很惊讶：“你来找他？”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是，我来找他。”
　　“你认识他？你找他做什么？”
　　西门吹雪的眼睛微微阖起，没有回答。
　　他突然看向一旁正在查验鲁大川尸体的花满楼，突然道：“你也来了。”
　　“是。”
　　花满楼的神情显得很克制、很礼貌，脸上的笑意却拿不出太多：“百花山未能相会，今日一见，西门庄主可好？”
　　西门吹雪却答非所问道：“你还是不喜欢闻见血的味道吗？”
　　“我一向都不喜欢，也看不见，”花满楼的声音里不再隐瞒，他淡淡道：“因为看不见，所以，血的味道才更加浓重。”
　　他顿了顿，又道：“不论是谁的血，我都不喜欢。”
　　西门吹雪突然道：“我没有杀他。”
　　花满楼立刻：“我并没有认为西门庄主杀了他，只不过前几日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又从楼台处翻上来一波人，直接扒开人群，冲到了前面。
　　他们冲进来后，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向鲁大川的尸体，脸上都露出了一副又痛苦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师弟啊！”
　　“师侄啊！”
　　不知道是哪几个开了头，剩下的人就像破锣一样也开始哭喊起来，还张开双臂扑了上去。
　　陆小凤和花满楼刚好就在这群人前进的路上，他们很有默契的同时向外闪了几步，一群哭天抹泪的男人们就奔了过去，趴在鲁大川的尸体上哭的如丧考妣。
　　整个大堂静的只能听见震天的哭喊，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一向淡定的花满楼也忘记了要说的话。
　　这一屋子人里除了风尘女子，便全是闻风前来的江湖人，有几个蠢蠢欲动正要出手的，也突然都停下观望起来。
　　直哭了好一会，其中一个男人忽然起身，利落地用衣袖一抹半滴眼泪也没有的脸，猛地回头，那双充满了恶意的眼睛便死死钉向了西门吹雪。
　　而后，一双变成了很多双，每一双的眼里都是满满的恶意。
　　那男人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拔出了他腰间的刀。
　　“噌——”
　　一声清响，一道薄如蝉翼的青光如闪电破空，昆仑派独有的三尺刀锋出现在了眼前。
　　陆小凤不禁暗道，这人的确是个高手！可是在西门吹雪的面前，天下又有几个人能称为高手呢？
　　突然间，又是几声“噌噌噌”清响，刀突然从一把变成了很多把。
　　陆小凤猛然惊觉，今天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昆仑派难得一见的高手。
　　他回头看了看鲁大川的尸体，他没有忘记鲁大川的那几手招式，虽不能说是三脚猫的功夫，但跟这十几位在场的同门一比，确有些不堪一击。
　　他又抬头，发现花满楼正在“看着”他，于是他想走过去，可还没来得及抬脚，那十数人与十数把刀却突然动了起来，将他们三个围在了中间。
　　堂中的大部分江湖人都已看出，这并不是普通的围攻。
　　他们做三三一组，分三边分布，相距中前方各站了二人，看起来是两个圈子，却能在瞬间变成一个大的圈子。
　　不过看出归看出，认得这个阵势的人，只怕整个楼里也没有几个。
　　忽然，陆小凤和花满楼都同时脱口道，“二虚化三实，三实幻永伤——”
　　他们说到半路都是一怔，都停住了。
　　陆小凤看了一眼花满楼，发现后者正同样报以微笑，他继而上前一步，拍掌大笑道，“二乾三元阵，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