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语部诸君

10、龙阳（三）

　　接下来，谢尘刚好染上风寒告了假，不早朝也不办公，在家呆了几日。原本谢尘在朝廷里地位卑下，哪怕整个月不露脸都不会有人发觉，这一回却情形大变，街头巷尾的人，碰面便乐呵一笑：“谢大人操劳过度，还在床上躺着呢。”时不时还有人调侃一句，尹将军果然能干。
　　一日，京城最大一间酒馆里，有一桌子人聊天谈及此事：“原以为云少爷进了天牢，往后就没这种好戏看了，谁知尹将军和谢大人这一段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好歹当初葛少爷只是耍耍嘴皮子流氓，手都没碰到云少爷一下，这对倒好，直接吃干抹净再说。”
　　“我倒是喜欢尹将军那样的，平日里正气凌然的，偶尔坏一下，诶哟，直叫人把持不住。不像那葛少爷，半天闷不出个响屁来，谁知道是不是那里有病呢。”说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口吻粗俗，将四周人的注意都引了去。
　　坐她旁边的一个闯江湖的大汉鼻子里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尚书家的公子咋可能是善茬！说他扮猪吃老虎我还信。”说罢，神秘兮兮地朝桌子中间靠了靠，小声道，“你们猜猜，云少爷进天牢前半个月，我在郊外五里的那片树林子里瞧见什么了。”
　　这下，整层楼安静下来一半。
　　“我看见那俩人光溜溜地抱在一起喘，叫得可大声了，嘿嘿，我一听，裤子就湿了……” 大汉满面红光，笑得叫人十分厌恶，又把声音压了压，“要不然你说，葛天白好歹也算皇上那一头的人，云霁涟蹲号子他怎么能那么伤心啊。”
　　“真有此事？你可别在这地方胡说！”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她本以为这两人都是极斯文的主儿，别说云霁涟好像还蛮厌烦葛天白的，哪怕两人当真有个什么想法，也难捅破那层窗户纸。要说他们跑到树林子里玩野的，实在不可信。
　　“就是！”那女子说完，马上有人愤愤站起来对那大汉道，“云公子和葛公子人品学文都是一等一的好，你这无耻之徒休得胡说！”
　　那大汉一听，也恼了，站起来朝那人喊回去：“哪个说我胡说！我是亲眼所见！有本事咱们找葛天白对质去！”
　　京城四少为人正派，尽管云霁涟入狱，但谁都知道那是宫闱争斗，与百姓无关，仰慕者依旧众多。当初大家伙儿看他俩热闹并非恶意，如今好端端的两个人竟被这样的登徒浪子白白玷污，十分看不过眼，都说要当面对质。
　　那大汉本来不过那么一说，其实忌惮尚书府的人，不敢真去找葛天白，可看周围人都不信他，连那女子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立马不怕了。横竖人活一口气，既然骑虎难下，那死也得死得荣耀些。这便打定主意，非要去不可。

　　到了尚书府门口，眼看家丁要冲出来赶人，那大汉还急了，大吼一声：“葛天白，你是男人就出来，说说你和云霁涟在林子里干的好事哇！”
　　“大胆刁民，撒泼也不看看风水，狠狠地打！”尚书府的家丁气极，指着那大汉让护院动手打人。
　　谁知刚刚那大汉的一嗓子算不得惊天动地却传得极远，当真把葛天白给叫出来了。
　　“都给我住手。”走出来的是一紫衫男子，面如冠玉，又生了一双笑唇，该是个极好处的性子，声音却冷冷的，吓得下面打成一团的人都停了手。
　　葛天白原本在屋里给好友苏阳写信，没太在意外头的动静，可“云霁涟”三个字他是听见了，竖起耳朵，却听来这么一句叫人气呕血的话。
　　“怎回事？”
　　“少爷，您怎么出来了，不过是混混闹事，小的们处理便可。”
　　周围的人知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打起退堂鼓俩，可那大汉偏认死理，指着葛天白的鼻子道：“你说，上个月你是不是和云霁涟……”
　　“是又如何？我同霁涟做什么与你何干！”葛天白冷眼一扫，整条街都静了下来……莫非葛天白这算是承认了？

　　却说另一头，尹千钟连吃了谢尘几日闭门羹，居然越挫越勇，想了个法子。
　　一日上午，风软景和，红豆绿豆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忽然听见有人叫门，想也没想便知是尹千钟。绿豆凑过去，也不开门，冲外头喊道：“尹将军你回去吧，小爷说了不见你。”
　　按道理，这时候尹千钟会开口说两句，比如他带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要给谢尘看，再比如他在酒楼里叫了一桌菜想请谢尘赏脸等等。可今日外头的那个人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光敲了敲门。
　　红豆觉得有些奇怪，屏息凝神，发觉屋外至少有三人，心想尹将军带人来了么，便松开门闩，看到底是谁。
　　一开门，里头两人和外头两人对个正着，都愣住。
　　“公子……”红豆绿豆道。
　　“姑娘……”唐槡唐楠说。
　　站在那对兄弟身后的尹千钟两厢看了看，微微一笑：“别姑娘公子的了，先进屋再说。”

　　红豆绿豆鬼使神差地居然叫尹千钟钻了空子进来,原本不大的院子里忽然挤下五个人，有些满。
　　唐槡看了红豆一眼，正巧视线相对，便温和地朝她点了点头，嘴角还带着笑。红豆平日里接人待物无不得体，今日却只知道躲开他眼神，不好意思多看。另一头唐楠就有些不靠谱了，朝绿豆挤眉弄眼的。绿豆见他笑得古怪，以为自己刚刚冲尹将军喊话时说了什么不文雅的话，心一横，瞪了回去。
　　一时间两厢都没说话，气氛微妙。
　　尹千钟拉过唐槡唐楠与她们介绍道：“这两位是唐家的公子，哥哥唐槡，弟弟唐楠。去年刚在朝廷里谋了个左右参议的职位，说起来还归你们家小爷的管。听说他病了就来看看。”又对那两兄弟道，“这两位是谢大人的妹子，姐姐叫红豆，妹妹叫绿豆，与你二人年纪相仿，往后要有什么，你们多顾着她们些。”
　　当下四人算是正经认识了。

　　唐楠自来熟得很，捡起绿豆在院中揆日度影的红绳：“今日我没准备什么东西，要不给妹妹你变个戏法看可好。”说着，撸起袖子猛一拉，眨眼间，红绳正当中挂了只白玉小兔子，玲珑可爱。
　　“哎呀，给我瞧瞧。”绿豆觉得好奇，就要去抢。
　　唐楠却把兔子藏在怀里，笑眯眯地道：“你叫我一声楠哥哥，我就把小兔子送给……”
　　话没说完，唐楠只觉脚下一空，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绿豆都站在屋顶的瓦片上。
　　绿豆在一旁随手抛着玉兔玩，还眯着眼睛朝他笑道：“哥哥你叫我一声女侠，我就把你放下去。”
　　唐楠虽然没武功，但他三岁开始爬树，五岁上房揭瓦，这点高度自然不会害怕，蹲在房顶上随手扯了扯绿豆：“女侠，你看他们两个在干嘛呢。”
　　绿豆也蹲过来，顺着唐楠的视线看去，只见唐槡和红豆隔着好几步，一起进了堂屋。两人在凳子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绿豆一听，噗地笑出声来。
　　唐楠听不见里头在说什么，小声问：“他们说什么呢？”
　　“我姐姐说‘唐公子请坐’，然后你哥哥说‘姑娘先请’，我姐姐又说‘唐公子是客，当然是唐公子坐，何况我一个下人怎可以僭越。’于是你哥哥就说了‘男子礼让女子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再说姑娘哪里是下人，莫要妄自菲薄。’然后姐姐就红着脸坐下啦。你哥哥又说‘另外，姑娘不用太拘束，我与舍弟都姓唐，叫唐公子岂不是要弄混了。别人都叫我唐兄，叫舍弟唐弟，姑娘也这么叫吧。’”
　　这回轮到唐楠笑了：“我爹三代单传，哪儿来的堂兄弟啊。”
　　“这不是在给她下套么。你别吵，我姐越说越低，要听不见了！”绿豆瞪他一眼。
　　唐楠被她瞪得还挺享受，呵呵一笑，从怀里掏出一袋子云片糕，放在自己和绿豆中间，边吃边看……
　　这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尹千钟早光明正大地往谢尘屋里去了。