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王者》莫辞珏

6、第六章 初闻

　　两人怔住，停手。下面，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开始顺着轮盘往上爬，动作笨拙。下面的人被这突入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之间，竟没人阻止。红衣女子身影一闪，把男孩拎了上来。

　　“小弟弟，放任宠物乱跑可不好哟！”

　　男孩脸红了，双手紧紧抱着一根轴，小声地朝黑影唤：“卡卡，过来，我们回去吧！”

　　黑影发出一道光芒，化成一个猫咪大小的生物落到男孩怀里，四肢短短，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润润的，像黑宝石。

　　小蔷看了看下面的人群，“先离开吧！否则你的卡卡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红衣女子很干脆，直接拎起男孩的衣领，“小笨蛋，跟上哦！”

　　小蔷：“我不是笨蛋……”红衣女子当然没听到。

　　小蔷跺跺脚，跟了上去。

　　三人进了一个森林公园，公园傍晚关门，所以这会儿已经没人了。

　　男孩落了地，先抱着宠物卡卡对着两人鞠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男孩抬起头来，刘海略有些长，半遮住眼睛，他长相平凡，但是一双眼睛温润柔和，像小鹿一样无辜。

　　“确实添麻烦了！”红衣女子一脸严肃，“你让我没睡好觉！”

　　“对不起——”男孩表情很不安。

　　他这样的表情让小蔷觉得心疼，拉着他坐在一旁的长椅上。

　　“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卡卡他什么都不懂，如果你们生气，就请责怪我吧！”他依然觉得不安，眼睛睁的大大的。

　　红衣女子闻言俯下身，“真的？那我很喜欢你的眼珠子，你可以把它给我吗？”她睁着一双明媚的眸子，表情认真，那副样子不像是说的眼珠子，而是路边随便买得到的玻璃珠子。

　　小蔷有些惊讶，但看见红衣女子认真的表情，还是按捺住了到口边的话语。

　　男孩有些惊慌，但随即露出毅然的神情，“你拿去吧！”

　　他怀里的宠物仿佛懂人言，湿漉漉的眼睛瞪得溜圆，在他怀里蹦跶。

　　“可是……”红衣女子皱眉，表情很犹豫。“拿了你就看不到了……”

　　她是很认真地在纠结这个问题，小蔷不禁无语。

　　“红衣姐姐骗你的！你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如果情有可原呢，我们就不追究了。”她忍不住替男孩解围。

　　“可是……”男孩求助似地望着红衣女子。

　　“一个故事换一对眼珠子……”红衣女子纠结了好久，最后一副牺牲重大的样子，“成，你说吧！不过先说好，不好听我可不干哟！”

　　男孩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随即表情变得有些伤感。他抚摸着宠物柔顺的毛，“卡卡只是想让我开开心心玩一次摩天轮，它却不知道，我根本不在那上面……”

　　夜风很温柔，男孩轻缓的嗓音水波一样飘散在夜空里……

　　“我第一次来游乐场，是十岁生日那年。爸爸妈妈总是很忙，在我记忆中，他们从来没有带我出去玩过。后来十岁生日时，爸爸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我说只想要全家人一起去游乐场……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全家一起出去玩是什么滋味。爸爸大概觉得很愧疚，很爽快的答应了我。”

　　“那天下午，爸爸妈妈带着我一起来到这里，爸爸牵着我的左手，妈妈牵着我的右手，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可是，那样的幸福感却虚假得可笑。排队买摩天轮的票时，爸爸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他就想离开。妈妈不高兴，和他大吵了起来。最后，他们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游乐场里。”

　　“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卡卡的，那时候它小小的，只有我的手掌心那么大，我躲在大树后面哭，他就在我脚边的草丛里望着我，既不吵闹，也不离开。后来，我就把它带回了家。”

　　“没过多久，爸爸妈妈就离婚了。爸爸很快带回来一个年轻女人，让我叫她阿姨。阿姨很不好，曾经试图在爸爸不在时打我，被爸爸知道了。她不敢再欺负我，就转而欺负卡卡……我放学回家，常常看到卡卡毛发下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卡卡它很单纯，它从来不懂得人心险恶，更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而我，我没办法在阿姨面前维护卡卡。于是只好把它送人。可是那些人当着我的面表现得很慈祥，在我离开之后却想方设法地利用卡卡的能力做坏事……最后，最后我没有办法了，才带着卡卡来游乐园。我告诉它我想坐一次摩天轮，让它在下面等我。其实，我根本没有上摩天轮，趁它不注意离开了队伍……它不知道，它以为我还在上面……”

　　他仰起头，脸上满是泪痕，“它根本不知道我是想丢了它，它发现游乐场停电，于是一心想满足我的愿望……”

　　卡卡发出细细的叫声，亲昵地用额头去蹭他的下巴。

　　小蔷叹了口气，摸摸男孩的头，以征询的眼色看着红衣女子。

　　“你把它丢在那儿，难道它就能过得很好？”红衣女子反问。

　　“我、我不知道……我想，如果是一个不知道它力量的人愿意收养它，那那人一定是真诚的，一定会好好待它。”男孩茫然的说。

　　红衣女子神色一凛，竟像是变了个人，“我告诉你，你的宠物，名叫‘刖’，是神话时代的一种妖兽，传说是神的三千追随者之一。刖通人心，心地善良，力大无比。大多数妖兽喜欢躲在灵气充足的山林里，而它们却与众不同，喜欢与人相处。”

　　“刖出生后，往往会被父母扔在喧闹的大都市里，等待被人收养，这时它们什么都不懂，只会一昧地学习主人，所以它们的性格往往也是在这一时期形成。一般来说，刖的父母会在它三岁左右来带走它，教它战斗和生存的技能，可是，你的卡卡，跟了你已经不止三年了吧！”

　　“嗯！”男孩有些鼻音，“已经快四年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它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不过，如果它一直没办法跟同族相处的话，它会渐渐遗忘自己的本能。”红衣女子严肃道。

　　“那我要怎么办？”男孩抬头望着她，表情满是无措。

　　“让它去圣凯瑟琳吧！”红衣女子一脸认真，“我知道你不想毁了它。”

　　“圣……凯瑟琳？”

　　“圣凯瑟琳妖怪学院，在上饶市。”

　　……

　　送走了男孩。

　　红衣女子回过头，笑眯眯地揉揉小蔷的头，“小笨蛋，今晚辛苦了哟！”

　　小蔷：“……我叫小蔷，你好！”

　　“你可以叫我红玉。小笨蛋是新鬼吧！怎么死的？”

　　为什么会问我怎么死的？我已经死了吗？不，不可能……

　　她只觉得纷杂的思绪刹那间冲进脑海，在脑中翻滚搅动，令她痛苦无比。

　　不要再吵了！

　　睁开眼，只看见灰白的石壁和石壁正中央镶嵌的光球。

　　哦，原来是梦。但是真的有那么真实的梦境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闪过那有着美丽眼睛的少年，一会儿闪过红衣女子，一会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抹幽魂，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四肢健全，身体康健。躺了一会却再无睡意，于是起身出门。

　　宽阔的平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悬在壁崖，从小蔷的视角看过去，只看见一头墨色长发倾泻下来，给人无限遐想。

　　在他身旁坐下来，“这么晚不休息，明天会有精神吗？”

　　“嗯！”祁乐简简单单地回应一声，视线停留在远处。

　　此时已是凌晨，小蔷的视力虽然受黑暗影响不大，但极目远眺，仍然什么也看不到。这真是一个荒凉的世界，也许，它所有的繁华都集中在了那座孤城里，除此之外，它就是死的。

　　也许是看小蔷一直都不说话，于是他开口，“为什么不睡？”他用疑问的语气说话时，脸上依然如同万年冰川，没有丝毫表情。

　　小蔷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又闭上了嘴。

　　许是感觉到了小蔷的犹豫，那人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她，眸色漆黑如幽井。

　　在他的眸子中，小蔷奇异地找到一种安定感。

　　她斟酌着开口，“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真实？”那人仿佛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当我身陷那个梦境……不，即使是现在，我也觉得那不是梦，而是我真实经历的。在那个梦里，我有思想意识、我记得现实中经历过的每一件事。而现在，再回想刚刚那场梦，我连一缕风拂过脸颊的感觉都记得……你说，那真的是梦吗？”

　　“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不是梦境呢？”他认真地看着他，眸中带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也许，现在你所经历的一切才是虚假……”不知道为什么，小蔷竟然觉得他的眼神很悲伤。

　　但是很快，他就转过脸，“……抱歉。关于那个梦，也许是因为那是你真实经历过的，也许是梦境中的一切与你有莫大的联系。梦境，很多时候是对现实的某种预警。”

　　“不、不是我经历过的。我虽然没有了之前的记忆，但我却很清晰地感觉得到，那个世界，那些事情都不是我熟悉的。在梦里，我遇到一个叫红玉的女子，我觉得她很亲切，是因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也许，也许是的。”他的声音有些僵硬。

　　“祁乐。”小蔷转头看着他，她离他很近，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绒毛，“你知道些什么，是吗？”

　　祁乐抿了抿唇，不答。

　　“呵呵！你不是一个擅长隐瞒的人，关于我，或者关于那个梦境，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她从未认真去想过自己是谁。可这一刻，她忽然迫切地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和红玉究竟有什么样的关系。像是在心底绕了一个大结，以前不知道怎么解也就罢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找到一丝头绪了，就会想法设法地把它解开来，即使为此放弃再多也不怕。

　　祁乐却始终不肯转过头来看她，只淡淡的说：“你现在这样不好吗？苦苦追寻，也许到时候你会发现，那只是一场幻梦。”

　　小蔷固执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望着远方，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夜风温柔地缠绕着他们，久久不舍离去。

　　“……你不是要上千层塔吗？”很久很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语气绷得紧紧的，“去红玉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