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苏*姗

2、内疚02

　　那年颜岳成二十一岁，顾琛琛十六岁。

　　颜岳成已经在医科大学第二年了，他的理想是毕业后能成为一名有名的心胸外科医生，这个理想不仅仅因为自己的父亲就是业内有名的心胸外科医生，还因为顾琛琛。他依稀记得十五岁的那个夜晚，顾琛琛突如其然的晕倒，颜一国呆了几秒，才专业地俯下身对着顾琛琛做着最基本的抢救措施。

　　颜岳成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颜一国大叫道：“快，快打急救电话。”

　　颜岳成拨通了120，语无伦次地说着话。最后，颜一国当机立断去车库准备自己开车送顾琛琛去医院，颜岳成干脆地背起顾琛琛瘦弱娇小的身体往雨里冲去。

　　因为抢救及时，顾琛琛没有大的问题。那时候，颜岳成才知道顾琛琛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他一个人走进病房，顾琛琛嘴唇苍白的没有血丝，她依旧对着他笑，梨涡浅浅，动人心弦。

　　“哥哥，快坐。”顾琛琛笑道。

　　“对不起，如果今天不是因为我，你就不会发病了。”颜岳成自责道。

　　“哥哥，叔叔是不是把你的脑袋打坏了啊？你怎么语无伦次了？”顾琛琛岔开话题，笑呵呵地道。

　　“琛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这病？”颜岳成吞吐地问道。

　　“哥哥，我一直不认为我有病就和你们不一样。”顾琛琛俏皮地朝着颜岳成眨了眨眼。

　　“琛琛，以后我会成为有名的心胸外科医生，你放心。”颜岳成握着顾琛琛的手说，在他的心里顾琛琛是他最值得疼惜的妹妹，是他最要照顾的那个人。为了治好她的病，他一定要成为一名出名的心胸外科医生。

　　颜岳成大大的手掌很温暖，顾琛琛望着眼前这位大哥哥的眼睛，诚恳给人安全和信心，眼泪禁不住地默默地流淌着，她抹着眼泪，哽咽地说：“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哥哥，你以后会不会不要我吧？”

　　“不会，不会，哥哥一直在。”颜岳成皱着眉头，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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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岳成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想起十五岁那年的事，不禁有些发愣，没有注意道程子宁已经走到他的身旁。

　　程子宁已经是他的女朋友了，这大部分的功劳还要归于顾琛琛。颜岳成喜欢程子宁是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那时，还是小学五年级，班主任突然宣布班级会有一个新同学，程子宁背着书包，缓缓地走进班级，班上立马喧哗一片。颜岳成从没看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她有着明亮又闪亮的大眼睛，齐肩的长发，走起路来，长长的头发也调皮地跟着跃动起来。

　　她往颜岳成身旁的空位坐下，嘴角漾着淡而轻的笑意，说：“你好，我叫程子宁。”

　　颜岳成愣了好几秒，才说：“你好，我叫颜岳成。”

　　班级的男生都喜欢程子宁，可是颜岳成却异常幸运地和程子宁坐了同桌，更幸运的是，初中，他还是程子宁的同桌。

　　颜岳成是敢作敢当的人，做事干脆利落，唯独在程子宁这件事上，他犹豫不决，他自卑，他是老师眼里的捣蛋鬼，而她却是老师眼里的宠儿。他担心如果对程子宁坦白，他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了。

　　直到上了高中，有一天，他在课桌的抽屉收到了一份信。信封上隽永的字迹，他很熟悉，那是程子宁的。他显得很兴奋，打开信封，发现上面写了几行字：晚上六点在操场后面的小公园见面。
　　颜岳成握着信的手开始颤抖，一天的课他都毫无心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傍晚，他准时地到操场后的小公园等候。

　　此时，正是深秋，两旁的桂花树长的很盛，一阵晚风袭来，卷来了浓浓的桂花香。

　　没一会儿，她看到了程子宁，她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上面有点点的花纹。

　　“你来了？”程子宁忐忑地问道。

　　“是啊。”颜岳成微微地点点头。

　　“这里都是桂花香。”程子宁又道。

　　颜岳成局促地又点点头：“是啊，这让我想起了桂花糕。”

　　程子宁看着颜岳成，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她不禁捂着嘴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才停了下来，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颜岳成抬起头，偷偷地瞄了程子宁一眼，说：“我……我……”

　　“我……我什么啊？”程子宁也面露绯红地问。

　　“我喜欢你，程子宁。”颜岳成终于鼓起勇气道。

　　程子宁害羞地点点头，颜岳成把程子宁拥入怀中，缓缓地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程子宁害羞地说。

　　颜岳成把程子宁搂得更紧了，说：“如果不是你的信，我想我永远都没有勇气说。”

　　程子宁突然推开颜岳成，一脸疑惑地说：“什么信啊？我是在抽屉里看到你的信，才来的。”

　　这时，颜岳成才反应过来，这肯定是顾琛琛这个小妮子做的。初中的时候，顾琛琛就经常到教室和他们两人一起做作业，他和程子宁的字迹，顾琛琛最熟悉，而这个小妮子也最爱模仿别人的字迹。

　　想想从前，颜岳成不禁地笑出了声，他和程子宁之间还真亏顾琛琛的牵线。

　　程子宁拍了拍颜岳成的肩，问：“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帮我们牵线的红娘。”颜岳成笑呵呵地说。

　　“你在说琛琛，她最近心脏还好吗？”程子宁关心地问道。

　　“挺好的，很久没有问题。”颜岳成又道。

　　虽然程子宁知道颜岳成是喜欢她的，可是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颜岳成对顾琛琛超越了妹妹的感情，特别是顾琛琛已经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大姑娘，更让她莫名地产生了危机意识。

　　程子宁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岳成，今天教授说会有两个去英国深造的机会，我们一块儿去吧。”

　　颜岳成望着程子宁期待的目光，沉默了许久，才说：“说不定轮不到我们。”

　　“怎么会轮不到我们，你爷爷是这所学校的校长，而且我和你的成绩那么优秀，我们肯定能够有机会……”

　　“让我考虑考虑吧。”颜岳成掐断了程子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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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岳成不是不想要这么好的深造机会，而且是能够和程子宁一块儿去，可是他却有点放心不下顾琛琛，虽然这些年她犯病的机会少了许多，她也时时刻刻地保持着乐观开朗的心情。但是，他还是很舍不得这个小妹妹。

　　这天，傍晚，颜岳成在一中的校门口等着顾琛琛。他坐在车上，一下子就看见了人群中的顾琛琛，她扎着长长的马尾辫，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身上穿着整洁的校服，整个人显得干净又利落，她和旁边的女生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嘴角一直镶着甜甜的笑意，小小的梨涡让人忍不住想伸出食指去戳一下。

　　颜岳成下了车，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顾琛琛，这么些年已经让一个小小的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朝着不远处的顾琛琛喊道：“琛琛。”

　　顾琛琛勾着那个女生的手，蹦蹦跳跳地朝着他跑来，乌黑幽亮的眼睛里仍然盛满满满的笑意。
　　“顾琛琛，你还说你没有男朋友，我们班那么多男生追求你，你都没答应，原来你有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顾琛琛身旁的胖女孩先说了话。

　　“小落，不许乱说。这位是我哥哥。”顾琛琛嗔怒地瞪了小落一眼，并用肩膀碰了碰那个叫作小落的女孩子。

　　小落捂着嘴，忙不迭地抱歉道：“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那琛琛，我先走了啊。”

　　小落走后，顾琛琛熟练打开车门，往副驾驶位上坐下，绑好安全带，好奇地问道：“哥，你今天怎么那么有空来接我？”

　　“琛琛，班上有那么多男生追求你，怎么你都没有看上的啊？”颜岳成不经意地问道。

　　他开着车，缓缓地驶向马路，顾琛琛望着窗外的风景，随意地回道：“因为都没有哥哥好。”

　　“嗯？”颜岳成扭过头，古怪地望了望顾琛琛一眼。

　　顾琛琛扑哧地笑出了声，两个小梨涡越来越深，半晌，才说：“开玩笑啦。我才不要早恋呢。”
　　颜岳成上下打量了顾琛琛几眼，目光里尽是怀疑。顾琛琛又笑了，说：“叔叔说了，我要安心读书，不能早恋。我才不要像你和子宁姐姐呢。”

　　颜岳成也笑了，心中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开口：“琛琛，我和子宁姐姐有可能会去英国深造。”
　　“那是好事啊。”顾琛琛毫不犹豫地说。

　　“你会不会舍不得我？”颜岳成的内心变得很复杂，他突然很希望顾琛琛挽留他，可是顾琛琛却没有说，这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哥，你安心地去外面学习。我爸爸过不久也会来接我了。”顾琛琛目视前方，缓缓地说。

　　“顾叔叔要回来了？”颜岳成又问。

　　“对，我也要走了，哥，你以后，你不会忘记我吧？”顾琛琛每个字咬得很重，她回转过头，盯着颜岳成看。

　　颜岳成也转过头，很认真地说：“不会，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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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去英国的签证办了下来，而颜岳成的内心却变得越来越忐忑，他看着顾琛琛热心地帮着他整理着行李，心里却不是很痛快。

　　直到去了机场，在候机厅里，他依旧很不安，不断抬起手表看着时间，算着到了这个时间父亲颜一国怎么还没带着顾琛琛来送他。

　　站在一旁的程子宁发现了颜岳成的不同寻常，便问道：“岳成，你怎么了？”

　　“我在想琛琛下课了好久了，爸和她怎么还没来送我。”颜岳成躲避着程子宁的目光说。

　　“好像快登机了。”程子宁突然说道。

　　颜岳成等不及了，他拨通了颜一国的电话，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广播里已经在催登机的时候，他还不停地在拨打着电话。

　　“岳成，我们走吧，快登机了。等我们到了英国再跟叔叔和琛琛打电话，好吗？”程子宁劝慰道，她的内心隐隐地感到颜岳成的不舍，她怕颜岳成突然反悔。

　　“等等，我最后再拨个电话。”颜岳成不依不饶地说。

　　颜岳成的内心突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他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喊着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

　　终于，电话被接通了，颜一国接起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颜一国急促的声音：“岳成，我们不能去送你了。琛琛的心脏病犯了，我正要送她去医院。”

　　“琛琛，现在还好吗？”颜岳成的内心异常慌乱地问。

　　“你放心，到了英国，我再跟你打电话。放心吧，有爸在，你爸怎么说也是位心脏外科医生。就这样了，一路顺风。”

　　话毕，颜一国挂断了电话。颜岳成站在原地踌躇了很久，程子宁过来拉颜岳成的手，晃了晃，带着撒娇地说：“岳成，你站在原地干嘛要登机了。再不登机，就晚了。”

　　颜岳成的喉结动了动，他内疚地望着程子宁，说：“子宁，琛琛的心脏病发了。”

　　“有你爸在，不会有事的。我们到英国再打电话给他们。”程子宁皱着眉头，她很担心，担心眼前这个男人突然不跟她一起去英国。

　　“我还是不放心，子宁，你先去英国，我赶下一班飞机。”话毕，颜岳成就拖着行李，要往出口走去。

　　“颜岳成。”程子宁噙着泪水喊道。

　　颜岳成回过头，望了望程子宁，嘴角动了动，才说：“对不起，子宁。她是我妹妹。”

　　“颜岳成，只要你再跨出一步，我们就分手。”程子宁咬着嘴唇，已经泣不成声。

　　颜岳成深深地呼了口气，不敢正视程子宁，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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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岳成像发疯一样，加快脚步地往出口跑去，他突然很害怕，害怕见不到顾琛琛。下了的士，他拼命地跑，拼命地往医院跑，直到到了病房前，看到顾琛琛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他才欣慰地露出笑脸。

　　他喘着气，往病房走去，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朝着顾琛琛微微地笑着，抓起桌上的苹果削起皮，边削边埋怨道：“顾琛琛，你怎么这么弱啊？”

　　谁知，顾琛琛一声不吭地盯着颜岳成，良久，她哭了，越哭越伤心，不断地抹着眼泪，哽咽地说：“子宁姐姐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为什么回来啊？”

　　“我担心你出事。”颜岳成站起身，看着小妞子哭泣的样子，有些手无足措。

　　“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干嘛不走啊？你赶快走啊。不然子宁姐姐就伤心了。”顾琛琛两只手握着拳头，用力地锤着颜岳成的胸，眼泪止不住地一直流。

　　“我……我怕，琛琛，我舍不得你。”颜岳成吞吐地说。

　　顾琛琛松开手，依靠在病床上，红着眼说：“哥，你干嘛不走，你干嘛让我内疚？你干嘛让我觉得对不起子宁姐姐。这样，我会觉得内疚的。你快走，你快赶今天的飞机。快走。”

　　颜岳成呆呆地注视着顾琛琛，顿了很久，才说：“琛琛，难道你没有舍不得我吗？”

　　“没有。”顾琛琛干净利落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