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与仆》rosemary

8、世家子弟

　　“谢谢你。”
　　索尔身高脚长，所以步伐也大，我紧跑了几步，才能与他并列。
　　“不用客气。”
　　索尔淡淡地说，我原本还以为以他向来的表现，应该不会理我才对。
　　“你的身手真好。”
　　对我的夸奖，索尔只是微微扯动嘴角，似乎露出了点笑容，却没答话。
　　我专心走路，不再说什么了。对于一个不想说话的人唠叨不是我的作风。

　　街上行人很多，也有路人投来轻蔑的目光，我此时明白了身为西灵人的悲哀，不过，因为索尔人高马大，气势吓人，那些目光在接触到索尔之后大都自动转移。
　　跟着这样一个人，真是具有安全感呢。
　　在还是公爵小姐时，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需要安全感这种东西。

　　“快来看呀！本季最受欢迎的纱巾，来自遥远古国的珍品，假日大甩卖啦！”
　　经过一个摊贩，索尔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
　　“请，请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也许是很少这样求人，他说的有点生涩，本来平板冷淡的脸色居然有了几丝绯红。
　　“什么忙？”
　　我暗暗笑着，已能猜出他要说什么了。
　　“帮我挑一条纱巾。”
　　我当然不会拒绝，花了一会时间，从摊子上挑出了一条淡紫色上面有银色细纹的长巾。
　　“姑娘你真有眼光，这是我最好的货品，质料是最棒的。只要二十五个银币。”
　　二十五个银币？
　　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这可算得天价了，索尔有没有这么多钱还是个问题。
　　我把长巾放回原处，索尔却从衣袋里拿出钱袋，付给小贩。
　　小贩当然心花怒放，满口称赞的话。
　　“过两天就是酒神节了，到时姑娘带上我这里的纱巾，一定会美丽非凡的。”

　　这又不是给我的。虽然我以前有过无数比这昂贵几百倍的丝巾，但是象这样带着真诚心意的东西，我是一件也没有，以前表哥在生日时总是会送我一些他认为我喜欢的礼物，但实际上却正好相反。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笑，看着索尔接过包好的纱巾仔细地放入怀中。据我猜想，他一定是用刚拿到的预付佣金来付账的吧。
　　想着想着，突然非常羡慕那个只闻其名的姬芙拉，能有人这样的关心似乎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呢。

　　＊　　＊　　＊

　　当天晚上，我和波丽在帐中闲谈着，突然帐子被掀开了，西蒙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着惊人的消息。
　　“什么？他要去城主府找姬芙拉？”
　　波丽惊叫起来，“索尔疯了吗？”
　　西蒙急得满头大汗，“我劝他他不听，还和我差点动了手。”
　　“是已经动过了吧？”
　　波丽拉下了脸，却是轻柔万分地摸着西蒙脸上的青肿。
　　“你知道的，他的身手比我好。我拦不住他。”
　　西蒙呐呐地说。
　　“走，告诉团长去。让团长带人追回这个发了疯的糊涂虫。”
　　波丽一把拉住西蒙就要往外冲，西蒙急忙摆手，“不行的，波丽，团长说过，要是索尔再见姬芙拉，就把他赶出西灵族。这样一闹，索尔会被处罚的。”
　　“哎呀，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办？”
　　波丽重重地跺着脚，“呸，咱们跟去看看，别真的出了事。”
　　她冲我摆了摆手，“若丝你呆在这里，千万别对旁人说这件事啊。”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如同一阵狂风一样冲了出去。

　　＊　　＊　　＊

　　“我的仆人们，看到这个胆大粗俗的贱民了吗？他竟敢在这样的深夜，闯入我的府第，惊扰我的宠姬，偷盗我的财富，在做了这样恶行之后，居然还想四肢健全地溜走？”
　　“用你们手上的武器，来教导他我们光明国的法令吧，…虽然我怀疑，他们到死也不一定能学得着一星半点。那么，就让他们到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吧！”
　　站在大门台阶之上的华袍老头子大声地喊着，在他的身后，半躲藏着一位妙龄美女，低着头，一只手扶着门前的长柱。
　　在台阶之下，数十人手持火把和武器把索尔围在中央，索尔的一只手不自然地下垂着，应付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从身手微微滞动来看，似乎是受了伤，但他毫不在意似地直直地望着那位美女。
　　“姬芙拉，跟我回去吧，这个人根本不是真心地喜欢你，他居然这样对你，难道你能忍受这样的对待吗？”
　　对于这样沉痛的呼唤，老头子身后的女子仍然低着头，没有应对，但是老头子马上暴跳如雷，“快，快结束这无耻贱民的生命吧！我将付一百个银币给最先刺穿他肮脏身体的勇士。”

　　“啊，不，请住手，城主大人，请先别动手。”
　　本来躲藏在门前的大树阴影后面的西蒙终于见势不妙，跳了出来，连连摆手，“他只是喝醉了酒，求您饶恕他吧，瞧，他已经受到惩罚了，…”
　　“住口！我的府第不是你们那低下破旧的狗窝，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如果想活命的话就给我滚远一点，否则就和他一样的下场！”
　　“回去吧，西蒙，这是我自己的事，让我来解决。”
　　西蒙叹了一口气，“唉，虽然不情愿，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就当大家都以为他要走出这个是非之地时，他突然微微侧身，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抽出了两把武器。将其中一把刺剑抛给索尔。
　　“接着，疯子索尔，记住，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的武器，它可是男人最忠实的伴侣之一，永远都不会变心。”
　　“够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些烦人的噪音，快点干掉他们！”
　　老头催促的声音使得对两个西灵人的攻击更是密集，有好几次，索尔都身处险境，伤口也越来越多，就连西蒙也挂了彩。

　　“哎哟，我的屁股！好痛！”
　　混战当中，攻击者之一发出了哀叫，“哪个混蛋拿箭射我？”
　　“有同伙！啊，就在树后，抓住他！”
　　立刻有人用攻击逼出了同在树后的射手，那正是波丽。
　　“哦，天呐，波丽，你答应过要回去的。”
　　西蒙对天呻吟着，波丽不愧为精灵舞者，身形灵活地在攻击者之间穿绕，一边还大声反驳，“那又如何，我有反悔的权利。”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从大门里，又闲闲地踱出一个人来。
　　“啊…，”这人打着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生了什么事，城主？”
　　“大人，万分抱歉将您吵醒，这只是个小小的事件，几个西灵贱民在闹事而已，手下人会很快地将他们解决，您尽管回去安歇，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点头哈腰地说完，老头又厉声喝斥着身边女子，“还不快去服侍大人？给我小心一点！”
　　女子低头低声应着，伸手搀扶那个“大人”，那人毫不客气地半倚着美女，一只手搭上柔美细肩。
　　“城主你真是太客气了，让这么可爱的小姐来陪我，不过，既然已经醒了，就看看这场小小事件也很好嘛。”
　　说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啊，这，…，好，随大人高兴。…你们还不快去给大人搬长椅过来？”

　　这台阶上的对话传入在混战中的人耳里，激起了不同的反应。
　　“姬芙拉！”
　　索尔是痛心的大叫，一个分心中了对手一棍，而波丽则啐了一口：“姬芙拉，你和你的城主真令人恶心！”
　　城主气得浑身发抖，那位“大人”则伸手拍拍他的肩，又指着波丽，“这位漂亮小姐我喜欢，可别伤着了她。”
　　“你们听着，不要伤了这女人！”
　　虽然气得冒烟，这城主老头还是大声吩咐着手下。
　　西蒙护着波丽，低声道：“快跑！那家伙不怀好意。”
　　波丽又啐了一口，“我才不怕呢！…啊，小心！”
　　西蒙因为技艺不如索尔，又要分心照顾波丽，很快又在腿上添了新伤。

　　眼看着西灵人的阵营越来越变得弱势，而那城主的手下却在不断地增加，似乎这三个人是注定要落败而倒大霉了，突然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在空中响起。
　　火花在战斗的人群中散开，如同一条条灵活的光幻成的小蛇，在众人脚下游动，被波及的人都痛叫连声。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尖叫声，刀剑相击声，倒地声，呻吟声交织成一片。
　　“别让他们跑了！”
　　在台阶之上的城主老头没有被光蛇亲吻的危险，所以挥着手大声命令着仆从，而混乱之中，似乎这三个人也大吃一惊而没有趁机逃走。
　　“别想逃！快捉住他们！啊？！…”喊叫的后半段变成了惊骇，“你，你是谁，快放开大人！”
　　在众多眼睛中，一个从混乱中冒出来的蒙面人用剑抵住了那位坐在椅上看好戏的“大人。”
　　而这个蒙面人就是我。

　　＊　　＊　　＊

　　“啊，救命啊，你这个大胆的狂徒，你可知道我是谁，如果说出了我的身份，你一定会跪在我的脚边请求我的宽恕，你，你，还不赶快把这把剑拿开！…哎哟哟，好痛！”
　　“快放他们走。不然我就杀掉这位大人！”
　　我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面纱下的唇角有着轻微的颤抖，心跳得很快，头一次做这种事的我紧张得快要晕倒，因为没有架驭好力道的关系让剑在这位大人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你，你可知道你犯下的是什么罪，用武器威胁一个名门贵族可是要处以火刑的！”
　　那个城主老头挥手止住了手下人的进攻，对我加以威胁，而波丽靠在西蒙的身后，似乎听出了我的声音，用惊喜的眼光盯着我。
　　“少，少罗嗦。快点放他们走。”
　　我听了当然一阵害怕，决心等这件事一过，我就逃到希亚国去，远走高飞，再也不踏进光明国半步。

　　“放他们走。”
　　城主老头阴沉沉地下着命令，众人为三个狼狈不堪的西灵人让开道路，而索尔还是痴痴地望着姬芙拉，西蒙拉拉他，低声说：“你真想在这里莫名其妙地送命，好再也见不到她么？”
　　索尔这才跟着同伴们离开。
　　等走了数十步远，波丽转回头来疑惑地问：“这位仁慈的侠士，您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么？说不定这老坏蛋还会派人跟踪我们，好在半路下手，您不想继续保护我们吗？”

　　啊！
　　神啊，我怎么这么愚蠢，居然忘了自己也得脱身才是啊。幸亏有波丽提醒，我拉着自已的人质，从台阶上走下来，那位大人看起来是吓坏了，都没有什么反抗。
　　“等我确定我们没有追兵，我会放了他的。不然你就替这位大人准备棺材吧！”
　　学着从那些小说书里的人物对白，我冷冷地宣布，然后带着人质加入到西灵人中去。

　　＊　　＊　　＊

　　我们五人急匆匆地赶着路，一等到能松一口气的时候，波丽急切兴奋地握上我的手，“啊，若…”
　　她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索尔打断，“这位侠士，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人呢？”
　　我明白他是不想让波丽在陌生人面前说出我的名字。而我之所以蒙上面，也正是不愿意惹来麻烦。
　　“喂，你们的蠢事还没做够吗，还不快放了本大人！”
　　那位被提及的人质气愤不已地抗议，而且故意不合作地停下脚步。
　　方才事情危急，我只注意到这家伙是令城主老头也低头的人，想必身份是个贵族，所以才拿他来当人质。而现在，我才发现，听声音这个人质年纪很轻，估计也只在二十上下，身量比我高上一头，…
　　意识到这一点，突然觉得拿剑的手举得好酸，于是收了剑，“这位先生，我对先前的无礼表示抱歉，如果您能原谅我救人的心切，我将不胜感激。”
　　说完了这句话，我的剑尖指地，一手抚胸，微微低头，行了一个骑士常使用的剑礼，以前常见表哥对他的顶头上司这样，所以我学得很标准。
　　波丽见我这样郑重其事，忍不住倚在西蒙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哼！”
　　那人质说：“原谅？你可知道你划伤了我的脖子，说不定会留下难以治愈而且难看的伤疤，就算不会留疤，也会让我一个月之内没法参加社交舞会。要是让那些仰慕我的小姐夫人们看到了，还以为我刚刚和野蛮人打了一架呢！”
　　他的语速很快，严肃而认真，却让波丽和西蒙两个哈哈大笑起来，连我也是忍不住地微笑。
　　我曾经见过不少矫揉造作的男女贵族们，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先生的。
　　索尔却不笑，冷冷地走近，“现在我这个野蛮人正想和你打一架。”
　　说着，他的手已伸了出去，揪住了人质的衣领，人质发出惊惶的叫声。

　　想想以索尔身手，这位看来弱不经风的人质又怎能经得住？
　　我急忙阻止，“放开他！”同时抢着挡在人质前面。
　　索尔怒目瞪着我，我抓紧手中剑，并不示弱地反瞪回去。
　　“冷静点，索尔。我们还是赶路要紧。”
　　西蒙上来劝解，波丽在一边小心嘀咕，“都是姬芙拉惹的祸。”
　　联想到不久前姬芙拉和这位人质的动作，我忽然明白索尔为什么会对这个人仇视了。

　　“这位先生。再会了。”
　　西蒙终于劝通了索尔，我们就在一个路口，放了这位身份不凡的人质。
　　他有点忿忿不平地抱怨着在这样偏僻的荒野里找不到可雇佣的马车，又没有可以休息的象样的旅店。
　　“难道要我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人徒步走这么远的路回去吗？”
　　说这话的人完全忘记了不久之前那一段长路恰恰是自己用双脚走过的。当然我们这些急着脱身的人也没空反驳他，他为了表示不悦的心情，就坐在了路口的一块大石上，气呼呼地双手托着头，一付悲愤的坐姿。
　　临走之时，我偶然回头而望，此时残夜已尽，晨光微微，正好能映照出这位人质的面容轮廓，
　　半长的深色卷发蓬松地披在肩头，五官线条优雅柔和，还带着些稚气，身形虽不高，却因偏瘦而显得修长，一袭兰色丝质宽袍在风中飘荡，…

　　我不得不调整对人质年纪的判断了，他，也许只是个十八九岁的没经过人生风浪的贵少爷吧。
　　用他当人质，在良心上，还真是不太过得去啊。
　　我是个随遇而安，不太容易激动的人，象这样冒险的事本来是不会有我的份的，今天晚上只是一时的冲动，担心波丽他们会碰见的危险才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的，而那个能放出吸引众人注意的光蛇的小装备，则是出帐蓬时乔婆婆给的。
　　这位西灵最后的巫女似乎真有些预知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